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姐
等范一衣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那家叫“月色”的酒吧时，台上的表演早已结束了。而台下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对舍不得分离的情侣还黏在一起呢喃细语。
一个有些落寞的身影正坐在正前方舞台的地板上。他的右手无意识地在转动着一根鼓棒，一边慢悠悠地晃动着腿，而头顶上那闪闪发光的金发一根一根都耷拉了下来。
“啊，对不起我来晚了，演出已经结束了吗？”
听到这跑得有些喘的声音，坐在舞台上的易陈安抬头，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委屈：“一衣，你不是说好来看我演出的吗？”
被他这一声亲昵的“一衣”吓得一哆嗦。范一衣来不及想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自来熟，就被他那盯着自己的专注眼神晃住了神。
因为易陈安坐在地上的关系，她难得可以俯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大男孩，一低头就是他那淡棕色的瞳孔里，里面满满倒印着范一衣的影子。
“刚刚在吃饭没听见手机响也没看见的消息，真的一看到你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
范一衣已经忘记了自己从来没有真的答应过小鼓手会来看他的演出，也忘记了自己之前许下的要维持高冷大姐姐形象的誓言，此时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眼前委屈巴巴的男人哄好。
就在这时，身后吧台的调酒师高喊了一声“最后点单时间”。
范一衣灵机一动，向还坐在舞台上的小鼓手伸出了手：“这样吧，我请你喝酒赔罪行不行？”
易陈安看了看她伸出的圆润细嫩的手，又看了看她因为一路奔跑还有些泛红的脸，终于点了点头。
明明自己可以轻易地跳下舞台，他却还是拉住了那只看起来很温暖的手，跟着她朝吧台走去。
走到吧台前，范一衣偏头问他：“你喜欢喝什么？”
这辈子只在学校里被拉着喝过几杯啤酒的易陈安也不愿意露怯，假装淡定道：“和你一样就行。”
“那…两杯金汤力吧！”
范一衣对酒保举手示意。对方应声而来，看了一眼站在吧台前的两个人，便礼貌地要求先看一下他们的身份证件。
当地法律规定年满21才能够饮酒。而亚洲人又显得年轻看不出年纪，经常进酒吧被查证件的范一衣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驾照，刚准备递给调酒师，却发现易陈安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范一衣看了看伸出了手的调酒师，又看了看呆住的小鼓手，不过一秒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你…你不会还没有满21吧？？？！”
易陈安没有说话，只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突然涨的通红，看起来很让人有上手捏一把的冲动。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小鼓手，范一衣一个没忍住，“噗”得笑出了声。
毕竟从遇见易陈安开始，自己就在出丑不断。如今好不容易见他这样，怎么不能让范一衣心生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得意。
看着眼前的人表情越发委屈，范一衣杆忙把笑声咽了下去，凑上去安慰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没到21岁，多年轻多好呀，我还羡慕呢。”
易陈安听着她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更不服气了，连忙道：“还有两个月我就满21了！”
听完这话，范一衣差点又笑出了声。这可不是还没真正长大吗？只有小孩才会这么拼命想长大一岁。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就差把身份证塞到她眼前的易陈安，范一衣更想逗他玩了：
“那我可比你大八岁多。以后不许没大没小叫我名字，要叫姐姐知道吗？”
早就把范一衣年龄生平等等底细摸的一干二净的易陈安，撇了撇嘴，倔强地又叫了她一句“一衣”。
“我觉得叫一衣好听。”
范一衣也不强迫他，毕竟她也不缺个弟弟，只是开玩笑而已。
她把自己的驾照给调酒师看了点了杯酒，然后指了指易陈安：“给他来杯无酒精的自由古巴吧。”
听到这话，易陈安脸色更难看了：无酒精的自由古巴那不就是可乐吗？她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小孩哄？
有多年萨摩耶饲养经验的范一衣，充分懂得大狗狗还是要顺毛撸这个道理。看易陈安脸色不佳，她赶忙转移了话题，问了问他今晚的演出情况，准备好好吹一吹彩虹屁让没满21岁的大狗狗开心点。
喝了一口调酒师精心调制的可乐，易陈安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只是点了点头。
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了。明明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让范一衣过来，好亲自再调查一下她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她竟然因为和别人黏黏糊糊吃了半天饭而错过了自己的演出…
易陈安心里冷哼了一声，既哼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人，也哼自己的不讲道理。
喝了两口酒，又忙了一天的范一衣已经有点微醺了。
见易陈安不说话也不恼，只是半倚靠在吧台上，眼神略迷离地看着舞台上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继续自言自语道：“啊…真可惜没有看见你表演啊，肯定很好看。”
还在生闷气的小鼓手，侧头看了一眼她因为疲惫和酒精而半闭上的双眼，和那沾上了酒水越发湿润的红唇，突然有些冲动。
两步并作一步地跳上了舞台，易陈安在那个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指了指还在吧台面前的范一衣。
对方听完，看了一眼台下的女子，暧昧地笑了笑，便停下了手下的工作把舞台留给了易陈安。
范一衣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回到舞台上，在鼓架后面坐好了的小鼓手。
端着她的金汤力，范一衣也走回到了舞台边上，抬头注视着那个状若无意般在鼓面上开始敲击的小鼓手。
易陈安没有看她，轻闭上了眼。手中的鼓棒跟随着空气里那漂浮着的，若有若无的布鲁斯，慢慢飞舞了起来。
深夜的“月色”已经几乎空无一人。除了酒吧角落里还剩下一对情侣在旁若无人地亲吻，连吧台后的调酒师都已经不见了身影。
整个幽暗的空间里只留下了台上那一盏昏暗的玫红色灯光，隐约让台下的人能看见那个双眼微闭，手臂挥舞的鼓手。
范一衣将手掌贴在了舞台的地板上，感受着手指下那忽轻忽重的鼓点。有节奏地震动，渐渐强烈，就像她逐渐澎湃起来的脉搏，砰砰砰…
一声一声，越来越让她无法忽视，也逐渐让她下定决心。
“coulditbethatihavefoundmyhomeatlast…homeatlast”
缠绵的女声和那悠扬清亮的鼓声出乎意料和谐地纠缠在了一起。
直到不知不觉，乐声渐远，鼓声也停在了最后的低音符。
坐在身后卡座的情侣很是捧场地大声叫好，还朝舞台上的易陈安挥了挥手。
易陈安也友好地朝他们挥挥手，看着两个人踉踉跄跄，相拥着走出了酒吧。
他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舞台。随即转身看着在舞台边站定的范一衣，咧开嘴朝她笑着。
范一衣也在看他：小鼓手两只大大的丹凤眼里写满了纯粹的坚定，似乎像是什么求表扬的孩子，只等着面前的人摸摸头语。
而看完了这场为她而生的表演的范一衣，却没有易陈安想象中的感动。连敷衍的掌声和叫好都没有，只是直愣愣地与他四目相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范一衣突然笑了。笑得那端是浓烈明媚，就像月色里突然出现的魅惑人心的女妖，连纠缠在她嘴唇上的那一根发丝都显得风情万种：
“要不要，回我酒店喝一杯？房间里不查身份证呀。”
易陈安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拒绝。但他全身的细胞，在听到这句不算委婉的邀约后立刻沸腾了起来，把他一贯清醒的脑子架在了烤炉上。
不行，这是美人计吧，自己应该拒绝的。
可是，如果不答应跟她回房间，也就失去了一个调查这个案子的机会吧。
与苦苦纠结的易陈安不同，范一衣只是目光坦荡地看着面露难色的小鼓手，在这一刻内心平静：是的，自己明显是对这个还没长大的男人心动了。心动了那就主动出击吧，有多久心跳没有跳的这么快了？那何必再扭扭捏捏地逃避呢？
如果被拒绝了，那就当是夏日吹过的一阵微风，吹过了就过了。
如果他答应了，那夏夜的月光这么好，正适合两个人躺着一起看。
就这么目光纠缠着，两人在幽暗的酒吧里一言不发，对视着。
直到易陈安吞吞吐吐，小声道：
“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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