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流产

最初的时候，乔语欣对乔佳欣是没这么大意见的。
她爸风流成性，外头私生子女成堆，多一个乔佳欣不多，少一个乔佳欣不少。反正她哥早跟她说了，家里那三瓜两枣争了也没多大意思，让她高山看流水，捡个乐子就成。
有她哥的话兜底，她就没把这群人放进过眼里。
乔佳欣跟她那个小三妈一个德行，惯会装柔弱博同情，这也缺那也没有，好像全世界都在亏待她们，她看得只想yue。她哥也是个鉴婊达人，对她们母女的手段从来不屑一顾，也就他爸那个老糊涂吃这套了。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吃这套的不光是她那老糊涂的爸，还有她涉世未深的晏哥哥。
知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她最爱的人竟然和她最看不起的人在一起了。也就在那时候她才知道，那些她曾看不上的手段，对于某些男人来说却有奇效，因为这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现在，乔佳欣又带着那一套来了。
乔语欣后知后觉地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时晏的办公室。
结果刚进去就被烟给呛着了。
从不吸烟的时晏正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烟灰缸里烟头纵横交错，竟已是填满了。
她大惊：“晏哥哥，你这是干嘛啊？”
“听说抽烟能解压，我试试。”
“那，结果呢？”
“一般吧。”时晏皱着眉扔掉手里的烟头，突然变脸：“出去，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许进我办公室吗？”
乔佳欣：......
“我，我就是想知道，乔佳欣又来找你要什么了？晏哥哥你别信她，我哥虽然不帮她，但我爸一直在背后默默给她铺路，她真没有她说的那么可怜。”
时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起来比你还笨吗？”
乔语欣郁闷地退了出去。
她哪里笨了？顶多，顶多就是没那么多心眼而已。
时晏用力按灭烟头，烦躁不已，要是沈星冉跟他要的东西也像乔佳欣要的这么简单该多好。
可她偏偏只要名份。
时太太可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他妈那关就过不去。他之前为了让沈星冉回来，也不是没动过娶她的念头，只是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这个圈子里，富家子弟娶女明星，娶网红，娶平民的例子多了去了。可真能走到最后的却没几个，激情退去，感情变质，离婚时为了财产互相揭短、对簿公堂，闹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倒是那些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婚后夫妻俩生一个共同的孩子，将利益结合得更紧之后各玩各的，反而能顺顺利利地走到白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界尤其信奉这句话，只有利益的结合，才是最深的羁绊。
乔语欣给了十万块，却没能跟时晏一起去法国出差。
沈星冉琢磨着她会来找自己麻烦，却不知她在机场被时晏冷着脸威胁，一时半会没敢做妖，于是她这一天班上得无比平顺。
下班的时候，麦子本是挽着她的手走的，结果看到门口等着的男人立刻就一脸甜蜜地和她说拜拜：“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然后快步冲他走了过去。
沈星冉看了一眼，身高在一七五左右，长相周正，普普通通的一个男生。但看到麦子的时候，眼里便聚起了光，那种宠溺与爱意是做不得假的。
“冉冉，你看什么呀？”
梁浅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沈星冉摇摇头：“没看什么，你车呢？”
“这不寻思着去酒吧要喝酒嘛，就没开。”
沈星冉指指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装裙：“你觉得我穿这样去酒吧合适吗？”
“放心吧，欢欢姐说会给你准备战袍，话说她怎么还没到？我给她打个电话。”梁浅说干就干，掏出手机就拨了过去，结果却无人接听。梁浅不死心又打了一遍：“奇怪，怎么不接电话啊，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不可能，欢欢姐一向很守约的。”
两人微信电话轮着打，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应。
别不会出事儿了吧？
两人没了出去玩的心思，打车直奔四季云顶。
林欢欢家的大门没关，沈星冉只扫一眼就惊得魂飞魄散，林欢欢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黑色的裙子下漫着一大摊红色的液体。
“欢欢姐，快，快叫救护车。”
那滩血迹触目惊心，沈星冉抱着林欢欢微凉的身体，心里的恐慌一寸寸弥漫。她和梁浅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也不敢轻易移动她，只能让梁浅拿了大裕袍来将她裹住。
血还在流。
林欢欢的脸色已经白得和纸一样了，就连丰润的唇都失了颜色。
等待的时候，每一秒都是煎熬。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的时候，她只觉天都亮了，语无伦次地求医生救救她。
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判断：“流产大出血，快通知医院准备手术。”
沈星冉身体晃了晃，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几乎是凭着本能跟着他们跑上的救护车。
护士问她：“你们是患者什么人？”
“我是她妹妹。”
“这事儿你做不了主，得通知你姐夫来签字。”
“我姐的孩子......”
“流了那么多血还想什么孩子，大人能保住就不错了。快，叫你姐夫来。”
沈星冉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我这就打电话。”
她没有杜若舟的号码，只能找时晏要。这时候就是再想和时晏划清界限也顾不上了，但她号还没拨出去，一只冰凉的手就抓住了她的：“不要。”
是林欢欢，她眼睛没有睁开，嘴唇却在微微蠕动。
沈星冉凑过去：“欢欢姐，你说什么？”
“不要，杜，若，舟。”声音越来越轻，但抓住沈星冉的手却没有放松。
护士皱眉：“这不是胡闹吗？”
沈星冉了解林欢欢的脾气，哀求道：“我签行吗？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你个小姑娘能负什么责任？”
“冉冉你别急，我先给徐叔叔打个电话，这医院是他家的。”
一车人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她身上。
走了关系，林欢欢一进医院就被安排进手术室了，据说是妇产科最好的医师执刀。沈星冉看着手术中闪烁的红灯，用力将脑子里各种念头甩开，打开手机搜索孕妇流产后的注意事项。
她现在没空想这些，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她和星眠是林欢欢唯一的亲人。
她得照顾她。
半个小时后，徐耀匆匆赶来，见到梁浅好好地站在那松了口气：“怎么回事儿？我爸说你要做流产手术，可把我给吓死了。”
梁浅无语地看着他：“你耳背吧，徐叔叔怎么可能话都传不清楚？”
徐耀的满腔担心顿时被击得四分五裂，一瞬间，甩手走人的心都有了。
手术持续了整整五个多小时，林欢欢才被转进加护病房，护士告诉沈星冉：“家属先去休息吧，病人今晚不会醒，明早再来照顾她。”
沈星冉不放心，但她得去林欢欢家里帮她收拾些日常用品。
梁浅自告奋勇要帮她守着，被徐耀拍了脑袋：“你个小姑娘家家能做什么？放心，我跟医生打过招呼，也帮她请了最好的护工，不会有事的。”
梁浅冲他竖起大拇指：“徐哥哥，你可太够义气了。”
“那是当然。”
梁浅没经过事儿，看不出徐耀背后的用义。他会这么周全，除了不想梁浅辛苦，更重要的是不愿梁浅和刚流产的女人接触。沈星冉看出来了，但仍是感谢他。
哪怕是在救死扶伤的医院里，有人和没人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有徐家人发话，林欢欢接受的肯定是最好的治疗。而且，若不是徐家人，光是签字就不知道得多费多少事儿。
她郑重地给徐耀拘了一躬：“徐少爷，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徐耀被她这严肃的态度弄得颇不自在：“我一个大男人，能让你个小姑娘做什么？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梁浅道：“先送她去四季云顶收拾东西，再送我们去我家。”
“浅浅，你得跟我回去，我爸很担心你，这会儿还在家等着呢，没看到你全须全尾的，他不放心。”
“啊，你不早说，我跟徐叔叔打个电话报平安。”
沈星冉抬手阻止了她：“浅浅，今天你徐叔叔帮了大忙了，我理应上门道个谢的。但今天太晚不合适，你帮我走一趟吧，来回走太麻烦，我今晚在欢欢姐家住就是。”
徐耀对她的懂事非常满意。
心道还好是个明事理的，不然这丫头她还真带不回去。
住四季云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杜若舟会不会回来？沈星冉收拾了衣服就打车到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这一天她累惨了，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想林欢欢。
想她苍白的脸色和失去的孩子，想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本来就折腾了半夜，又在床上辗转半宿，沈星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下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淤青。她和人事部请了假，又买了早餐提到医院。
林欢欢已经醒来被转进了单人病房，但现在又睡着了。
护工说已经喂她吃过早饭，现在只等查房。于是沈星冉又赶去大厅缴费，大厅里早已排起了长队，轮到她时，里头的工作人员诧异了一下：“你这个情况，不交钱也是可以的。”
沈星冉忙道：“要交的，你按正常办理就行。”
“好，那先交三万吧，昨晚光手术就不下于两万了。”
沈星冉把卡递过去。
人家徐耀肯帮忙完全是看在梁浅的面子上，她要是连医药费的便宜都占就太说不过去了。
查完房后，她被医生叫进了办公室：“你姐姐这情况比较严重，但凡再拖久一点，她的命就保不住了。现在的情况是，命保住了，但伤了底子，三年之内最好不要怀孕。”
“三年？”
“对，怀上也保不住，而且对她的身体伤害会更大，这事儿你回头慢慢跟她说。”
“那三年后呢？”
“她还年轻，好好调养三年后肯定没问题的。”
沈星冉松了口气。
再回到病房时，林欢欢第一句话是：“医生找你说了什么？”
沈星冉老实道：“医生说你伤了底子，三年内不能怀孕，怀了也保不住，还会损伤身体。”
“只是三年内不能怀吗？”
“嗯。”
“比我想像的好。”林欢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生了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
沈星冉安慰她：“欢欢姐你别想太多，现在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这个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伤心什么，本来也留不住。”
沈星冉猛地转头，却见她满脸漠然的神色：“这事儿，我自己跟杜若舟说，你在时晏面前别说漏嘴了。”
“我跟时晏本来也没联系的。”
“那就最好了，星冉，还记得我之前叫你争取一下时晏的事儿吗？”
“嗯，怎么了？”
“你当我没说过吧，他们这样的人物，我们的确高攀不起。”
沈星冉眉头皱紧：“欢欢姐，杜若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打你了？”
“没有，他只是走的时候没留神推了我一把。你那是什么表情，真是没留神。虽然我的确不配生他的孩子，但他也不至于狠到流产手术的钱都不舍得给我花。”
沈星冉的泪蓦地砸到了手背上：“欢欢姐你别说了，现在你不宜费神。老家的阿姨们不都说了嘛，这小月子比大月子更重要，没坐好是要落下病根儿的。”
这些事情她听着都难过，更何况她是亲身经历。
林欢欢听话地闭了嘴，沈星冉拿着棉签沾水给她润唇，见她微微皱眉，关心道：“是不是疼了，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加点麻药。”
“不用了。”
身体的疼痛怎么比不上心里的痛。不过疼点也好，只有疼了，她才会记得。
下次才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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