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任务
光明纪元1112年秋。
盛夏刚刚结束，整个阿姆斯特朗山脉的大部分地方仍然遗留着浓重的夏意。围绕着蜿蜒的山脉里的群峰向上蔓延的森林，此刻仍然在彰显着盛夏带来的生命力。但是对于山脉中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而言，夏天只是它们俯瞰的四季风景之一。在这些凡人难以踏足的山峰上，冰雪是唯一的景致，而寒冷是永恒的主题。
阿姆斯特朗山脉就像一个扭曲的圆环围绕着切尔德盆地，把它和西北山地的矮人王国和东南方向的帝国隔绝了开来，只留下位于东南角落里靠近海岸线的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个缺口上伫立着著名的“黄昏要塞”，那是位于盆地的商业联邦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的铜墙铁壁。这个将阿姆斯特朗山脉位于圆环约摸四点钟方向的“尾巴”和无尽海东北海岸线连接在一起的伟大要塞长达一百多公里，将天然的地势和人工建筑完美得结合在了一起。它不但是商业联邦在陆地上守卫切尔德盆地的重要军事设施，也是商业联邦进行贸易的三大通道之一。甚至某种意义上，如果不是这个要塞和阿姆斯特朗山脉一起将切尔德盆地围在了利伯塔兹世界的东北角，或许这块肥沃的巨大盆地早就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即便是对建造有着足够骄傲的矮人王国，在和商业联邦签订的合作协议里，也特别加上了一条：允许矮人王国建筑学院的考察团每年考察一次这座要塞。这条协议在最近数十年里，演变成了矮人王国境内建筑学院和商业联邦辖内建筑学院代表团之间一年一度的学术交流，大大推进了双方建筑技巧的进步。尤其在如何利用地理环境构建人工建筑这个领域，整个利伯塔兹世界都因此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要塞之所以是人类文明跨入切尔德盆地陆地上的唯一通道，其中一个原因是阿姆斯特朗山脉面向有文明存在的疆域都很深的纵深而且环境恶劣，基本没有横跨的可能性。即便是如今西南方和矮人王国交界处那条开辟没有多久的地下贸易通道，也是王国和联邦在双方地理学者们数百年地理考察的成果上，又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才打通的。有传言说商业联邦为了这条通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获得了阿姆斯特朗山脉的霸主——独目黑龙图蒙德.巴布罗尔罗斯德帮助。
切尔德盆地和西部北部的阿姆斯特朗山脉内环之间还隔着很长的蛮荒区域，这块区域由山林和沙漠组成，它们呈月牙型，更加加大了建设对外通道的难度。所以商业联邦在经过考察后放弃了西部和北部的发展，将人口和发展重心放在了东部海岸线和东南部疆域，这也导致了了这些年整个阿姆斯特朗山脉内环里和联邦愈来愈紧密的半兽人部落和其他智慧种族一直在向东南部迁徙。
现在，这块山脉内环西北部的疆域成了低等魔兽和一些蛮荒种族的乐园。
独角地龙图蒙拉西尔蒂斯是山脉内环厄尔纳罗沙漠东北角的统治者，它是留在这片蛮荒区域少数的拥有高度智慧的魔兽之一。它曾经和生活在这里的蜥蜴人部落共同生活了数百年。作为一头沙漠地龙，它的寿命远远比不上那些掌控着天空的巨龙，如今它已经步入了晚年，沿着自己领地巡视和觅食的次数越来越低。
此刻，它正百无聊赖得打着哈欠，趴在一个沙丘上享受着正午太阳暴晒带来的愉悦感。从外貌来看，图蒙拉西尔蒂斯跟其他地龙不同，它不太像一条没有翅膀的的缩小版巨龙，反而更像那些遍布在西南部沼泽里鳄鱼的放大版。只是额头上那只地龙独有的尖角和身上用来吸收热能的土黄色鳞片仍然证明了它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沙漠地龙。
自从那些蜥蜴人部落往东南方迁徙后，图蒙拉西尔蒂斯觉得日子变得越来越无聊，至少曾经还时不时有那些被热血冲昏了脑袋的年轻蜥蜴人来“屠龙”。而现在，整个沙漠里活跃的都是那些因为蜥蜴人的离开而变得活跃起来的没什么脑子的沙狼和沙漠巨蛇。
突然，图蒙拉西尔蒂斯感觉到有五个特别的生物闯入了它的领地。地龙对土元素的掌控天生就很强，对土元素因为其他元素而导致的变化异常敏锐，这也是它们掌控领土的重要手段。沙漠中遍布的土元素传来了明显的波动，这是它数百年生命里第一次感受到的强度，在警觉得感知了波动的来源后，图蒙拉西尔蒂斯瞬间权衡了下。最后，这条老迈但是以地龙家族中最聪明的那个自居的沙漠地龙迈开四条在沙漠地形上如同小舟一般的粗壮短腿，向着波动来源相反的方向溜了。
引起图蒙拉西尔蒂斯警觉的波动来源处，站立着五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人类。其中两个人穿着帝国彩虹武士的标志性装备——银白色的紧身金属软甲，正在一个沙丘顶上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检查一个安放在沙丘顶端的黑色柱状装置，而另外一个穿着浅红色祭司袍的中等身材的男人则站在旁边不停念着祷文。祭司的指尖不停在空中画着光辉教廷的祈祷符文，和他口中的祷文达成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共鸣。而那个黑色的柱状装置正如同呼吸一般规律得颤动，把其中蕴藏的神术力量一波又一波的往外推送。这些神术的力量正在改变这片沙漠里的元素环境，图蒙拉西尔蒂斯感觉到的波动正是因此而来。
另外两个人站在沙丘下面，其中一个身穿深红色长袍的，长袍上缀着金色的简笔太阳符文。这个因为嘴角有些下拉而显得苦相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圣裁所的巨头——红衣大主教杜瑞科.塞班，而他的身边那个即便在烈日下也身着重甲、背挎一个长方形木盒的高大男人，则是另外一个巨头——光辉教廷的十名圣骑士之一“极寒之握”菲德尔.米兰。
杜瑞科此刻正高举着双手，口中也在喃喃念着祷文，一团圣光在他的双手间闪耀，这是光辉教廷高等神术“天使之眼”的施法动作。随着神术施法动作的完成，四团光球从他双手间的圣光中冲天而起，向着不同方向飞去。这个以掌握着最多类型神术而著称的红衣大主教随即闭上了双眼，将那四个光球将飞行路途上所侦查到的信息快速的送入他的脑海中。很快，四个光球就耗尽了神力，在遥远的地方消失不见。
“应该就离这不远了。”杜瑞科睁开双眼，对着身边的菲德尔说。
以不苟言笑著称的高大圣骑士点了点头，说：“我们需要休息一下，穿越山脉耗费了我们太多的精神，即便我们能够撑得住，他们三个也不行。”
杜瑞科赞同得说：“嗯。这次幸好这次你来了，不然我们可能根本到不了这里。谁能想到远超过预估的低温环境和那些强大魔兽之外，山脉里居然还生活着一条成年蓝龙。帝国的情报实在偏差的厉害。”
菲德尔叹息了一声：“圣光在上，我们到底还是幸运得到达了目的地。”
杜瑞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胸口画了太阳符文回应：“一切为了圣光。”
“祁文、沁忒费尔，这片区域暂时是安全的，你们找个沙丘背阴的地方扎营。记得用神术加固下，万一遇到风沙，被埋在下面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菲德尔对着结束观察靠拢过来的同伴说，“瑞文，你在营地周边设置一个低温结界，我的精神力有些透支，暂时不能使用神术，过度透支的话，可能会影响任务。”
名为祁文和沁忒费尔的两名帝国彩虹武士收到了命令，身为帝国军队中最高层次的精英战士，执行命令是天性。尽管背着巨大行囊穿过山脉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仍然毫不迟疑得马上出动，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而那个名为瑞文的祭司则恭敬得向菲德尔行了礼后，才迅速跟了上去。
帝国皇室在十字军成立时，将总人数不过三百多人的皇室内卫——彩虹武士拨了整整三十个给圣裁所。这些彩虹武士是帝国军方从军队中精挑细选的精英，精通几乎所有的作战武器。身为皇室最信任的护卫，他们在各种突发情况下的护卫能力甚至比得上教廷的仲裁大骑士。要知道，仲裁大骑士在教廷的地位仅在十名圣骑士们之下。这些彩虹武士强大而沉默，曾经有帝国军方的老人说过，他们可能是帝国军队中仅存的还带着浓浓旧时代气息的军人了。
杜瑞科盘腿坐在了沙地上，招呼菲德尔坐到了对面，他在沙地上临空画了一个三角形的符文阵，然后将右手放在了符文阵的中央，很快，一张厄尔纳罗沙漠东北角的地形图浮现了出来。
他在地形图上点了点，说：“教皇的圣谕显示，我们的目标就沉睡在这个区域，这里距离无信者们最近的城邦克罗地亚有半个月的路程。如果无心者们使用地精的飞艇，那最少也需要一天时间。如果到时和‘烈焰之王’伦萨交战的动静太大，引起克罗地亚城里驻守人员的注意，只要我们把时间控制在半天内，我们应该也有足够的时间从原路返回。一旦进了阿姆斯特朗山脉深处，那里的高度和元素环境即便是飞艇也无法深入。”
菲德尔摇了摇头，和杜瑞科说：“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确定‘低语庄园’的准确位置。在牺牲了大量的探子后，才大致确定它可能在的范围，克罗地亚城也在这个范围内。我们必须把战斗控制在更短的时间，以防出现其他意外。这里毕竟是无信者们的控制区，一旦我们被人缠住，就会有极大的危险。”
杜瑞科赞同得说：“嗯，谨慎是必须的。在确定‘烈焰之王’的位置后，我们不能急躁，必须得做好周全的准备再动手。虽然已经沉睡了很多年，但是它毕竟是一位从混乱纪元中无数次剿灭战中活下来的上古神祗，我们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菲德尔抬头看了看，远处两位彩虹武士已经找到了扎营的地点，而红袍祭司瑞文正在布置结界。
在圣裁所里沉默寡言的圣骑士对着眼前这位最亲密的好友说：“塞班，已经离开帝国这么远了，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这次你非得亲自接这个任务。”
杜瑞科叹了口气，也抬头看了看远处忙碌的彩虹武士和红袍祭司，本就有些苦相的脸上就挂上了更深的抬头纹，他和好友说：“一是不想再多无谓的牺牲，第二是来印证一些东西。菲德尔，你相信英诺森陛下那天对我们说的那些话么。”
高大圣骑士轻轻点了点头，说：“我觉得那不是全部的真相。”
杜瑞科说：“嗯，我们从加入教廷开始就跟随着冕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主的神谕和陛下的谕令都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帝国境内的远古神祗是神国中的寄生虫。但是冕下说过，祂们在混乱纪元中曾经和主神并肩作战。因此主神虽然会因此遭受神躯上的衰弱和痛苦，在过去的上千年里仍然一直将祂们视为自己的同胞而不是敌人。”
圣骑士凝重得说：“主神这些年正在逐步衰弱，我们都能清晰得感受到。伯格多冕下为此进行了多年的神术研究，这在圣裁所并不是秘密，我们都各自陪同冕下参与过很多相关的实验。伯格多冕下为了寻找远古神祗和主神在同一神国共存而不冲突的办法花了无数的心血。”
杜瑞科叹了口气：“这些年，北方的无信者们在不停的渗透帝国。那些帝国疆土上的异教徒们，因为缺乏信仰，很容易被他们诱惑。越来越多的异教徒开始忘记主神对他们以及他们信奉的远古神祗是多么仁慈和宽容。圣裁所收集到的异教徒堕落的证据和例子很多。就我而言，帝都教廷中那些清剿异教徒将帝国恢复成神国净土的呼声，我其实并不排斥。”
圣骑士点了点头：“在主神因为祂的仁爱和宽容变得衰弱的情况下，教皇陛下所在的教廷开始越来越激进是可以理解的。可伯格多冕下还是希望能找到更和平的手段解决这些问题。为此，冕下这些年做实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其中一些，或许也已经在冒犯主神的边缘。但是要说他会因此被魔鬼诱惑而背叛圣光，导致主神受到伤害，我个人是无法相信的。”
杜瑞科回道：“我也一样。但是陛下的判断受到了主神的印证，我们那天也都清晰无误得看到了冕下的不正常，并且在祈祷大厅感受到了主神的愤怒。这些年整个教廷都知道教皇陛下和冕下之间关系微妙，但是他们到底都是上任教皇的弟子，之前的矛盾也只是各自理念上的冲突。事情发生后，为了保全冕下的名声，陛下没有将这些事扩散出圣裁所。不仅如此，陛下甚至将清剿异教徒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允许我们征召直属军队。从这些看，陛下完全没有污蔑伯格多冕下的迹象。但是，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萨博和桑也都这么认为。可是在圣光照耀之下，我们只能依靠默契了解彼此的想法而没法公开查寻线索。”
“那和这次任务有什么关系？”
“之前所有的行动都在帝国境内，可是这次主神的旨意清晰无误得指向了无信者的领域。虽然在教典中，无信者的领土在混乱纪元也在主神的地上神国内。可直觉告诉我，这个任务可能有些特别。所以，三个月前，萨博默许了我决定亲自带队来。”
远处传来瑞文主教的信号，营地扎好了。两位圣裁所巨头站了起来，并肩站在了一起。
杜瑞科低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保持谨慎，局面的复杂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
菲德尔点了点头说：“嗯，其实这次是罗暗示我陪你一起的，看来他那里有了什么发现，你们的谨慎是对的。但是不管怎样，圣光的削弱是事实，作为主虔诚的骑士，我们还是先把主神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再考虑这些问题吧。”
“嗯。”
菲德尔开始向着营地走去，而杜瑞科则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下头顶灼热的骄阳，表情愈发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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