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日落西山，晚霞映满天。

        未近城门，我听闻前方有些许的嘈杂，便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远远地就瞧见了王城上空笼罩着强大的结界，只留下城门一小块地方。

        而城门又守卫森严，进城的行人、马车都排起了长队，将兵们在细细盘查过往的行人与货物。

        看样子，想必是最近云津国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一感受到某人的号符被捏碎就匆忙赶来，根本没有打听过云津国最近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发了城门的盘查。

        为了解目前的一些情况，只好施法使自己的听力范围扩大，往城门的方向，试图在人族们交谈的话语里获取有效的信息：

        “王上有令，本月禁止妖、魔两族进入王城！”

        “王上如此防备这两族，是怕他们坏了长公主殿下的婚事吗？”

        “坏倒也不至于，兴许是怕会被捣乱吧？你可还记得前年，伯绥国太子的婚事？有两头魔初到人界，见这婚事新奇，闹了一场笑话，虽是无意，但还是不太吉利。”

        “说来也是，这可是云津国和东泽国百年来头一回和亲，在这关键时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两国邦交，谁又担当得起这责任？”

        “哼！本来我们也不可能会和亲的，若不是当年宋家……”

        “嘘！疯了吧你？不要命了吗？”

        和亲？那丫头要成亲了？我放下帘子，心下了然，约莫知晓她要我回来的缘由了。

        不过幸亏我坐的是人族的马车出门，常年跟踪我的判官也被我的坐骑阿玲引开了，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判官知道我回了云津国，所以我可以假扮人族混进去。

        我是噬忆妖，一只很奇怪的妖怪。我没有原身，也没有任何妖气，如果不是我拥有与生俱来的法术，以及我的记忆，我也都要以为自己是人族了。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人族将官了，哪怕是妖界的妖皇在此，我也敢断定，他不可能看得出来我是妖。

        先前的路程我都是坐在车厢里，用法术驱使马车行进的，按照人族的习惯，须得一人在前驱使马车，为避免怀疑，我走出车厢，手牵马绳坐着，假意驱驶马车，实则是任由马车随着队伍慢悠悠地挪到城门前。

        “下车！例行检查！”前方的士兵领队暴喝一声。

        “吁”我拉住马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学着人族的礼仪向将官拱手行礼。

        “不知阁下要查些什么？需要我如何协助？”

        将官未吱一言，瞟了我一眼，径直越过我，用力扯开车帘，见里头空荡荡的，回头眉头紧皱地问我：“你一个人？”

        “是的。”我点了点头又答道。

        对方眼里的疑惑更深了几分，似乎是怀疑我不是人族，但又无法从我的“气”上判断。

        虽说五界太平，但也有不少个别族群不受管控，寻常人族家的女子岂敢一人出远门？而且还是跨国间的远行。

        将官上下打量了我几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也没有就这样放我走的意思，来回踱了几步，突然一个激灵，似是看到了什么关键信息，走近朝我伸手摊开掌心道：“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是人族可以证明自己是哪国人所拥有的凭证，通常都会在跨国出远门前找官府出具，上面有各国特殊的印记，谁都模仿不了。

        我从谷映国出发，马车在九黎国换过，忘了将车篷上的九黎国图符给抹去了，所以将官应该把我当作是九黎国的人了吧。

        我是妖族，哪会有什么通关文牒呀？这东西又不可用法术捏造，正思索怎么蒙混过关，忽而想到了五年前。

        于是从腰间拿出了一枚玉佩，将玉佩正面朝上，露出一个“欢”字，递给将官，我讪笑道：“不知此物可否代替文牒？”

        将官接过玉佩，细细端详。

        我见有希望，便继续道：“前几日接到长公主殿下的来信，说是要大婚，特邀我来观礼。我怕赶不上吉时，匆忙赶来，未来得及找官府开个通关文牒。阁下可否通融一下？”

        说是前几日不过是为了敷衍将官，其实我是两个时辰前出发的，跨越几千里赶来。

        将官看得仔细，确定真的是长公主的配物后，慌乱向我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将玉佩递还给我。

        “原来阁下是长公主殿下的贵人，多有得罪，望您见谅！”

        “无碍。”我摆了摆手，回到车上，继续前行。

        如果不是溪欢，兴许我近几百年都不会再踏进云津王城。

        这个我曾经待过很久的地方。

        许是因为我很多的记忆与云津国王城有关，再次回到王城，如久居异乡的游子回家般。我活了三千多年，常居的地方也是王城，只是因为我犯了事之后才很少回来，毕竟怕妖界掀了我的老巢。

        大概在三百多年前，我犯了事。为了躲避妖界的判官，我开始四处逃亡，在人间五国之间来回辗转。三百多年来，也就只有五年前，为了找样东西，我才偷偷回来过一次。

        五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算不上什么时间，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桂花树下的秘密。

        五年前回来的那一次，我不小心被三个判官盯上，大有不把我抓回妖界律门交差誓不罢休的架势，我慌不择路逃跑的过程中，一身男装的我，闯进了长公主的浴池，成了轻薄长公主的流氓。

        偌大的浴池飘浮着许多红花瓣，雾气氤氲，两两对视中，她差点尖叫出声，我及时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那时我也不知道她是公主还是妃嫔，但能在云津国王宫御池里沐浴的，肯定是个有些名分的人。

        池里漂浮的花香，房里弥漫的熏香，足以盖住我的气味，可以躲过判官的鼻子。

        门外不止有判官，还有王宫的侍女们，不过事关公主清誉他们也不敢闯进来。我变回女装，求她帮忙，她坦然自若地给糊弄过去了。

        我承了她的情，欠下了这笔债。

        当夜判官未能抓住我，不甘心离去，又无法硬搜王宫，堵在宫门门口两个多月，我也因此被迫与溪欢相处了那么久，如此我们倒也熟悉了不少。

        离开王宫时，我用法术做了个号符赠予公主。许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她捏碎号符，我就赶到她身边，替她做事。

        刚过午时还在北海、被判官追了半片海的我，一察觉到号符的动静，当下便让我的坐骑阿玲引开判官。

        我趁机躲到了岸上的谷映国，又为避免判官回头识破我的计谋，就地找了辆人族的马车，待判官走远后才用法术驱使马车赶回来。

        世界初始，各界为争夺地域而混战，频繁爆发大战，人族几近灭绝，其他界也都损失惨重，最终以四万多年前的神魔大战落下帷幕，各界的管理区域也都基本定下了。

        世上被划分为五界一府，五界分别是神界、仙界、妖界、魔界、人界，府是冥府。

        从那时起，为了和睦兴复各族，各族首领签下了和平协议，两万多年间虽也有个别族短暂毁过约，但五界始终趋向于和平。

        各族中也就妖、魔两族多生事端。与过去的律法随性相反，如今的妖族律法严厉，不仅成立了律门，还设立了专门的判官，严令禁止妖族杀害他族。

        若有违者，论伤势定罪，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一命抵一命。

        我犯的事是，杀了一头魔。

        是意外也像是预谋。

        终归是冲动了些，使自己沦落到四处逃亡的地步，不逃被抓又是死路一条。原本作为一只没有妖气的妖，我可以随意装作人族而活着，远离纷争，远离真相。

        可惜万事不可事事皆如愿。

        不论早晚，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我无法抗拒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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