第31章 萧飒沙棠枝（四）
自从橘藏人所来访后，青玉心里一直不安，她总觉得这个父亲要做什么大事。
内大臣的府邸同在二条街上，丽景殿女御也早已被接到内大臣府里安心待产。
“阿玉近日怎么了？”紫姬问。
青玉扯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只是心里莫名的慌张。”
紫姬劝慰道:“阿玉不会有事的。”
“哎——希望是自己吓自己。”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琴。
这琴依旧是当初帅皇子如今的莹亲王赠送的，青玉很喜欢，时不时拿出来弹奏，就是后来源氏和天皇给了她其他的琴她也没换。
或许她跟梧桐确实有缘吧？弹其他的琴都不如这张琴的音感好。
青玉伸手准备弹奏，可——
“铮——啪！”
“阿玉！”紫姬冲上前握住她的手。
青玉茫然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她的肤色极白，手同样如此，被琴弦划破的口子不断流出鲜血，红的耀目鲜明，看着有种诡异的美感。
她心里越发的不好了，但首先要把这伤口处理好，破伤风可是一个大问题，她不想这么早就没了！
宫里的御医为她治疗伤口后，紫姬让人请来了阴阳师驱邪，她同样也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会不会是主君那里出了大事？”紫姬慌张地问道。
青玉摇头:“不会！”
应该跟源氏没什么关系，她突然想起橘藏人所对她说的那些话，比如——
“只要丽景殿还未生产，那么陛下的儿子只有大皇子殿下一个！”
青玉感到害怕，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但心里总是不安的，她看向庭中的梧桐树，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抱着，好似这样能给她几分安全感。
女房们被她这行为吓了一跳，觉得她这是魇住了，带着青玉一起念佛求平安，或许这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吧，青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夜晚，青玉感到胸口闷，本来要睡着了，但硬生生给憋醒了，她一睁眼本来要骂人，可谁知眼前一个浑身是血头发凌乱的女人压在她身上，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啊！——”她大叫。
这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力，女房连忙往青玉这里跑，庭中的梧桐树也不断摇曳，翠绿色的叶子纷纷落下。
“你去死！你去死！都是你！都是你！你去死！”那女人尖叫。
女房被这一幕给吓傻了，其中一个侍女胆子大些，直接拿起一旁的桃木剑劈向女人。
“你该死！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女人挨了一剑跌倒在一旁。
青玉见状，抄起身旁的琴砸向她，又往梧桐树的方向跑，那女人要来追她，可是一到庭中就惨叫一声化作了青烟。
“夫人！”乳母跑向她关切地将她搂进怀中不断安慰。
青玉对此哭了出来，她太害怕了，感觉那女鬼真是来索命一般！
“西殿走水了！”有人大喊道。
“紫儿——”青玉挣出乳母怀抱要跑去看望紫姬。
却见到一群面貌狼狈的女房相互搀扶地跑至东殿中，紫姬的脸被熏得眼泪直流，面色惨白，显然被火势吓得不轻。
“阿玉……”紫姬向她伸手。
青玉紧握住对方，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周围的女房们也都是哭哭啼啼。
突然间青玉想到了什么，问乳母:“红石姬呢？她还好吗？”
乳母回答:“小姐现在在尼姑（命妇)的住处，前两天刚送过去，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青玉松了一口气，突然间脑袋一疼，人晕了过去。
平安京的二条街和三条街起了大火，多数人家卷入其中，其中内大臣府邸损失最为惨烈，不仅大部分建筑被烧毁，连待产的女御都被吓得流产而亡，连内大臣本人也不省人事。
二条院的状况不算惨重，只有西殿和几处游廊被烧了，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青玉知晓内大臣府的情况后愣神很久，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橘藏人所。
会是他做的吗？
她想起那个要杀她的女人，顿时一哆嗦，手里的药被打翻。
那是丽景殿女御吗？
她是来找她索命的吗？
要是没有她，黎子不会入宫，也不会提前生下大皇子，更不会让她那本来权势不上不下的父亲跟内大臣藤原氏相争……
“我……我不该出现，不该……我不该出现的……”她惊恐道。
在旁人的惊呼中再次晕过去。
“阿玉！阿玉！快！请御医还有阴阳师！”紫姬大喊。
青玉这一病就是半月，病好后精神一度不好，大家都以为她被那女鬼吓住了，紫姬更是悉心呵护，连橘藏人所和北政院也来照料她。
“父亲做这事不亏心吗？”她问道。
橘藏人所眼神坚定:“为父做了什么？”
青玉同他对视，最终败下阵来，眼神移向下方，拿起扇子遮住脸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不是男子，但也该知道权势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何况自古以来氏族跟皇族之间的纷争一直惨烈不堪，你身为橘氏的女儿和源氏公子的妻子，就不该为藤原氏悲哀。”橘藏人所说。
“那为何那天父亲又要跟我说那些话？”青玉再次直视对方。
橘藏人所依旧不惧:“所以你考虑好了没？”
“我还需要考虑吗？已经是您想要的局面了！”青玉将扇子扔向地上。
她能选吗？她都快被丽景殿女御的鬼魂给弄死了！现在外面有点脑子的谁不怀疑他们？
内大臣昏迷不醒，橘藏人所谋得左大臣之位的可能性更大，丽景殿女御暴毙，黎子跟大皇子的地位就更稳！
加上她被女鬼索命未果……
谁在这里面谋得的好处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
太政大臣不知道？右大臣不知道？天皇不知道？内大臣一家不明白？
所有当权者都清楚这一切！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没有理由！
皇族已经开始厌倦藤原氏一直把持朝政操纵天皇，其他豪族也在藤原氏的打压下巴不得对其取而代之或者希望对方灭亡，就是藤原氏内部都争的激烈，四家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如今天皇唯一的儿子只有大皇子，如果他想让儿子当天皇，就必须册封大皇子为下任东宫，至于妃子跟那胎儿的惨死也不会过多去管。
太政一系没有女儿入宫侍奉当今天皇，他们一直把希望放在现任东宫上进行政治投资，不会去管这一届的争斗。
右大臣的女儿没有生下皇子，自然不希望同样出身高贵的丽景殿女御生下皇子威胁到藤原尚侍和他本人。
所以橘藏人所为什么不做？
当初藤原氏为了夺权先是刺杀苏我氏，再是灭杀大伴氏，之后又打压橘平源三家，比这恶劣的事做了不少。
他们能做，别人当然也能做！
而青玉如今除了顺从橘藏人所的意愿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儿子还在父亲那边呢！
橘藏人所将扇子捡起来递给她说:“你好好休息吧。”
“为何告诉我这些？我又能做什么？”青玉接过扇子问道。
橘藏人所依旧说道:“女人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青玉又一次同这个父亲对视:“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竹千代将来的康坦大道！”他浅笑，“他跟大皇子简直就像是亲兄弟。”
青玉瞳孔一震，胸口不断起伏，简直不能相信，这事居然会被外人知晓！
“既然同陛下有旧，那就好好利用往事。”橘藏人所起身走至她身侧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青玉颤声道。
面色也一下变得惨白，惊出一身的冷汗。
橘藏人所眼中划过了然的情绪，这不过是他一个猜测罢了，毕竟竹千代长相酷似青玉，只有局部特征跟源氏相像，可这些跟天皇同样相像，他看着两个外孙一日日长大，怎么看怎么像亲兄弟，又从当初三皇子之争和黎子那里知晓她跟天皇有旧，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竹千代的生父说不定会是天皇呢？
“我知道些什么？阿玉，你是一定会帮我的吧？”对方笑道。
青玉目光复杂地送走了权欲熏心的父亲，竹千代生父……
她又哪里知道？
不过是看外人怎么想了！
眼下就怕外人也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源氏一定不会饶了她！
她只能跟父亲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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