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明”的诞生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阴雨天，乌云笼罩在横滨的上空，像雾似的雨在城市里飘散，大街上过往的路人们，脚步匆匆，他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挂着焦虑和担忧，也对，战争已经持续六年了，可战况就是不佳，前线已经很久没有传来好消息。这个国家的人们越发浮躁，尤其是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他们倒是看得出来，日本，快要战败了。
没有人想品尝战争结束后作为战败方的滋味，愚昧无知又贪婪的高层已经开始不顾一切的给佐藤仁施加压力，他们想知道，所谓听话的人造神明，究竟什么时候能完成，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而对于作为“造神计划”总负责人的佐藤仁来说，这个时候，便是最好的时机。羽生唯刚满十岁，即将接受外来力量的融合，而“荒霸吐”最完美的宿主，也在半年前被找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佐藤仁愈发癫狂，本就苍老的脸上，已盖不住勃勃的野心，他的脑子里“造神”成了最大的执念，到现在甚至超越了对国家的忠诚。
他成不了神，那就成为第一个制造出神明的人。
但这两年的时间对羽生唯来说，却是意外的充实，从完成第一次任务后，实验室的人便停止了文化课，每天至少有四名研究员随时跟在身边，一方面监视他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为了阻止他选择逃跑。他唯一的自由时间，就是晚上八点训练结束后，自己能够去见实验室里的其他孩子，而樱子则是唯君见的最多的那个。
刚开始，那些孩子见到他，只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嘴上还不停的咒骂甚至是诅咒着，他们年仅尚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躺着接受残忍的实验，而实验的痕迹却不会出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每当这个时候，羽生唯都不会反驳，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在这些孩子中，第一个对唯君表示善意的，正是两年前，羽生唯在尽头房间遇见的那个小女孩——藤原樱子。说来也是奇妙，自从他们初遇后，樱子仿佛就对唯产生了好感，每次唯去找她，樱子都会用那双水汪汪的粉色大眼睛注视着唯，身后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用力地摇摆着。
这么可爱的狗狗，让我怎么拒绝嘛，羽生唯时常苦恼的想。
樱子会和他分享曾经见过的城市的模样，会说春天的樱花有多么好看，夏日的祭典有多么的热闹，山上的萤火虫、海边的波浪与飞鸟，冬日的温泉和雪山，那都是唯从未见过的景色，而他也会与樱子说起曾经的文化课上的知识、音乐课上的音符。
他们甚至互相约定，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实验室，就一起去看横滨的大海。
时间在10月10日那天戛然而止。
唯坐在实验台边，正与樱子在房间里聊天，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羽生唯收敛起笑容，回头看向推门而入的佐藤仁，一向干净的白大褂此时皱巴巴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一点疲惫，反而越发兴奋。
“唯君！时机到了！”
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地下穿透上来，羽生唯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体里传来了熟悉的渴望，他站起身对樱子说道：“樱子，我先走了，等我下次再来看你。”
樱子听话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坚定又留恋，“约定好的哟，下次来，我就把面具送给你。”
唯摸了摸她的头，“约定好的。”
说完，佐藤仁带着羽生唯离开了。
他们来到了地下室，那里已经站了不少研究员，而当年在半空中悬挂着的两个罐子如今在石台上安稳的立着，从罐中发出了阵阵白光。看到走来的佐藤仁，他们恭敬退到两旁，佐藤仁摆摆手，两个人走向前来。
“带唯君去台上躺着，打开房间里的所有监控和能量检测装置，我要第一时间检测到融合时的力量数值。”佐藤仁看着眼前的两个罐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明白，教授。”
羽生唯没有任何反抗的跟着走了，两名研究员将他紧紧地绑在台上，身后就是一架可以远程操控的机器，而他的四肢、心脏、头部都贴上了检测能量波动的装置。忙碌后，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只留下了已经成功取出纯白眼球和四管液体，放在托盘上的佐藤仁。
羽生唯歪着头想，是我的错觉吗，这四管不知名的液体，怎么流淌着金色？
正在他思维满天飞的时候，佐藤仁带着手套向他走来，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兴奋地盯着唯，“嘘，唯君不用怕，很快就好，你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然后，冰冷的机器贴上了羽生唯的眼皮，一阵微妙的疼痛过后，唯的右眼被生生挖了出来，他的身体一颤，牙齿咬住了下唇，双手在身旁猛的攥成了拳头，冷汗也从额头流下。
真疼啊，怪不得平时会有忍耐痛感的训练，原来是为了这个时候吗，话说这眼球放了这么多年，还能用吗？不会安上去就瞎了吧，我还想和樱子去看海呢。为了不去感受疼痛，今天的唯君，也是很努力的在转移注意力了。
很快，他的左眼也被挖出，一旁的佐藤仁迅速将白色眼球粗暴又不失小心地放进唯的眼眶中，而身后的机器也伸出机械臂，将四管液体同时注入到他的四肢。
“咚咚——咚咚——”
当眼球和血液进入唯身体的一瞬间，他听不到耳边佐藤仁絮絮叨叨的话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身体深处传来了一阵饱腹感，灵魂像是飞到了身体上方，面目表情的注视着下面双目流血的自己。
不知名的力量从眼球和四肢开始蔓延，双眼的力量向下走去，四肢的力量向上走去，他们在心脏处产生交汇，没有一丝的交锋，也没有一丝疼痛，仿佛这两种力量生来就属于羽生唯。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不知过了多久，两股力量彻底融合，而一种全新的未知力量，在自己的心脏深处诞生了。
这力量向他的身体各处流去，流过各处器官、骨骼、经脉、穴位，最后将血液也染成祂的颜色，力量在脚底汇聚，又从脚底往上快速流动，最终在羽生唯的大脑中间停留，在力量停留在大脑的那一刻，羽生唯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变白，短短数秒，连同发尾都变成了白色。
而此时，正在隔壁房间中负责检测能量数据的实验室副手，他兴奋得看着大屏上监控的数据开始上升，50—，70—，95—，100—，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嘀——”！
融合成功了。
一片寂静中，羽生唯睁开了眼。
一双令人不敢直视，如同太阳一般的熔金色眼睛，直直的看着屋顶。
他眨了眨没有一点不适的眼睛，用指腹抹去眼角的鲜血，然后轻松挣脱掉身上的束缚带，站在地面上，惊奇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唯的视线里，他看到的已经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表皮下的经络、骨骼、血液。接着，他抬眼环顾四周，不管是站在自己身旁，神情狂热的佐藤仁，还是隔壁房间里的其他研究员，他都通过双眼尽收眼底。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不管是被屋顶遮盖的天空，还是深藏地底的实验器材，任何东西，在羽生唯的眼中，都无处遁形。
唯在佐藤仁的注视下，捏了捏手臂，又弯腰捏了捏小腿，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慢吞吞地想，感觉，现在的我动一根手指，就打死旁边那个视线让人恶心的家伙。
脑海中又有莫名的记忆开始复苏，羽生唯还来不及整理内容，思维就被打断了，目睹一切的佐藤仁自豪又贪婪的上下打量着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兵器，最强大的神明，由我，由我佐藤仁制造出来了！”说着，他张开双臂，想要上前拥抱羽生唯，却被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佐藤仁瞳孔放大、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他对视着面前这双熔金色的眼眸，这眼眸是很好看的，但就在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下，佐藤惶恐地低下头，慢慢半跪在地，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在羽生唯面前跪下来，永远不允许抬头。
十岁的羽生唯看着眼前这个丑态尽出的老人，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慢慢说到：“既然融合成功了，我可以走了吧，有人正等着我呢。”
他还惦记着，之前和樱子的约定。
佐藤人低着头，他虔诚又卑微的说到：“吾神，在您融合成功的时候，我已经下令，给那批实验体注射了氯化物，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停止呼吸了，包括甲一三七号。”
沉默了半响，地上的佐藤仁才听到唯的回答：“你是说，那些孩子，他们都死了？”
佐藤仁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吾神！只有让那群无用的实验品死了，您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明，没有人能牵动您不必要的情绪。”
“在你眼里，他们只是无用的实验品，连活下去的资格都不配拥有吗？！”
唯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佐藤仁，即使已经知道他是怎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此时说出来的话，依然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碰——”
一阵气流以羽生唯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只是一个瞬间，佐藤仁便被击飞，额头流下鲜血，然后昏死在墙角。他没有管房间中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慢慢走出了地下室。
他走出一楼的电梯，一眼望穿整个实验室，所有的房间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那些曾经咒骂他的孩子，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停止了呼吸。他们的脸上没有昔日里的愤恨，也没有恐惧与泪水，平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羽生唯走进了尽头樱子的房间，她还是穿着那身白色的长裙，还是不变的黑色短发，她安静的躺在台上，手里紧紧地拽着一个白底红纹的狐狸面具，羽生唯垂下眼眸，恍惚的想，那是说好的我下次来，樱子想送给我的礼物。
我失约了。
“嘀——嘀——嘀——”
研究所里的所有警报突然响起，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匆匆推开了房间大门，顶着一头鲜血的佐藤仁闯了进来，身后带着神情慌乱的副手，他们对着唯一个标准的土下座，佐藤仁快速说道：
“吾神！隔壁甲二五八号的实验室有敌人潜入，他激活了甲二五八号，‘荒霸吐’要醒了，请您展现自己的力量吧，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阻止祂的苏醒，并向全世界宣告您的到来！”
羽生唯收回看向樱子的目光，一双金色眼瞳冷冷的看着跪拜在地的佐藤仁，他冷漠地说：
“佐藤先生，我记得你夸过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既然我足够聪明，你的心思我会看不出吗？真可笑，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融合之后可以掌控我的错觉？”，他扫了一眼因为警报响起变得混乱不堪的实验室，有的研究员正匆忙的搬着资料，有的匆忙的着手销毁资料，还有的正坐上门口的汽车妄图逃离这里。
“既然孩子们死了，那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倒不如就用你们渴望的神明的力量，送你们下地狱，到了地狱里也别忘了自己犯下的罪孽。”
说完不再理会眼神逐渐变得惊恐的佐藤仁，唯君从樱子手中拿走了那个狐狸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再度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樱子，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约定好的，我会去看看这个横滨。”
羽生唯听着耳边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和实验室中愈发激烈的哭喊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给孩子们收敛尸体了，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待了四年的地方，也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佐藤仁撕心裂肺的呼喊，转身，便出现在了实验室千米之外。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实验室爆炸了，而以实验室为中心产生的巨大爆炸将这片土地上，一个街道的所有物体都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只留下一个荒芜的大坑。
实验室没有了，孩子们也不见了。
羽生唯沉默的站在深坑的边缘，看向中间躺着赭发男孩，唯君的眼睛告诉他，这个男孩就是产生爆炸的源头，他的身体里隐藏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呈黑红色，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在深坑的另一边，也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长发男人，身体里同样藏着巨大的，浅金色的能量，唯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帽子看了看，帽檐处用法文写着一个名字：“兰波”。羽生唯想了想，走进坑中央，把男孩拖了出来，放在了兰波身边，将他们靠在一起。
羽生唯弯下腰，隔着面具注视着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孩，开口：
“看在你炸飞了这间让人恶心的实验室的份上，我向你说一声谢谢，顺便给你找个监护人，希望你能活下去吧，这位同类。”说完唯君便抬脚准备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男孩微微睁开了双眼，他还不会说话，只是艰难地冲着唯伸出了右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羽生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出去爆炸中心，最后留在刚苏醒的中原中也的记忆中，只有那如雪的短发和一张微笑着的狐狸面具。
羽生唯从废墟中走出，不理会慢慢聚集过来的人们的哭喊，坚定地向前走着。
他的身后是地狱，身前却也不见得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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