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有礼单
陈桂花一句退婚，让一屋里刚刚好一点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
脸色才稍稍好些的陈美凤，直接跳出来指着人破口大骂：
“挨千刀的扒灰！”
她一拍桌子：“你说退就退啊？我们家四妹大闺女配给你们王家这亲都定了，你现在退亲让她以后怎么做人？臜婆东西！”
家里要出个被退亲的姑娘，让她以后怎么做人？村里人指指点点还要不要活了！
比起其他人五颜六色来回变的神情，林清依旧淡定模样，没人发现，她眼神里甚至透着一丝满意。
也不拦陈美凤，等她骂完才幽幽地开口，“王四婶今天是来退亲的啊？”
不管谁开口，陈桂花都能挺胸回击，可这柔柔的声音轻轻一句，反倒让她一时不知要怎么回应了。
挪了挪屁股，硬着头皮外强中干地回瞪一眼，“是、是又怎么样？就说退不退吧。”
反正男方来退亲，女方再不愿意，还能怎么办？她就不信这张家有那个脸不退定礼钱！
一边的张玲稚嫩的脸上十分难堪，又气又羞，咬着牙恨不得把手上的定礼往这老东西脸上扔过去。
林清倒也一点不在意，重新也坐了回去，微侧着身，面对着陈桂花，“既然打定了主意，王四婶应该也带来了定亲证书吧？”
这个年代，定亲也是有证书的，虽然也只是一张纸。
陈桂花还真带来了。
以为林清确定是要退亲，她脸色立马变好了不少。喜滋滋地从衣兜里掏啊掏，取出一那张纸，连夹着定婚书的本子都没带来。
也是，那本子是硬纸，目标有点大，整个带来，容易被人看到。
林清扭头，对气得小脸涨红的张玲问，“定婚书在你那儿吗？”
张玲虽然此时难受得快绷不住了，但三嫂的话，她是听的，乖乖地点头，“嗯，收着。”
定婚书也不值钱，当然不会是大嫂帮收着。
她将捧着的布料以及上面的钱一并摆放在林清挨着的桌面，也不在意上面的巨款会不会少一两张，扭头就走出厅。甚至为了快些，冒着雨直接走天井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就取来了，连定亲书那个红色的壳也一并拿来了。
林清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流露出了好奇，仿佛头一回见到定亲书真正的模样。
这让陈桂花很是奇怪，毕竟这张老三和林清是定了亲的，不然也不会直接住上门来，怎么会没有这订婚书？
红壳子里头夹着一张十分普通的纸张，规矩地写了两行字，上头有二人的名字，没有照片。
简单的任何人都能伪造。
当然，这年头估计也不会有人伪造订婚书。
看到真拿出了订婚证书，陈桂花脸上又重新带了笑容。年纪不老，但脸上的皱褶真的像极了菊花，夹着那市侩的笑容，看着就十分的刻薄。
将定亲书一合，林清抬眼，十分好说话，“既然王家急着想娶媳妇儿，而我们家小玲年纪还小，也不是特别在意这婚事，这亲退了也就退了。”
她话刚落，一边的张家几人立马有了反应，陈美凤急了，“三弟妹你做什么呀？”
就是张二哥也开口，“胡闹！说退就退，欺负我们家没人了？”
他声音不大，颇有些外强中的虚弱，“你还没真正嫁进我们家呢，凭什么给四妹做主？这事要说也是我和大哥说了算！”
说完又看向自家大哥。
张大哥黝黑的皮肤看不出神情，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看了林清一眼，但没有说话。
被夫家兄长呵斥，一般人多少得畏惧，但林清脸上的神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温温和和，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二哥，这事我的确做不了主。”她顺水推舟附和了一句。
浅浅一笑，特别好看，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继续说：“这事，大哥和二哥也做不了主。”
闻言，张家两兄脸色都不太好看，张永叶懦弱惯了，气得想说，但又不太敢说。
不理张家兄弟，林清目光转向一边想跳出来的张大嫂，后者被她淡淡看了一眼，中邪似的，居然憋着没把到了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很满意没有人顶嘴，林清继续，“这亲事，只有小玲自己说了算。”
她握了握张玲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抚与鼓励。
屋里的局势转变，让陈桂花看得身子不自觉往前倾，难得附和林清，“对，永水媳妇说得有道理，这事你们说了都不算，还得四妹说！”
只要大的管不了，小的那还不好拿捏？陈桂花想得十分美好，“这事，就得四妹自己决定，大家说了都不算。”
不理陈桂花在那边急着撺掇，林清抬头与张玲对视，“小玲你自己说吧，这王四婶订婚书都拿来了，看来就是你硬要嫁过去，这婆婆也是未必会对你好。”
她给小姑娘分析，面上说得好听，就这种情况真嫁过去了，对她好是不可能了，到时怎么折堕都难说。
被张家人这么说，当事人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挺配合，“就是，勉强没幸福。四妹啊，我们王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还打量了一番面前原本的未来儿媳，以前倒是觉得好，爹妈早知没有做得了主好拿捏，而张家人生得也都漂亮，做儿媳那可是好选择。
如今可不一样了，这眼看着打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哪儿哪都不满意。
丝毫不掩饰眼底的看不起，瞧不上。
仿佛她家王进有多优秀多大出息似的。
陈美凤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张嘴就顶了回去：“都是一条村子里的，谁比谁强？看不起我们四妹，我们还看不上你们王家呢，什么东西！”
当初是这老扒灰拉着她亲侄女长亲侄女短地说进了一箩筐好话，哄得她高兴才答应了这婚事。这中间她做了不少的周旋才促成，如今这副德行，简直就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打她这大嫂的脸呢。
陈美凤又羞又恼，恨不得冲上去和这老婆子扯头发了。
真真气煞她了。
虽然知道大嫂有私心，但听到她这般说，张玲那压抑难受的心情也稍稍得到安慰，绷紧僵硬的情绪也稍稍放松。
感觉手背被轻轻地拍了两拍，张玲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朝自家三嫂点了点头。
再抬起时，眼里多了份坚定，毫无惧色回视那边的陈桂花。
她勇敢地走上前，与比她吃多了几十年饭的长辈对视也不示弱。
陈桂花不理张家大嫂，见张四妹朝自己这边走了两步，赶紧出声，“四妹啊，这事你三嫂说由你决定。你可想好了，今天我们王家是要退亲的，你还想嫁给我们家阿进……”
不等她说完，原本稚嫩中带着几丝倔强的脸，忽然一变，往人身上呸了一声，“谁稀罕你们王家？要我嫁我还不想嫁呢，什么东西！”
后面一句和她大嫂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逗得林清险些就绷不住笑出声了。
这是她这长大，头一回对长辈如此态度，心中惴惴，但却不后悔。
收回欣慰的目光，林清转向那边被骂了一嘴都呆住了的陈桂花，扬嘴角一笑，如果仔细看的话，那笑根本不达眼底。
“王四婶这应该也听清楚了，我们家小玲也说了不嫁你们王家。”
语调还是那么温和，可莫名觉得透着一丝冷意，“看来咱们两家这亲戚是做不成了。这定礼钱……”
她话留一半没说，伸手抓过布料上的那一堆钱。
一张一张拿着钱数，五张大团结，还有五块的，一块的，五角，一角，五分，二分，一分。
总共加起来，拢共一百块。
对于定礼来说，还真不少了。
也难怪王家厚着脸皮也要来要回去。
一张张叠好捏在手里，林清站了起来。
捧起那一擂布料，料子不太好，但也不是很差那种。
陈桂花紧盯着她手里钱的模样，像极了那恶鬼见着了活人，就差没淌着口水冲上来了。
林清暗自地嘲笑了一下。
“王四婶，你看这定礼数额对吗？”
她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陈桂花刚才见她数钱，就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当然是一张不少。这么一问立马点头，“对对，就是一百！”
又看她手里的几块料，“布料也对数。”都是她挑的，当然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捧着这些布料，手中握着那一叠钱，林清朝她走去。
来到面前，仍是和和气气的，但没递东西出去。
却问，“王四婶，礼单呢？”
陈桂花眼里只有那些定礼，听得一愣，“……礼单？什么礼单？没有啊。”
也不知是一时没想起来，还是因为大概是同一个村的，没想过礼单这回事，所以陈美凤当初并没有收这定礼单子。
听罢，林清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如沐春风，就是陈桂花这样的老赖婆都看得有些发傻。
就听她说，“没有礼单啊？没有礼单好啊。”
陈桂花听得又是一愣，啊？好？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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