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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伴君


  扶迎、东隅两国“互市”盟约在夏末秋初的黄金时节最终达成。两国在永州、济州边境之地划出方圆数十里的地方设立商市,互相给予边防和税收最大的便利,天下各国的商社和商人都汇聚此地交易结算。

  永济两洲百姓地域相邻,口音乃至生活习性也颇为相近,但因分属两国,民间常因争夺狄荆河的水源而争端不休,骚乱械斗时有发生,彼此之间颇为仇恨,两国地方官也坐视不管,甚至背后公然纵容此事。

  如今你看狄荆河上络绎不绝的商船渔船往来穿梭,人们拿着丰收的粮食和副食去互市上交换日常所需,两国数十年边境间难得溢出如此祥和之气,百姓的财富蒸蒸日上,谁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天天拿着棍棒喊打喊杀?

  东隅国皇帝萧衍对此事十分满意,不论朝堂上议政,还是私下会见臣子,都不加掩饰地赞扬二皇子的才能,顺利成章地将他的爵位从广安郡王加封为景王,这是仅此于太子之尊的一品亲王。

  萧子源不敢有丝毫懈怠,向皇帝上书自请前往济州三个月督办互市各方事务,以保安稳顺畅地运行。

  锦华城北二十里外的雍溪猎场,此时正逢阳光明媚、秋风带暖。丰收的季节,动物们倾巢出动饱餐一顿,正是围猎的时节。太子萧子语带着一班家臣侍从出城到此地狩猎游玩。萧子语出生时,萧衍已经奠定了东隅国根基,他在安逸富庶的深宫中长大,又顺利地被封为太子,贵不可言。于他而言,除了修习国务政事,人生中多半的时间都在研究如何享乐,对音律诗画、锦衣玉食、湖光山色、美色宴饮等都有浓厚兴趣,并且造诣高深。

  萧子语狩猎技艺精湛,此时骑着快马奔驰在猎场上追逐一只野鹿,待快马渐渐追上那只鹿时,他手挽强弓,毫不迟疑一箭射出,正中野鹿脖颈,听它嘶鸣一声应声倒地,后面跟随的侍从发出一阵欢呼,“太子威武——”。萧子语自信满满地从马背上轻盈地俯身单臂将野鹿拾起,呼啸地回到他们中间。

  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射下两头野鹿、一头银狐、还有几只兔子,可谓硕果累累。车队中有一辆华丽车驾,上面坐着五位面容姣好的少年,各个身着华服,披着质地上乘的华丽披风,不遗余力地在车上为萧子语摇旗呐喊,尽显妩媚风姿。其中只有一位年纪略大的少年只是安静地立在轺车上,目光追随着太子的身影。他是近日颇得萧子语喜爱的娈童温颜。

  萧子语将猎物分给他们,将那只罕见的银狐特意扔给温颜,“颜儿,这是给你的。”此举当然引得其他几位不满,撒娇向太子讨要其他封赏。

  萧子语佯装生气道,“贪得无厌!”

  温颜浅笑,“大家不必相争,回去之后我将银狐的皮毛做成几个坠子分给大家赏玩如何?”其他几位少年欢呼雀跃,纷纷跳下轺车,翻身上马呼啸追逐猎物而去。

  萧子语上了轺车和温颜并坐,摆桌饮酒,听他抚琴吟唱,看茫茫山峦,敲节随歌,十分惬意。

  正在酣畅间,忽看远处山坡上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白色身影让萧子语觉得熟悉,他低语问,“那是谁?”温颜停下琴,手搭凉停棚极目远眺,待看清来人,原本和悦的神色立即严肃起来,冷冷道,“似乎是安歌大人!”

  快马在轺车前勒停,安歌敏捷翻身下马,跪在车下向萧子语行礼。可萧子语并没有回应他,自顾喝酒。安歌在车下跪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四位少年策马而回萧子语仍一言不发。

  少年们看见安歌跪在地上,又见萧子语毫不理会,难忍妒忌之心,纷纷揶揄道,“有些人看不上咱们的身份,可都是侍奉主子的奴才,谁又比谁高人一等呢?讨不得主人欢心,不是自断后路?”

  “正是!有人觉得自己足智多谋,德才兼备可入官拜相,当然不愿和咱们讲话。他哪里知道离开咱们太子,他一文不值。”

  “你们几个说话当心,没看他不是回来摇尾乞怜了吗?若有一日复得恩宠,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怕死了……”几个人说完笑作一团。

  “住口!”温颜跳下轺车低声一喝,几个少年都噤口不言。他屏退左右侍从,又带着众人离开此处,只剩下萧、安二人独处。

  “起来吧!”萧子语憋了半晌,终是语气柔和下来,待安歌站起他又道,“来,上车坐在我旁边。”

  安歌不言,只躬身以礼谢绝萧子语的邀约。太子闭着眼睛强忍怒火,深吸一口气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已经学会擅离太子府,我保护你都来不及,你却自己去送死,难道你不知有很多人想取你的性命。”

  安歌镇静如常沉声道,“安歌芸芸世界一粒微尘,生死何足道哉。可太子您乃是天意之择,进退之间牵涉到一个王朝兴衰,如今萧子源独得陛下宠爱,民间享有极高威望,当此危境太子更该竭力奋争。”

  萧子语扶额,无奈笑道,“看来是我把你宠地越来越不像话,如今也敢对我横加指摘。我记得现在是我在训斥你。萧子源自身难保有什么可怕的,他若敢觊觎太子之位,真嫌命太长,有朝一日他死了,他的党羽有何依附。”

  安歌以一贯磊落姿态答道,“太子收留我,教导我,我尊重敬仰您,不论何时我都会为保护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此生践行此诺。可是当我走出太子府,了解到您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引火烧身,我悲痛又绝望。安歌能杜绝流言蜚语的传播,能以身挡住手持利剑的刺客,但我却逆转不了人心向背,而它们最终会成为我们的宿命。

  “放肆!”萧子语举起身旁的弓箭搭箭上弦,挽起满弓对着安歌厉声呵斥,他粗重的喘息和颤抖无法掩饰他的愤怒,“我能救你,也能轻而易举的杀你。”

  安歌抬起头眼神黯然道,“太子需再给我留些时日帮你料理一些麻烦的事。前年和南方部族黎鄂之间一场大战,太子领兵大获全胜,陛下为此很是欣喜。上奏朝廷奏表所载此战斩首二十万、俘获敌军一万,缴获武器钱粮无数。然而我竟不知,您为邀取更多战功,一颗头颅可获朝廷封赏一金,你纵容部下滥斩黎鄂普通平民。如今这封告发此事的密报正向锦华城飞驰而来,我需截杀信使。”

  萧子语收回弓箭淡然道,“都是些无稽之谈,恐怕都是萧子源的作为。他原本也算安分,近日背后动作频繁,恐怕背后有人挑唆。”

  “太子……”

  “你不必再说,”萧子语打断安歌,嘲讽道,“你须得掂量自己是何等身份,你和他们一样。既然你心怀天下志向高远,那我放你走!”安歌顺着萧子语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温颜和几个少年站在一起嬉笑追逐。

  安歌唇边溢出一丝冷笑,颔首仰天见一对大雁从空中盘旋而过,白袍衣袂在秋风中簌簌翻飞,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如今只得道一声,“太子保重。”安歌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望轺车上的人,他将头偏向一侧,神情阴郁难辨。

  他策马飞驰离开猎场,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勒马回头,却见温颜骑马追来。

  “温颜,何事?”安歌问。

  “安歌大人,你要走?”温颜不得不承认,初见安歌时,便惊异于他的清峻气度和淡然超拔的神情,是太子府光怪陆离生活中一股清风,让人顿生敬慕之心。他从不屈卑于太子的脚下,迎合他的好恶。太子对他的喜爱之情超过任何人,人们总是在背后猜度两人床笫之间的秘闻,全天下包括皇帝都认为安歌是教唆太子沉溺声色犬马的贱奴,然而某次太子醉酒却无意中向他道出,安歌从来没上过他的床,他永远都记得太子摸着自己的头,无不苍凉伤神地说,“你长得真像他,可你永远也不是他。”

  “是的,太子准我自由,让我离开太子府。安歌平静回答。

  “安歌大人,我一直不理解,既然你宁愿为太子双手沾满鲜血甚至玩弄诡计阴谋,背负世人骂名,却不愿软语相慰,总是悖逆顶撞他。你走了,他一定十分伤心。”温颜看着他,目光迷惘又悲伤。

  安歌平静地微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何遗憾?我留在他身边无用,我虽离开他,但是永远不会背叛他。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若是背叛了太子,我会亲手取他性命。”

  温颜叹息一声,“我终是不懂。”

  安歌沉默片刻,掉转马头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温颜道,“请照顾好太子。”说完扬鞭飞驰而去。

  锦华城郊最大的佛寺惠宁寺终日香火繁盛,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素洁带着从玉、绿君今日也来虔诚拜佛。她跪在大殿上,听着僧侣诵经和笃笃木鱼之声,心中平静许多。

  拜佛之后天色渐晚,赶回城去怕是城门关闭,素洁和主持大师熟稔,主持大师安排两件干净厢房给主仆三人住。

  夜晚来临,惠宁寺归于寂静之中,寺中空气终日蔓延的沉香气味让人感到沉沉睡意。从玉和绿君给素洁铺好床铺便掩门而出。素洁吹熄灯烛,正准备拥着难得沉静的夜晚入眠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然后在西面墙壁摆放的客座上停驻。

  素洁大惊,急忙摸出火折将近旁的一支灯烛点亮,椅子上的人影清晰起来。素洁没有惊叫,她在一瞬间做出最理性的判断,这位身披白袍,面容俊朗的男子似乎没有恶意。她冷声低问,“你是谁?为何闯进我的厢房?”

  男子温和地笑者,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将另一支灯烛也点亮,“素洁娘子好胆识,在下钦佩。”

  素洁斜睨打量他一番,冷言道,“阁下有什么话快说,否则我若大喊一声,惊动了僧院众人,你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男子摇了摇头笑说,“素洁娘子清誉怕是要比我的性命重要很多,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实不相瞒,现下我只是一介亡命之徒,躲在惠宁寺暂且栖身,今日偶然看见素洁娘子,心中顿生同情之心。”

  “同情?”素洁轻蔑地反问他,“何以让阁下心生怜悯之情,我竟不知。”

  “娘子和我一样危机四伏,正在想办法自救。不过求神拜佛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捷径,如果感情之事能祈望上天帮助,那么天下何来如此多的痴男怨女?能救你的唯有你自己,去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男子简单两言便能骤然直击素洁内心深处隐痛,她渐渐平息的邪妒之火受到了不可抵抗的蛊惑而复燃起来。

  “那么依你之言,我该如何自救?”素洁朝男子走近两步,烛火将她的眸光映照得无比晶亮,她凝视着男子的双眸,令人十分奇怪的是,这双温润如鹿的眼眸似乎洞悉世间最恶毒的诡计,并且轻视鄙夷它们,却在幽寂之中闪烁着最纯真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信任。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轻轻放在桌子上,“用它能将世间许多复杂的事变得简单。”

  素洁疑惑反问,“你这是要我杀人?”

  “不,何须素洁娘子亲自动手。我想你会明白。”

  素洁低头陷入沉思,再抬头发现白衣男子已经不知所踪,她望着桌上的瓷瓶一夜未眠,第二日天光微亮就马不停蹄地赶回锦华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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