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其实郅夜刚起床的时候把今天当成和往常一样平淡的一天。
他非常兢兢业业地刷着厕所，厕所常常是八卦发酵地，郅夜吭哧吭哧收水管的时候就听见公司女员工开始八卦。
男厕所和女厕所隔着墙，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可能是隔音不好，也可能是女员工说话声音太大。
一句话能总结的事她们硬生生扯了半小时。
就是公司来了个美归的老总，听说雷厉风行，啤酒肚地中海，而且很猥琐。
郅夜收了水管，只要别压工资谁来都和他没关系。
不过这群女员工也是心大，就不怕真给美归老总听见了？
郅夜照常从公司出来，不过别误会，他当然不是坐办公室吹空调的，他是干保洁的，也就是刷厕所拖地的。
郅夜一个大男人之所以能在一众大妈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惊人的业务能力和吃苦能力。
他能用最少的洁厕灵最快的速度把厕所刷到布灵布灵，又不嫌臭嫌脏，耐批评脾气好。
不应聘他应聘谁？！
郅夜一如既往地又最快的时间干好工作，他能趁休息间隙去捡点瓶子。
是的，他还是个收破烂的。
当年高考失利，加上郅夜他爹公司破产，他连大学都没上完就出来外头混了。
郅夜有许多家收购点，譬如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奶茶店，还有公园的垃圾桶，这些地方有很多瓶子和纸皮，他把这些收购进来再卖废品站，能赚挺多差价。
他也没觉得多丢人，他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违法，还造福城市环境，怎么丢人了？
当然，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老情人。
咖啡店今天坐满了人，郅夜直接进去，服务员见是他来了，眼皮都没抬接着擦杯子，郅夜直接敲了敲后门，这次后门没直接放他进去。
“怎么回事？”郅夜站在后门口：“今天没货？”
这话听着特容易让人误会，有几个顾客听到这都微微睁大了眼睛，往这边瞅。
“涨价了，你还收不收。”那服务员直说，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去。
郅夜皱了皱眉：“你倒是说说涨多少。”
服务员瞥了一眼外面，然后凑近郅夜的耳朵，没想到郅夜直接就脑了：“这价你怎么不去抢！！”
“你小点声！现在行情都这样。”服务员按住他。
“没这回事，你别想唬我！”郅夜往后退了一步：“低一点，这个价我不好收，完全就是亏本。”
郅夜指了指门口停着的板车，示意他别家可不会这么贴心上门收货。
服务员也一脸不好办：“这也是上边的意思，我怎么低？”
郅夜见劝说无果：“所以一定是这个价是吧？没得降？”
服务员见郅夜松口，他点了点头：“没得降了，你找下家吧。”
郅夜当然不可能跟人好聚好散，他就一收破烂的，还要什么脸面？于是他打算破罐子破摔，什么涨价是因为行情，全是骗人的！只不过是找到了比他出价更高的人，所以才说出一个这么离谱的价格。
郅夜回板车上翻出一个喇叭，然后又进门，服务员见他又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大喇叭，有点匪夷所思，郅夜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然后嘴朝喇叭：“大家，这家咖啡店说是现磨咖啡粉，其实全是浓缩咖啡精！价格还死贵！欺骗消费者！退钱！！”
喇叭的声音开始播放，顾客都被吸引了目光，服务员见状赶紧上前拉人，别的好说，这事说出去真影响生意！
郅夜跟黏在椅子了一样死活不走，两个服务员都拉不到他，喇叭越放越大声，有的顾客甚至掏出手机来拍。
这要是传播出去就完了！！
服务员上去拉人，老板站在吧台战战兢兢解释着：“各位顾客，这个人是我们竞争对手派过来的！我们咖啡店都是咖啡豆磨的，绝对不是浓缩！”
可惜这声音盖不过喇叭声，郅夜嘴里还大喊着：“放屁！我手里还有证据！！浓缩！超甜！死老头你卖这么贵还有天理吗！”
终于，郅夜敌不寡众被服务员拉下椅子，喇叭被强硬关掉，服务员刚把他拎起来扔出去却被人阻止。
“放开。”郅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果说之前这个人的声音如夏日的薄荷，那现在就像醇香的烈酒。
服务员和那个男人在旁边说了几句什么，服务员还点头弯腰的，郅夜觉得现在是走人的好机会，毕竟以这种方式见他日思夜想的人实在尴尬，可就在他偷偷伸腿的那一刻，郅夜感觉到那人把眼光放在了他身上。
他的眼睛还是微微上挑，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现在里面藏了许多什么东西。
郅夜不会认错人，他的心微微颤抖，然后涌上了一股又酸又苦的情绪，他紧紧握着手指，几乎把全身的力气放在握拳上，接着那人朝他走来一步，郅夜瞬间炸毛，那人连第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着郅夜夺门而出然后骑上他的小破板车。
走了。
他念想了七年的人，在他面前又走了。
只不过七年前他是偷偷走，现在他是在他面前走的。
柯之祭刚来这没多久，柯之祭一大早就约了客户来咖啡厅谈项目。
其实他刚看见郅夜背影的时候还有点怀疑，因为这和他之前的印象有挺大出入，但是他听见声音的时候他几乎就确定了。
接着就是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吸毒了？接着又看见他播着喇叭闹。
柯之祭跟客户说明下次再约时间细谈，他有点私事要处理。
客户表示理解，他看柯之祭看着那人的眼神就很不简单。
柯之祭开了车追上去，郅夜蹬着三轮，时不时还回头看，柯之祭跟得不紧，只保证郅夜在他视线范围里。
郅夜本打算去隔壁奶茶店，但是他现在哪还有心思？他蹬三轮蹬累了，见没人跟上来，他呼了口气，把三轮板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下车买水。
郅夜出来的时候仰着头咕噜咕噜喝水，当他咽水的时候瞳孔一缩。
柯之祭下了车。
又是他。
郅夜又想走，他想象里的重逢绝对不是这样的，起码是要两个人都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会柯之祭是挺符合想象，可是他呢？头都没洗！衣服还沾了灰！
郅夜的手被人抓住，郅夜听见他背后响起声音，那人声音低沉，带有蛊惑力。
“聊聊。”柯之祭握着他的手腕，瘦了。
少年时期的郅夜就长得好看，眉目含情，现在成熟一点的他更为精致，哪怕他现在穿得很随便，还刚刚从地上起来。
郅夜甩开他的手，一脸笑比哭还难看：“别，挺脏的。”
意思是聊可以，就别碰他了。
柯之祭的心刺痛一下，他把手收回：“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郅夜转头就走，柯之祭默默跟在他后面。
其实郅夜这一生就很戏剧性，准确来说，他本来也不是郅夜。
很早之前，郅夜的身体被一张符纸霸占了，一张莫名其妙有了人的意识的符纸。
这个现象无法用生物学甚至是世界上现有的知识解释，符纸本把这当成是一场旅行，可谁他妈会想到这一旅就旅了八年啊？！
这符纸来自某座山上的某户道士人家，这道士从祖上开始就是修道的，正常一点的道士人家吧，修到21世纪也差不多该停了，毕竟现在的人不仅不躲着鬼还偏要往鬼身上凑，各种各样的通灵游戏，丰富多彩的剧本杀，门票死贵死贵的鬼屋，现在的人闲得自己找死，怎么可能需要道士驱鬼！？
偏偏这家道士不正常，扬言要当这世界上最后的道士，哪怕没人坚守，他们也一定要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守着这座山，不仅如此，还把祖传的符纸和桃木剑当传家宝。
噢，这祖传的符纸就是那张有了灵魂的然后附身到郅夜身上的符纸。
符纸也很委屈好不好？符纸当得舒舒服服的谁乐意当人啊？还是个风评这么不好的人！
怎么说呢？他附身的这人叫郅夜，高中生，成绩烂，爱打架，爱惹事，被退学的次数比得奖状的次数还多。
郅夜醒的时候在三十几层高楼上，风呼呼，郅夜本以为自己一觉起来山被拆了然后又变成了楼，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过。
可是在他看见自己的两条腿和手旁边还有一个碎屏的手机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他变成了人。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进化了。
可是不太对啊？进化怎么直接就变这么大了？不应该从小宝宝开始吗？
他此刻就是又晒又累，整个人跟刚散架然后又重新被拼凑起来，他拍了拍屁股，也不知道在这躺多久了，腰酸背痛腿抽筋，要命了。
他把手机捡起来，非常熟练地指纹解锁打开了手机，手机壁纸是一个动漫人物，男的，看起来还挺酷炫的，郅夜心里一顿，等等，他不会是女的吧？
虽然符纸没有男女之分，但在他的认知里，他一直把自己当男的养。
还好，他打开相机看见自己的脸，男的，还挺帅。
满足了，他早就想摸摸人类的手机，之前是符纸的时候，行动总是不太方便，要有风才能动，不然容易被怀疑，这会多爽，他不仅能随便动，还能滑手机！
他正摆弄着手机，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他犹豫片刻，还是接起电话。
“你滚去哪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给我当没听见是吧！”
是个男声，这语气，好像是他爹？
郅夜没开口讲过话，虽然这么多年他听人讲话早就学会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讲话。
还挺紧张。
“我……有什么事吗？”郅夜还结巴了一下，但对面还是暴怒的语气。
“你还问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滚到学校来！现在立刻马上！”
郅夜挂了电话，他连这是哪都不知道，更别说去学校了。
但好在他这几百年没白活，他从电梯下去，刚刚在手机上看见一条学校发来的短信，他拦了辆车，就往学校奔去。
“你怎么就不能收敛一点呢！你知道我次次要从公司一堆事中跑过来给你擦屁股有多累吗！”这句话他喊得大声，郅夜皱了皱眉，擦什么屁股？
这人叫郅行也，郅夜他爸，有钱有势，但这都是在他老婆跑了之后才拥有的。
郅行也见郅夜的表情，似乎也有点后悔了，这么多年，他没怎么骂过郅夜，无论他是打架，逃课，乱花钱，他都是在他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为的就是能弥补他缺失的母爱。
但是他见郅夜一脸理所当然，不知悔改的表情，他非常冲动地问问郅夜是不是没有心，是不是看不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差，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磕磕绊绊是为了谁！
“抱……抱歉。”郅夜看着他的父亲，说道。
遇到这种情况，好像是应该要道歉的？算了，嘴巴一张一合就过去了，郅夜低着头，犹豫着开了口。
虽然他心里确实挺不爽的，硬要说起来，他的年龄都能当这人的太爷爷了，轮得着他吼他？但现在不是这么个境况，他现在只是个小毛孩，可不能随便惹谁。
郅行也愣了，或许是没想到郅夜会跟他低头道歉，还是以这么诚恳的态度，毕竟前几天郅夜还嚷着吵着是那个人该打，他这么做是为了伸张正义，是完全正确的行为，把郅行也气了个半死。
郅行也还是捏了捏眉心，自从郅夜没了妈妈，他就越来越叛逆，他亲眼看着郅夜从一个阳光开朗的孩子，渐渐变成一个抽烟酗酒的网瘾少年，郅行也跑学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可是现在他再生气有什么用，事已成定局。
“郅先生，这是退学通知，已经印好了，该办的证件也已经办好了，麻烦请你们说话小声一点，其他学生还在上课。”一个女人伸手把一堆东西递给郅行也，不咸不淡的开口说，说完点了点头又进了办公室，像从来不认识郅夜，看都没看他一眼。
郅夜看了眼女人走起路来咔咔响的高跟鞋，在心里想：“这不是更吵吗……”但他目前怂怂的，当然没有开口。
“你现在还想怎么办？是要继续读书，还是直接出门打工？”其实郅行也觉得郅夜现在这状态不适合读书，但他还是点了根烟询问。
“读书吧。”郅夜寻思着他这年纪不读书？
郅行也掐了烟，丢进了垃圾桶：“行，我去安排。”
他看了眼表，就抬头说道：“走吧，我先载你回家，我公司那边还有事处理。”
郅夜点点头，跟上了郅行也。
上了车，父子俩本该一路无言，但郅夜今天实在反常，郅行也试探着开口：“想出省不？”
郅夜开始思考，这是个疑问句还是陈述句？他要是原身，要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还是同意，父亲这个角色，肯定不会害他的。
“好的。”郅夜在副驾驶点头。
郅行也更觉不对劲，今天的郅夜怎么如此乖巧！
他心里有些不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里蔓延。
他开口道：“郅夜，你不要怪爸爸，送你出省，也是迫于你在这里已经转了太多次学，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是多么乖巧聪明，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真的是风水问题，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
他在红灯前停下：“或许你换个地方读书，一切都会不……”话还没说完，郅夜就拉开车门出去，郅行也在心里响起警笛，果然，郅夜这小崽子要跳桥！！难怪今天这么乖！
郅行也赶紧追上去，却见郅夜站在大马路上一脸茫然，红灯快要换色，郅夜身后的车开始鸣笛，郅行也赶紧上去一把把人拉回来，朝后面的司机点头哈腰了一番，然后把郅夜塞回车里。
郅夜刚坐会座位，郅行也就启动车辆，郅夜安全带都没系，差点整个人撞车上。
郅行也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然后转头问郅夜：“你刚刚要做什么！”
“我想尿尿。”郅夜被他的神色吓到，说了实话。
他以为停车，便是可以下车，到了家的意思。
毕竟之前下山，最顶级的交通工具也就是小破电动车了
郅行也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郅夜，你告诉爸爸，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打人这件事，爸爸一直误会你了？还是你不想出省读书？”郅行也按耐住了想骂人的冲动，耐心问他。
“我想出省读书。”郅夜一脸平静，至少，符纸不知道此时他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郅行也吐了口气：“行，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郅夜想了想，他活这么多年，最重要也就是最缺的东西他一向清楚是什么。
于是，郅夜开口说道：“钱。”
郅行也点点头，重新启动了车。
不一会儿就到家了，郅行也公司还有事，就叫郅夜先上去了。
郅夜敲开了门，突然就听见女人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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