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村长家的生意
“你爷爷生前战友的孙儿，如今兵荒马乱的，家里人都没了，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莫培“哦”了一声，小小的脑袋瓜里相互出这件事情和自己的干系，小小的姑娘，眼里的目光依旧转悠在各式各样的却无疑都是很廉价的盘子之中，坐直了身子，想要找到宋杏邨手里的苞米。
大姑姑的话语在这会儿终于说完了。
莫培感觉到了坐在身边的阿娘低了头。
莫培动了动身子，阿娘那边给她留出了空位，但她并不想占据这个位置。旁边坐的是大姑姑家的表哥，莫培不断地往那边动，小小的胳膊一找到机会就挤上去，致力于把表哥挤走。
阿娘在旁边瞧见了，拽了拽莫培的衣袖。
“你们两口子收了这孩子做义子，等着明年后年的，便召来了子嗣，也省得我们莫家二房门上无后嗣。喜姐儿，你说呢？”二姑姑说话简单明了，却没一句都跟决断儿似的，仿佛这件事情就真的要这样说定了。
桌上的人，因为这一句话将目光送了过来。然而他们却都不正儿八经的看，只斜斜地用眼角的光打量着。
“我听季照的。”阿娘这一句话又引来了大姑姑和二姑姑的不满。
“要说你嫁进我们家，也有些年头了，只秀秀这么一个，到底是个丫头片子，要嫁进别家的，你又不愿意我们季照纳小，这也就总得想些办法。”二姑姑瞥了阿娘一眼。
她的话语立刻得到了大姑姑的响应：“可不是嘞，我前几天还听我们那边的人说呢，这收个义子，子嗣缘儿就来了。就那个老吴家，不也是养了一个小子，那老婆娘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不就生了个麟儿。我们季照还年轻，喜姐儿也总不能就让我们这样过日子吧。”
阿娘这会儿的目光频频看向阿爹。
“等着那孩子来了再说吧。”爹爹终于说话了。
莫培坐在中间，感受到了阿娘狠狠地看了阿爹一眼。
这天中午，小小的姑娘没有在桌上找到宋杏邨手里的苞米，也没有弄明白那即将到来的孩子是谁。
莫培依旧在想着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拉着宋杏邨在街上晃悠了一下午，也没有再遇上他。
宋杏邨后头里是越走越累，便问莫培为什么要出来。
莫培自然是不会告诉宋杏邨自己是来找长亭里的漂亮哥哥的，便扯了谎说是要给宋杏邨买好吃的，然而她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宋杏邨后来也就不愿意陪着她在大街上溜达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没了这个小胖子，穿街走巷，莫培一个人反倒更方便。
莫培又在犄角旮旯里消磨了下午的时光，一直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才回了家。
晚饭之后，莫培照例蹲在家门口数星星，这并不是因为天上的星星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在这里总能蹲到从村长家里做了饭菜回来的阿梨姐姐，阿梨姐姐瞧见了莫培，就总会给她一个做饭剩下的卤蛋。
又咸又香的卤蛋，在那时候的莫培眼里简直就是天上的琼浆玉露，一个圆鼓鼓的鸡蛋，小姑娘能一口便吞下去，却又舍不得，终是放在嘴里了，才想起来要慢慢地嚼。
这个时候阿梨姐姐总会坐在莫培的身边，笑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然后在她被噎的快要窒息的时候，适时的递上一点水。
那时候的莫培觉得村长家里是顶好的地方，因为阿梨姐姐总是能从那里带回来好吃的卤蛋。
不过莫培也很快要去村长家里了，因为阿梨姐姐告诉她，村长家的小小姐想要请一位会讲故事的说书人，阿梨姐姐便向村长夫人推荐了莫培。
说来惭愧，莫培虽然生在一个世代说书的人家，却从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毕竟她只对那些画本子上的故事感兴趣，却从没有跟着爹爹学习过说书的技法。
阿梨姐姐说这样就足够了。
毕竟村长家的小小姐，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娃娃，而那年的莫培，也才刚刚过了十二岁的生日。
但阿梨姐姐说可以的，那就是可以的，莫培那个时候总是相信她的话。
所以莫培也就觉得自己可以的。
甚至在期望着去村长家里的那一天。
阿梨姐姐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她还要回家去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
家门口的台阶上就只剩下莫培一个人了，夜里的风好冷，小姑娘没坐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走回住的小房间，总要经过阿娘和爹爹住的房间。
这会儿屋里的桌上点着一根极为昏暗的一截小小的马上就要燃尽了的白蜡，那还是莫培从灵堂上捡回来的，平日家里可点不起这种新奇的玩意儿。
被黄草纸糊上又破，破洞又被新的黄草纸糊住的窗上，映下了阿娘和爹爹的身影。
莫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踩着阿娘的说话声，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小房间走去。
“你今天为什么不说话？”阿娘的声音真真切切的从窗户那边传来。
没有爹爹的声音，他或许回答了，但没有被听见。不过以莫培对爹爹的了解，他是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的。
不过其然，阿娘的声音更加的尖锐了，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哽咽：“你就任由她们那样说我……你听听在饭桌上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样的话语莫培听的太多了，几乎每次家族聚餐，回来之后阿娘总要向爹爹抱怨几句。
“哎哟，你听听就当是过去了嘛，她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嘛。”莫季照含糊的应对着。
“那怎么办呢？真的要收养那个男孩子吗？我连他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阿娘不在那个话题上纠结了，或许是她心里面明白，纠结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又或许是时间的原因，在时间的磨损之中，她已经没有了纠结下去的勇气。
“不都说了是阿爹战友的孩子了吗？我之前见过，那孩子好的很呢。”听着动静，阿爹似乎是在脱了鞋子上床。
“那是小时候哦，小孩子两三年就要变了样了，谁知道他现在又长成什么样子呢？况且多一口人就是要多一张嘴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阿娘说起这话来，不能够掩饰的是她作为主母对一个家庭的筹划与担忧。
冷冷的风吹透了莫培单薄的鞋子，她想要动动脚来缓解，蓬松落叶踩在脚下，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她连忙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抬眼看窗子，里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反正他们是好会的，这样一来把这孩子推给咱家，也不费她们的口粮，反倒还落了个好名声。”
“你说这都是什么话啊。”阿娘的话语才刚刚落下，就受到了爹爹强烈的反驳：“不也是借这孩子作子嗣缘儿吗，饭桌上说的都是明明白白的，你怎么听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阿娘压低了声音：“我是不明白你现在说的话了，我们只有秀秀一个，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不在这件事情上苛求，况且我没有努力吗？之前那两个……”
“你不要说了！”爹爹的话语狠狠的打断了阿娘后面的话，“人家当时不是问你了吗？你也没说不同意啊。”
“你！你让我说不同意，就你那两个姐姐，还不要把我吃了……”
窗子忽然被阿娘从里面推开，站在窗下的莫培毫无疑问被阿娘瞧见了。阿娘看着莫培愣住了，莫培看着阿娘投过来的目光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秀格儿，回去睡了。”阿娘一句话给两个人的对视来了终结。
莫培连连应了，看了一眼并没有关上的窗，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房间。
去村长家里的那一天，阿梨姐姐借给莫培一根她的银发簪。毫不客气的说，莫培本来就很擅长这个，借着那根银发簪，便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很像样的发揪，配了那身刚刚浆洗过的长裙子，也像是一个及笄的姑娘。
阿梨姐姐告诉莫培用不着穿新做的衣服，阿梨姐姐向来是喜欢多考虑的人，然而这次，她的考虑在莫培看来，实在是没有用处的。
因为她高估了莫家的生活条件，翻遍莫培的衣箱，也拿不出一件全新的，甚至是接近全新的衣服。
让莫培没有想到的是，村长家里竟然派了马车来接我去给小小姐讲书。
倒不是因为莫培很久没有坐过马车了，而是像她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值得受到这样的待遇。
阿梨姐姐却很坦然地坐了上来，她说村长家里的教书先生，都是这样的待遇。
这句话让莫培感到很是惭愧。
她怎么能够跟村长家里的教书先生相提并论呢？
虽然都是文化行列，但她只是人家雇来说评书的，人家乐意，就要一直讲，人家不乐意了，没讲完的故事也要及时终止，甚至还要识趣儿的卷铺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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