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生

　　扶迎国宫变一役，齐王傅景睿未调动神策营、洛水大营一兵一卒就平息了政变，诛杀了梁氏党羽，其民声威望如日中天。扶迎国子民并不在意是傅景睿为王还是傅景元为王，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安定有序的国家，在斗转星移之间重复着春耕秋收的主题。

　　梁氏谋逆，全族株连，月余之间悉数伏法。当刑吏冲洗干净刑场前鲜红的血液，扶迎国似乎也合上了宫变争权恩怨情仇的那卷书，开启一个新纪元。

　　傅云旗无妆无饰一身素衣坐在囚车上，她早已哭干了眼泪。最后时刻，傅景睿竟然法外开恩保住她的性命。她比傅景元要幸运地多，斩草须除根，弟弟傅景元还没开始体会人生的意义就离开了人世。但她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让他们懒得抬起那把屠刀。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新皇帝登基前，可忙坏了修订史籍的大小官吏。史书所载傅景睿生来祥瑞，年幼聪慧，仁孝有爱，及至青年朝气蓬勃、睿智果敢、文武双修，因而上至宗亲氏族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拥戴新帝登基，都寄希望他能结束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给天下带来安宁和祥和。

　　天赐元年正月初一，这个日子是被扶迎国太史令反复推算斟酌而选择的良辰吉日，新皇帝登基就定在这一天。

　　那日天刚泛起了鱼肚白，料峭的春风悄悄地掠过逐渐苏醒的大地，鸟儿们叽叽喳喳立在扶迎国皇宫嘉福殿的檐角上，看向广场上整齐列班等候的文武百官。他们个个神情庄重，屏息凝神等待着来自那雄踞在曦光中神秘肃穆的正殿上，呼传礼仪官如天音般的引导之声。

　　“嘎吱--”，阳夏宫正门被侍卫打开，悠扬肃穆的雅乐也从殿内鱼贯而出，侍卫从内殿的高阶之下，分列甬道而立，一直绵延到广场之上，群臣按照位列品阶先后进入嘉福殿广场中。

　　新皇帝头戴玉冠、身穿一身黑色御服，腰间配着长剑走上殿外的高阶，肃然沉着地面向跪拜在脚下的群臣，稳稳地坐在帝座上。

　　待新帝坐定之后，礼官高颂道：“皇帝即位，宣诏书。”随即展开一卷诏书，宏声念到：

　　“皇帝臣景睿，昭告于皇皇后帝：居延国历世二十有余，至末代帝居延烈一世，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先帝昭文王受于天命，奋扬威武、匡定四海，安民乡里，既终居延国运，复定天下之号曰：扶迎。先帝溘然辞世，惟念景睿之英贤，以玉玺授於臣，致位于臣。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万机不可以无统，遂于天赐元年正月初一告祭天地于阳夏，即皇帝位，建元天赐。追尊生母夏氏为孝慈皇太后，立大社大稷于庙堂。封长公主傅澜星为镇国公主。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广场上的微风撩动着大将军司马良花白的胡须，他趁势赶紧用手捋了捋。他大胆地抬头，看见高高在上的天子正庄严地俯视着群臣，毫无表情。他的心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他从居延朝开始为官，浮浮沉沉几十载，别的本事没有，可看人的本事却炉火纯青。傅景睿在流言中蛰伏十几年，一直是位恭顺的好皇子，可他看得出那只是他在皇宫中最基本的生存本领--伪装，如今已经站在权利之巅的他即使变得冷酷也不足为奇。他们君臣关系的走向，他似乎把握不清脉络，必经他曾经是反对立他为太子中的一员。

　　“司马将军，走啊，向前走！”他身后站立的御史大夫王天宁突然拍了他的肩膀，让他回过神。

　　此刻，殿外所有的登基大典的繁琐过程已经完毕，文武百官要在殿内接受新皇帝的九觞之礼。

　　“司马将军，您的大公子司马泓诛逆首功，国之栋梁，如今也该到了他大展宏图之时。”王天宁边走边和司马良闲聊着。

　　“大夫谬赞，他就是个浪荡子弟不成器，一时不慎做错了事，遭受了先帝的罢黜。在家赋闲三年，正好磨磨他的性子。陛下若肯复用，是他的福气。看不上他，老夫更应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司马良心中五味杂陈，司马泓竟然背着他做下如此瞒天过海的大事，让他措手不及，全盘皆乱，他一时恨不得手刃这个逆子。

　　“诶！”王天宁否定道，“大将军此言差矣。虎父无犬子。老夫从小看着泓儿长大，品貌性格在贵族子弟中是人中翘楚，武功谋略更是出类拔萃，他可是我老早就相中的孙女婿，哈哈……王天宁朗声大笑，点到为止。

　　有三件事在扶迎国广袤的大地上流传三个月而不衰。其一便是傅景睿给其生母修建豪华的陵墓，工程浩大，欲要征发十万劳役。其二加封平叛有功的傅澜星为镇国公主，并赐章含宫为府，准许开府建衙参理朝政，亘古未闻。其三是关于梁皇后的薄葬，传其被以发覆面、以糠塞口，以席裹尸，不知葬在何处。

　　这一年的上元灯节，傅景睿颁旨大赦天下，同时在鼎中观前的白玉广场举办普天同庆的上元灯会。

　　到了晌午，傅景睿派人到章含宫请澜星到宫中参加上元灯节筵席，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宫吏打发回去。正准备睡个午觉，惠然又来禀说司马泓兄弟和王薇瑜递贴来拜会。

　　王薇瑜一见澜星就扑上去将她紧紧搂着，“公主姐姐，薇瑜太想你了。”

　　澜星打趣她说，“你哪是想我了，分明是想我宫里的蜜饯小枣和芙蓉糕了吧。”说完赶紧吩咐惠然去厨房给她准备那些她爱吃的点心。

　　王薇瑜见心思被识破，讪笑道，“你现在自己开府，哪能随便想见就见，我今日硬是拽着泓哥哥和阿泰才能来，今日吃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解解馋。”

　　傅澜星手指刮了下她玲珑鼻尖，宠溺地说，“你何须递什么拜帖，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准你在我府上来去自由。”

　　王薇瑜欢呼雀跃地跳起来，司马泰赶紧凑上去问，“那我呢？”

　　傅澜星思索片刻，指着薇瑜说，“你俩天天都在一起，她能来，你就跟着她来。”

　　司马泰垂头丧气地一头倒在榻上，心有不甘地说，“本公子也曾是阳夏各个场合的座上宾，到如今却沦落为一个“跟班”，不服不服。”

　　傅澜星视线迎上一直站在门口的司马泓，问他，“你也要个通行令牌吗？”

　　司马泓眼中含笑反问道，“我需要吗？”

　　澜星白他一眼，司马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薇瑜，你别光顾着吃。我请教你，含情脉脉这个词怎么解？”

　　王薇瑜正品那酸甜可口的蜜饯，脱口而出道，“请教我做什么，你看他俩不就行了。”

　　傅澜星被她直白的话说得脸颊微烫，岔开话问，“你三人不各自在府上团圆，都跑到我这儿干嘛？”

　　司马泰说，“今日上元灯节，阳夏城通宵不禁，彻夜畅游，你一个人待在府上做什么，一起出门赏灯游玩？”

　　“好玩吗？”傅澜星对于这个节日的记忆乏善可陈。

　　这话落在泰和薇瑜的耳朵里倒是有几分不可置信，可泓听了后却生出几分淡淡的伤感。

　　司马泓说，“有件好事一直没告诉你，忙得差点忘了。”

　　傅澜星回说，“让我猜猜！”司马泓点点头请她猜。

　　“哥哥又擢升了你的官职？”司马泓摇头。

　　“哥哥擢升了阿泰的官职？”继续摇头。

　　“哥哥将薇瑜赐婚给阿泰？”司马泓无奈道，“你还真是事事都能替别人着想，你的好事。”

　　“你说，我不猜了。”傅澜星也有些不耐烦。

　　“你赢钱了。”司马泓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

　　傅澜星左手一抢，估摸了银票的厚度，疑惑地问，“我的钱？”

　　“是你的。我借你一千两替你在秋赛下注，赌你赢，结果是赚了一万两，我把一千两抽回，这是九百两给你。”

　　傅澜星喜上眉梢，朗声道，“算得倒是很清！走啊，我们去赶灯会，今天一应吃喝玩乐开销我全包了。”

　　今日官道人多马杂，异常拥挤，待四人乘车从章含宫到南城门前，已是皓月东升，华灯初上之时。四人徒步进城，街道上挤满了青年男女，他们带着对邂逅风流的期待神情，带着春日明媚的笑容漫无目的地涌上繁华的街道。

　　璀璨绚丽的烟火，花样繁多的花灯，喧嚣繁闹的笙箫歌舞让澜星和薇瑜两个女孩忘乎所以。她俩一会儿要买些小吃，一会儿又要猜灯谜，一会儿又追着舞龙舞狮的队伍嬉闹。

　　泓泰兄弟一路相护，还要时不时驱走上来搭讪邀约的少年郎，泓颇为幽怨的看着泰，沉着脸说道，“得想个办法劝她俩回去。”

　　司马泰颇有微词，“今天出来是合了你的意，自己想办法。”

　　“好，用人群把她俩分开，你带薇瑜走，我带澜星走。”司马泓说。

　　“道行高深，甘拜下风！”司马泰心想此法甚合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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