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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61天


“小夫人,都怪奴不好。”甫一跨过月洞门,进入一道院,沉香的话语间充满了很浓的愧意。

        “方才一心专注引路去了,未注意到迎面来的婢子手间端着樱桃煎。这不”愧疚爬上她的脸,垂下了头,轻叹了一声。

        皎皎身上穿着雪白色,行走起来有柔光如波浪流转的裙裾上现下沾染上了一块玛瑙色的污渍。但她却半分不以为然,而是好整以暇地盯着沉香低垂的头顶,等待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假作嗔怒的皎皎很快便得到了让她进一步推测合理的有效答案。

        沉香给出了解决的方法,“小夫人莫生气,奴已经将方才那个婢子的长相记下了,一会便禀告给小娘子,她自有法子给你出出气。”

        唇边勾起一丝戏谑,皎皎的试探得到了回应。

        沉香的回答,确实是异常符合裴琬净在江陵府时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

        但现在么,这是长安,又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长安其里,有为尊长的齐国公和薛氏在家中管教着她,要求裴琬净时刻要端着姿态,谨言慎行。而在长安诸贵女间的往来结交中,裴琬净的坏脾性可是让她屡屡被诸贵女拒之圈外,名声近年来也愈发跌败。

        马球会上,尚且有一干贵女盯着梢,有所顾虑的裴琬净省得清轻重,自是不敢如此造次去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阿嫂而出风头,对王府的女使大动干戈。

        毕竟。李琎的身后而今不止圣人,还有工部。

        在裴昀面前表现得胆怯懦弱的沉香与裴琬净往日遣来知会事情、落落大方的婢子实在是天壤地别。

        皎皎此时才顿生懊恼,是自己发现地太迟了,当时裴昀就应该察觉到了。

        沉香破绽频频,而下皎皎已然笃定她非裴琬净派来的婢子。沉静下来,她耐着性子打算陪沉香演会戏。

        比起探究沉香当下的意欲,皎皎更想知道的是她身后有何人在指使。

        毕竟,光天华日之下,能在皇城边上戒备森严的王府公然如此的,若非胆大,也当是不凡之人。

        皎皎是好奇的。

        方归长安未多久,又和旁的人无怨结,又是谁会算计到她的头上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裴昀毒舌时说得一些不受听的话。难不成是裴昀往昔得罪的人,瞧着她好拿捏,寻到她头上来了。

        皎皎暗自思忖着,脚下的轻缓悠慢的步子亦未停下。

        沉香提醒她迈步子上台阶,“小夫人,这处便是东厢了,里头有换的衣裳。”说话间,沉香自动让出了路。

        她倒是对王府熟悉得很,管事在那间房置了些什么都一概而知道,倒不像是一般的粗使婢子。

        难不成沉香的身后是十一皇子李琎?

        很快皎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当是不可能的。

        赵玙之曾与皎皎提过,他与李琎间有些不浅薄的交情,况且在江陵府成婚的时候李琎还遣人送来了贺礼,若是他与裴昀间有嫌隙,倒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裴昀眼皮子底下将人哄骗走,然后寻个暗处动手。

        瞧着皎皎的脚下没有半分朝厢房里走的趋势,沉香上前来,一把扶住了皎皎的胳膊,作势就要将她往正对的这方门牖隔开的厢房里扶去。

        “小夫人,你不是不舒服吗?请先随奴进去休息吧。”

        刻意关切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迫切的意味,皎皎听得不寒而栗。

        太明显了。

        可不知怎的,皎皎明显地感觉到沉香手间传来的热度依旧微微的颤抖。

        这又是很奇怪的一点了。

        一路行来的速度,当时和悠闲散步的频调大致相近,且沉香的春衫很是单薄。

        略显灼热的温度和她发白的面色实属有些相悖了。

        皎皎注意到。

        东厢房是由毗邻的两间小厢房合并成的,中间只有一堵墙作间隔。联合的地方并列挂了两方红木漆牌,上面阴刻着花卉,一方上是玫瑰,另一方么是和玫瑰极相似的蔷薇。

        刻得极其相似,几近是不仔细瞧,恍眼便会乱真的程度。

        皎皎用手在木漆牌上轻轻抚了下,而后便径直朝悬着蔷薇的厢房走去。

        她的手尚未触及门牖,便被闪挡在身前的沉香止住了。

        “小夫人。”沉香的眼下有恍然一闪而过。

        “怎么了?”皎皎朝她一挑眉。

        这两方门牌果真有问题。

        是用来作区分的吗?

        方才沉香的眼便止不住地往这方瞟,而且在皎皎甫一踏上廊庑的时候,她便开始侧着身子去阻挡住路径。

        讪讪一笑,皎皎收回了手,“怎么了?”她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

        “呃”沉香嗫喏了一下,“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春雨,这方屋年久失修,浸了水,里头好些东西都潮了,小夫人身子不爽,怕是容易沾湿气。”

        “好。”她答得是很爽快的。

        皎皎转过身去,笑意在她脸上很快便消失殆尽。

        皎皎方才一路走来观察到,此处院落不算僻远,路上还有往来端送瓜果的仆婢,当是偌大的王府中用来作客房的一隅。

        李琎入主工部也有些月数了,马场都能够扩建地如此快速而得宜自是少不了那些赶着趟来笼络他,试图编为亲信的工部官员。工部恁多精干,若是这客房是因为未纳入进程的失修,显然是编造的题外话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悬着蔷薇花门牌的厢房,沉香提起口气,然后快步跟上了皎皎的步伐。

        她匀起的一口气尚未舒出,便被皎皎突然的转身给惊到了,沉香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皎皎的两只梨涡里藏着深意。

        “没没没什么。”沉香扯了扯嘴角,牵起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意,眼神依旧很闪躲。

        果然是胆怯又容易愧疚的性子,皎皎嘴角略微上扬,颊畔的酒窝里掖藏着几分满意。

        或许略施巧计诈一下她,沉香那摇摇晃晃藏在身后的狐狸尾巴便会更加明显了。

        “你对这王府里头的布局倒是了解得很。”

        假作很渴地样子,皎皎一进屋便到茶案边坐下,翻起一只倒扣的杯子。

        在柜间翻找衣裳的沉香,手间虽是微微一停滞,但是她却不似方才那般说话磕绊。像是很早便料想到了皎皎会这么问,有腹稿一般,沉香快速地回复到。

        “方才奴往石亭边的院子去给小夫人寻斗篷的时候过问过里头的管事。”沉香捧着几叠衣裙走了出来。

        “管事说,入苑坊的院落都是按皇子个人的喜好来建筑的,这所宅邸的前一位主子有些强迫的偏好。”

        强迫?偏好?

        见皎皎面上露出不解的疑色,沉香不紧不慢地解释到,“他喜好对称的东西,宅邸中的布局无一例外。”她顺带提了这处厢房,“和旁边那方在规格形制上都是相同的,只是屋内的布局上互为镜像罢了。”

        有手轻敲桌案的皎皎顿住了手间的动作,她看向沉香轻笑,“竟是如此。”

        “我有些渴了。”

        沉香以为皎皎是让她倒水。

        她很轻松地便将茶壶给端了起来,轻飘飘地,很明显里头没水。

        “奴这就去给小夫人取水。”

        皎皎却摆摆手,“先将小娘子唤来吧。”

        沉香毫不犹豫地回答到,“小娘子当是有些事在耽搁,方才来的时候她正与沈尚书家的千金一同玩耍。”她柔下声来,试图让皎皎放宽心,“既是让小夫人在此处等待,想必忙完了便赶来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皎皎分明感觉到,沉香发白的面色愈发加深,但一路上来都带着的恍然恐惧,自她入了这所院子便开始很快释然了。

        “嗯,那你先去取水吧。”皎皎抚着额头,肘撑在桌案上,微垂下眼帘,倒像是开始养神了一般。

        沉香出去的时候想将门牖合上,皎皎却以屋中空气不流通很是闷燥,她有些难受给推拒了。

        沉香却很是担心地说到,“小夫人,外头现下起风了,若是你身子骨受寒了,奴脖子上几个脑袋也是担待不起的。”

        皎皎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紧绷甚久后豁然轻松的意味。

        皎皎却无欲再与她多斡旋废话,便让她将门牖微掩。

        若沉香是个诱饵,身后的人想瓮中作鳖的话,在此地久留倒不是个良策,太过以身试险。

        但不知道身后的是数量甚众的螳螂还是勇猛的鹰,皎皎不敢再不加思量贸贸然。

        待皎皎听到沉香的脚步渐远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临近门牖的槅窗边,用手指在糊在窗框上的白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透过小洞的视野,她观察到。脚步声虽是渐行渐弱了,沉香却并未走出院落,而是绕着廊庑走了一圈。

        对面游廊拐角处,还掩着一个人的身影,隔得太远又有柱子遮挡,皎皎堪堪只能从露出的暮山紫色衣袖以及悬在腕间的玉镯子判定,被掩盖住的是个女子。

        只见沉香从那女子手中借过托盘后,两人便交耳在低声交付起了事情来。沉香从深拐处绕出时,女子依旧未显形。

        她也并未径直回到皎皎所在的厢房,而是去了隔壁。

        将耳朵贴在槅窗上聚精会神感知的皎皎,听到旁边的厢房传来明显的门牖开合声音,以及沉香刻意压制着声音的浅浅问候。

        面颊与槅窗挪移开,皎皎清澈明亮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沉香方才百般阻挡她进入隔壁的蔷薇厢房,难不成是因为里头的先入之主?

        会是裴琬净么?

        如果是她,如此不敞亮让人摸不清的做法,又是意欲何为呢?

        却是来不急细想,皎皎听到隔壁厢房门牖推开的声音,她快着步子回到了原位,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沉香,你是去哪里了?”皎皎用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懒腰舒展身子,她的话音里带着很浓厚的惺忪感。

        将门掩好,沉香托着漆盘缓缓走过来。她一直低垂着头,抿着唇,似乎在思量如何回答皎皎。

        皎皎是刻意为之的。

        方才她问话的时候,虽是微微垂下眼帘,余光却是一直锁在沉香身上的。

        明显的,皎皎从她身上捕捉到了迟疑和紧张,还有一些难解读出得复杂情愫。

        “回小夫人,奴想着你一路过来怕是腹中有些饿了,便自作主张去给你端了些吃的来。”

        果然,她的漆盘上托着几只阖盖的白玉瓷盏。

        皎皎轻笑,“未曾想王府的开支用度竟如此阔绰,一个经年失修的厢房处的院落里,小厨房备得倒是很齐全。”话末,她打笑到,“想必这十一皇子对美食亦然是情有独钟罢。”

        “倒也不是。”沉香将漆盘里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桌案上,“是奴去知会小娘子的路上,遇上了个往隔壁院厢房送点心的王府仆人,顺带让他也给小夫人备了些。”她慢吞吞地说这话,有些中气不足。

        “你可是有心了。”

        皎皎注意到,沉香一直低垂着头,当是在掩饰她苍白的脸上略显痛苦紧蹙的表情,因着她额上蒙着一层细汗,两旁的鬓发都湿濡在了颊边。

        她虽是谎称自己出院了,但皎皎亲眼瞧见沉香只是在廊庑下饶了一圈然后折返,不过百来步子,恁小的弧度,院中又起着风,出汗倒不是个容易事。

        沉香甫一将碗盏放完在桌案上,皎皎便笑吟吟地问道:“素日在小娘子院中很操劳吗?”

        将盏盖一一揭开后,沉香将碎发别到而后,她矢口否认,“小娘子待我们极好,素日便是陪着她描描红、做下女红,旁的便是读画本子与她听。”

        听起来倒是个很轻快的活计。

        但沉香你的手怎么看起来如此粗糙,特别时方才她撩发的时候,皎皎清晰地看见了她手缘沟沟壑壑的痕迹。

        按理说,裴琬净待她很好,依照皎皎所知她院中的规矩,向来是等级分明的,粗使的丫鬟便是再水灵机敏也妄想能有朝一日能在她身边伴着赏月吟花。

        皎皎的嘴角勾起一丝戏谑,这双保养地甚是不得宜的双手简直是沉香精心编织谎言里最大的败笔了。

        依裴琬净的心智和胆量,就算她有心,也不敢这么明晃晃的对自己动手。

        排出了她之后,皎皎开始认真思量起来。

        那会是谁呢?

        沉香递来一盏茶水,皎皎微笑着接过,然后用广袖掩面,假装是喝了茶水。

        她捻着帕子擦拭着嘴唇上丝毫不曾沾染半分的茶水,浓翘纤密的羽睫微颤,眼帘微微垂下将思绪掩住。

        电光火石间,皎皎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娇柔高挑的身影。

        她蹙着眉,瞳孔微微收缩。

        秦卿晚!

        马球虽是风靡长安,盛极今朝,但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亦有人觉得聒噪剧烈。好在这十一皇子省得清状况,单独设了双陆、垂丸和投壶在离马球会喧嚣甚远的一处安静开阔地处。

        李琎的这处宅邸从前是依傍着一位吐火罗而来传经的高僧修建的译经院修建的,皎皎方才与沉璧二人换班后,便是沿着廊庑的墙壁上画满了天龙八部众的译经院旧址回来的。

        好巧不巧,便与陪随着母亲来观瞻的秦卿晚撞了个正着。

        各自身边都未带着多余的婢子,皎皎的目光一直又凝在壁画上。以至于三人擦肩而过,若非秦夫人回首唤住了皎皎,她当是该就这么走过了。

        “世子夫人。”

        皎皎顿住脚步,回首看去。

        秦夫人一脸和善地笑看向皎皎,她腕间悬着佛珠,正用手指缓缓拨动着。明明已年逾四十,保养得甚是得宜的她,气色红润的面上还泛着微微的光泽感。

        只是,皎皎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疲乏。

        皎皎走过去,颔首微笑回了礼,“秦夫人。”

        “世子夫人不看马球会,竟有如此雅兴来欣赏。”

        秦夫人见到皎皎是真心很高兴的,她精心勾勒过的眉毛以及上扬的眼角和弯下的眼眸,无一不再昭显着。

        “想来与世子夫人在此处相遇并非偶然,当是兴趣相投根深蒂固下的缘分。”她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拢起了皎皎的素手。

        皎皎未去多加注意秦夫人身边的女子的存在,只当是与秦夫人关系好的女郎,礼貌问候后,对方也不曾回应半分。

        她也未多想在意,只是与谈到佛家时兴致极高的秦夫人对话时,总能感觉到从那个女子所站的位置投来的幽然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一直在皎皎暴露在空气间的脖颈上来回森冷地游转,伺机寻找最脆弱柔软的地方,一击致命。

        直到快分别之际,秦夫人与皎皎道过别后,似乎对身边女子丝毫无反应的举动甚是不满意,她的步子一直滞在原地。

        “卿晚,该给世子夫人道别了。”秦夫人的和悦的脸上突如起来的严肃显得有些突兀。

        是秦卿晚?

        皎皎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到秦夫人身边的位置上。

        秦卿晚很是嫌弃与皎皎有眼神交接,她横了皎皎一眼后,径直用力甩开了秦夫人挽在她臂上的手,走过皎皎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撞了下她的肩头。

        看着面上布满了愧意和焦急的秦夫人,面不改色的皎皎抚住了她的肩头,轻声道:“真是不巧了,儿突然想起郎君方才嘱咐我的事情,怕是不能与夫人一同去马球会了。”

        皎皎礼数周全后便先行离开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戏谑。

        到底是在江陵府便较量过了,秦卿晚怎的是愈发沉不住心性了,而今的裴琬净约莫都要比她今日的样子更加沉稳些了。

        呵,幼稚。

        前些日子不过见到了秦卿晚给薛氏递地帖子,未曾想这么快便见面了,只不过这次完全不在设想中的会面,着实让皎皎心头生了些疑窦。

        秦卿晚而下的衣饰很是简素,发髻上堪堪簪了一支素净的银簪子,耳垂空落落的,连对耳珰都没有,这与她在江陵府时鲜妍美好的人间仙姝形象属实大相径庭。

        而且她的面上有两层密织的深色面纱作掩盖,方才秦卿晚从皎皎身边掠过时,恰好起了阵风,将她的面纱撩起一角。

        秦卿晚的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是礼佛用的檀香混合着中草药的味道,以及她掩在面纱下的脸有些青紫,似乎还未消肿,依旧有些微微鼓起。

        不像是春日时因着草絮纷飞和花粉入风生得敏症而致的病态,倒像是挨了很重的一记耳光。

        秦卿晚乃秦渊老来得之嫡独女,自小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娇宝贝,秦家上下都是拿她当眼珠子疼的。如此,又是谁敢对她大动肝火动手呢?

        结合秦夫人的疲态、秦卿晚面上未散去的耳光印记,以及听闻裴昉论及秦渊返长安复官的事,皎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夫人。”

        肩头一记轻拍,将正处在思绪节骨眼的皎皎从深思中抽离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微颤了下。

        “何事?”

        皎皎将手从凳杌上拿起,信手端起了眼下的一碗白瓷盏。

        捂着肚子,沉香的眉头绞得很近,“奴的肚子很疼”

        皎皎想也未想便回答到,“去罢。”

        门依旧是开了条细微的缝隙,皎皎看着从罅隙里透进来的光亮怔怔地有些出神。

        若秦卿晚真是幕后之人,那她又是意欲何为?

        她又是何以与裴琬净再搭上线的,抑或者说,她为何要借裴琬净的名义?

        皎皎想了很多,但遗憾地是,她现下缺乏确凿、指向秦卿晚的证据。

        沉香这次真的出了院子去,皎皎离开槅窗边,她方才从厢房后侧的一扇角窗观察了下布局。

        后面是一片苗圃,少加照料,已然野草疯涨。临墙的位置撂着很高的柴垛,从墙外隐隐约约飘进来些钟声。踩着柴堆越过墙,应该不久便能到译经院的地方,那处不时有些人来往,当是会安全得多。

        此地不宜再久留,皎皎正准备放下杯盏离开时,她突然感觉到手心和杯壁间的粘腻。

        眉头蹙起,皎皎摩挲着有些粗粝的指腹以及觑见上面丹砂色的浅印,她的翦水秋曈里掠过惊讶。

        将手指放到鼻息下,皎皎轻嗅了下,是一股很复杂的味道。

        她多加嗅了几次辨别。

        是饴糖混合着漆料的味道。

        漆料当是门口的木牌,方才她在上面抚了一下,应该是带了些到手上。木牌上的颜色会掉落,说明是新制未久的,既有精力去制门牌,这修葺漏水的屋顶也不见得是什么太繁琐的事。

        至于这饴糖。

        她觑了一眼桌案上的吃食,都是些冷食,多为点心。

        今日在马球会上饮了不少冰酪浆,胃口是被压了不少。

        难不成是方才故意做给沉香看,实则捏在手中把玩的时候沾染上的?

        倒不像是。

        。

        除了一碟玫瑰牛乳糕,与其便是龟苓膏类的冷食以及黄金鲜肉酥饼类的咸点心。

        难不成是沉香方才将用来浇龟苓膏的饴糖撒落在桌案上,然后自己不慎触到了?

        用仙草手工制成的龟苓膏黑光亮泽,瞧着便是滑嫩而有弹性,口感爽滑的同时还有淡淡的草药味。面上浇着一层金莹透亮的桂花蜜,依稀可见点点桂花碎,甜蜜笼罩下的便是青绿色的葡萄干、鲜红的大枣、雪白的花生仁。的确是很让人食指大动的诱人样子。

        端起龟苓膏,皎皎握着白瓷调羹轻轻搅动了几下,牛乳独有的甜香味朝皎皎鼻息底冲去并缭绕着。

        她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

        不止是牛乳的味道,还有一种甜腻醉人的花香气潜伏其中,很浅很浅的味道,几乎是契合在了食物中。

        脑海里突然充斥着虹霓朦胧的光影,皎皎觉得脑子开始变得迟钝且笨重,额前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有些未撑住,一下往身后的杌子上坐去。

        与裴昀相处久了,他的有些习惯皎皎潜移默化,比如,思考的时候会用手指敲击。

        正是往身后这么一坐,皎皎发现了饴糖的秘密,正是出自沉香给她挑拣的这条裙子身上。

        裙面上抹了蜜!

        是一条雪皎纱的流光裙,和她身上那条除了副面上的区别,其余近乎如出一辙。

        但她方才从沉香手间接过甫一接触的时候,是半分无感觉的。

        皎皎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了窗边,她吃力地将手撑在窗棂上,好不容易翻出后,她警觉地回首看了一眼。

        茶壶隐隐约约在她的眼眸间来回摇晃。

        她阖上眼,抿着唇,贝齿用力地咬合下去。直到尝到了一丝腥甜,略微清醒了些,皎皎才放松。

        或许是那杯,她趁沉香出去后信手一扬的热茶,当是将蒙在蜜上的一层薄蜡化开了。

        事情是愈发复杂了。

        皎皎跌跌撞撞地扑向柴垛堆,躲了进来。

        危险随着无章法的脚步声朝她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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