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姜小丽和两个男人坐着同样的椅子，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着一样的饭菜。他们还给她盛饭，给她夹菜。吃完饭以后，让她继续坐着喝茶，洗碗收拾厨房之类的事让他们来。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做饭，这才叫公平。

        公平？对于姜小丽而言，是个新鲜的词语。这个词，如同毒蛇一样，吞噬着姜小丽的乖巧和善良。

        姜小丽回了家，刚进门蒋云芳就骂她疯婆子，出了门就不回家，有本事死在外面不回来。蒋云芳就是这样的性子，骂人专挑最难听的字眼。在她的认知里，骂人不难听，那就不是骂人。

        姜小丽是被骂大的，自然就习惯了。蒋云芳骂她怎么不去死。她听到了，不仅不会去寻死，反倒会给自己找来安慰：妈妈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用当真。到了初二，她的身体发育了，胸口肿胀，时不时还疼得厉害。同桌的小胖子看出来了，拿了个馒头，捏出一个尖尖，还猥琐地说：“这个样子捏，馒头会不会疼啊。姜小丽？”姜小丽气得破口大骂，死胖子，你怎么不去死！姜小丽追打小胖子，从教室一直追到走廊楼梯。走廊的拐角处有一面镜子，姜小丽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骂人的模样，骂人的声音，还有骂人的词语，跟妈妈一模一样。她呆住了——妈妈的那些，明明都是她最讨厌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发誓，长大以后，要成为跟妈妈不一样的人。

        姜小丽是遇到李英明之后，懵懵懂懂地抓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妄念：她想像李老师一样，即便是轻言细语，但是有人在听，有人去做。请客的时候，村里的人还会安排李英明坐尊贵的上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丝妄念，再听到蒋云芳骂人，她有了更好的自我安慰：我长大后会成为李老师那样的人，不跟妈妈这样的无知农村妇女一般见识。

        就这样，姜小丽一次又一次地自我规训，自我调整，慢慢的，她走路不再蹦跳，说话不再高声，心中即便有愤怒，也会成功地自我安慰。

        姜小丽以为自己不会愤怒。但是。她愤怒了，因为李英明的善意。现在，她的愤怒又升级了，因为白陶和陶磊的善意。

        姜诚浩去网吧打游戏了。蒋云芳说，读书太辛苦，确实是要好好去玩。临出门的时候，还往姜诚浩的口袋塞了五十块钱。姜小丽站在姜诚浩的屋子里。屋子里又乱又脏，床单枕套要换洗。说了无数次，脏衣服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不要到处乱扔，更不要跟干净衣服放在一起。姜诚浩从来就不听，哪里顺手就扔哪里，还喜欢穿白色的运动鞋——姜小丽不得不用旧牙刷一点点刷洗，洗完还要裹上卫生纸晒干。

        姜小丽怒了，把旧牙刷一扔，脚再重重踩上去——凭什么？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姜诚浩的鞋子要由她来洗！同样都是父母的孩子，凭什么从小到大，两只鸡腿都是姜诚浩的！她姜小丽只配啃鸡爪。同样都去读书，凭什么姜诚浩能有两次考大学的机会，她姜小丽只能读到初中毕业就去读职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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