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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宴会


低缓、柔和的音乐从一个中年男人肩膀上的小提琴里流淌出来,而那个坐在窗台附近的穿着白色礼服的钢琴家则一直闭着眼睛做出了倾听的姿势。

城堡里所有客人的眼神都集中在钢琴家那双微微拎起放在黑白琴键上方的手上。小提琴中流出的某个乐符在宽阔的大厅里飘荡的刹那,钢琴家坚定得摁下了双手,两个乐符一前一后跳了出来。短的那个乐符瞬间接过了小提琴的柔美尾音,而长的那个则让所有的宾客都有充分的时间调整到最好的聆听状态。然后一段宛若流水一般温柔而流畅的乐章随着他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的双手流淌了出来,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音乐带来的愉悦中。海蒂德尔的音乐主要以鼓乐和长号为主,只有在这样高层次的宴会上,才能有机会听到这些来自商业联邦的新音乐。

仆人们适时得熄灭了大厅里的蜡烛,把星光和零散的烛光都留给了靠在窗台边的舞台。时机的把握充分展现了大贵族仆从才能具备的音乐素养。

主持宴会的是海德尔伯爵夫人,城堡的主人——海蒂德尔现任执政官潘.海德尔伯爵和他的女儿并没有出现。在这点上北海之滨海蒂德尔领地内所有的贵族们都已经习惯。今天出席的人员出乎意料的多,在领地内有名有姓的贵族和富商们几乎来了一半。他们或闭眼欣赏音乐,或贴耳低声点评,每一个人都展现着无可挑剔的礼仪和风度。在这段乐章演奏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一个位于宴会角落里的年轻宾客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然后悄无声息得移动到了那个挡住大厅通往阳台道路的屏风后。

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年轻贵族挽开厚重的布帘。感觉到冷冽的夹杂着淡淡海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贪婪得深呼吸了一口,才觉得神清气爽。迎面而来的蓝月光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他胸口别着的银色家徽在蓝月下闪闪发亮,那是一把插在海浪上的阔剑。徽章下面缀着三颗十字星辰,代表了他所属的家族有着一位子爵。

这位年轻的宾客挪步到了阳台。帝都北方的贵族都习惯将阳台建在城堡南部,而南方则相反,据说这是为了让每一个主的信徒都能在清晨的岚之星落下天幕之后,能收到从教廷送达的第一缕圣光。但是将顶楼阳台建得如同嵌在城堡上的半圆形帽檐倒是海蒂德尔独有的建筑风格。

这个显然和大厅里的贵族们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眯着红酒,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外堡区上。出于本能,他开始计算那些有着十个人高的外堡区能容纳的兵力,然后得出了一个让他嘴角微微斜起的数字。在海蒂德尔海岸线上以及和北方接壤的地区,城堡就从来没有内堡区和外堡区的区别。而位于海蒂德尔南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这些光辉时代早期建成的古建筑,才会有这种明显的南方风格。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揭开门帘的声音,惊动了沉浸在颅内演练里的年轻宾客,他回过头,发现一个略显慌乱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姑娘,穿着属于潘.海德尔伯爵的城堡里特有的海蓝色底纹、白色绣花领女仆长裙。这位姑娘手里拿着一杯本该在宴会大厅餐桌上的酸酪蛋糕。似乎没想到会有宾客放弃整个商业联邦最著名的音乐家的演奏,所以当看到这位站在充斥着深秋冷风的楼台上的年轻男人时,这位偷拿了甜点的女仆显然有些措不及防。以至于在年轻宾客的视线中,这个年轻的女仆就那么呆愣楞得站在那里和他,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年轻宾客注意到这个有着棕色长发和深蓝色大眼睛的姑娘有将目光扫过自己胸口的银色家徽,并稍许停留了一会。终于,这位姑娘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份本该属于宾客的食物,冲着他露出了尴尬而心虚的讪笑。

这让他想到了一些有趣的往事,于是年轻宾客笑了起来。他向着那位长相称不上美丽,但是非常干净的女孩举了举杯,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女士。我叫德罗,来自彼得郡,杰罗夫子爵手下的骑士随从。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贵族老爷们的聚会,有些不适应,所以就出来透透气。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年轻宾客又向那位女仆眨了眨眼睛,露出个“你懂的”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分享这里的桌凳,不过你得当没看到我手里这杯从主桌那里顺过来的产自西高地的波罗多红酒。”

或许是年轻宾客不是贵族这件事让年轻女仆放松了不少,又或许是他顺走一杯只有主桌附近的贵族们才能享用的美酒这件事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这位脸上有着零星几个雀斑的年轻姑娘明显松了口气。

突然她捂了一下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她急匆匆得提起长裙向着自称德罗的年轻宾客行了个礼。

“你好,德罗先生。我叫西德,梅利波蒂尔小姐的贴身女仆。”年轻女仆走到阳台上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她抿了抿嘴,有些笨拙得举起了手里的那杯酸酪蛋糕也学着年轻宾客眨了眨眼。

这让他们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德罗指了指身边的石桌对这位冒失的女仆说:“反正钢琴演奏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没必要站着享用各自的,嗯,各自的‘战利品’。”

“战利品”这个说法让西德的笑容更加灿烂,她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和年轻宾客一起坐了下去。

两个年轻人看上去好像都不擅长聊天,因为接下来是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西德一边尽量安静但是快速的用平日里只有主人和重要宾客才有机会使用的银制小勺子往嘴里送食物,一边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骑士随从。而德罗只是抬着头看着天空的蓝月,偶尔举起杯子将红酒送到嘴边抿上一小口。西德注意到他拿酒杯的动作很生涩,和大厅里那些贵族们比起来,着实有些毫无优雅可言。

等到女仆用勺子小心翼翼得刮掉杯沿上最后一点酸酪送进嘴里后,德罗正好把头转过来,他对着发出心满意足叹息声的女仆笑着打开了话题:“西德小姐,听你的口音,你是纯正的海蒂德尔移民后裔。”

海蒂德尔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混乱纪末年。来自帝国南部的六个大家族在海德尔家族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天然港口。经过数代人的努力,他们建造了这座被命名为海蒂德尔的城市。在海蒂德尔城建造后的不久,海德尔家族的祖先迎来了帝国的册封,获得了伯爵的爵位。在册封时,在现任海德尔伯爵的先祖——乔治.海德尔伯爵的极力争取下,目前海德尔境内探入海岸线的大片山地和谷地都被一起划入了海蒂德尔的领土范围内并传承至今。这些移民的后裔保留了一部分帝国语。虽然随着后来漫长岁月的交融,形成了新的通用的海蒂德尔方言,但是移民后裔的口音和海蒂德尔周边的原住民仍然有着明显的差别。最初的移民们依靠捕鱼和种植为生,但在商业联邦成立后,这群帝国南方移民的后裔们依靠敏锐的嗅觉,开始转行从事商业活动。或许是因为天赋和传承,移民后裔几乎垄断了所有的商业领域,以至于财富积累的速度很快和海蒂德尔周边郡县和乡镇的原住民拉开了差距。海蒂德尔移民后裔很少会到有钱人家里担任仆人,城市里的仆从大多来自于海蒂德尔周边乡镇上的原住民。所以德罗才会问这个问题。

女仆点了点头:“嗯,我是这座城堡中的女仆里唯一一位海蒂德尔人移民后裔。四岁那年我的父母死于一场变故,在被送往孤儿院的路上,我被好心的伯爵夫人领回了家。因为是移民后裔,又和小姐同龄,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服侍小姐,直到现在。”

虽然德罗黑色的眼眸里的女仆说起这些事时坦然而平静,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稍微坐正了身子,有些歉意得微微低头说:“抱歉,西德小姐,我并非有意冒犯。”

女仆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奥,没什么其实。我很幸运的遇到了海德尔伯爵一家,伯爵大人、夫人还有梅利波蒂尔小姐都是好人。”

德罗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以冷血和铁腕著称的海蒂德尔现任统治者的某些传闻,面上不动声色的他发自内心得觉得这个姑娘可能得重新界定一下“好人”的定义。

女仆话音一转,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对德罗说:“小姐和老爷最近聊天的时候时常提起你们。英勇的杰罗夫子爵和他那些来自彼得郡的勇士们。你们创造了很多奇迹,小姐说整个海蒂德尔城的酒吧里,最流行的下酒故事就是你们在战斗中那些不可思议的胜利。我还是第一次和真人聊天,您可得跟我详细讲讲那些传奇事迹。”

德罗摇了摇头,他笑了起来对年轻女仆说:“传言总是夸大其词,其实我们只是侥幸打赢了几次艰难的战争。如果有什么能让你感到值得听一听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女仆用双手托住下巴、瞪大了眼睛,像每个崇拜勇士的海蒂德尔人一样:“您是一位谦逊的绅士,德罗先生。噢,在你们出征阿迪罗克岛回来的时候,我曾经陪着小姐远远得看过你们彼得郡的骑士们。当你们走下‘咧嘴的鲨王号’,小姐对我说这是她见过的最英勇的军队。当时没有人相信你们会赶跑聚居在那里的鲛人并摧毁了它们的祭坛。”

德罗沉默了一会,说:“是的,包括我们自己。其实我觉得我们穿着残破的铠甲相互搀扶着走下船的样子真称不上英勇。想知道当时看到夹道欢迎的海蒂德尔同胞们时,我们在想什么么?”

女仆瞪大了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快说,我很想知道。

德罗没有卖关子:“我们在四处寻找担架。然后嘴里吐槽着海蒂德尔城的贵族老爷们实在不够体贴。要知道,欢迎仪式上,我们连一口‘红宝石’葡萄酒都没看到。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并足足在海上漂了二十多天后,那个长的让我们恨不得立马逃离的仪式简直可怕。比起那些鲜花和掌声,我们更希望的其实是可以一边躺下被人抬着一边喝上一口加了冰块的葡萄酒。当然,你也听到了,走下甲板见到海德尔伯爵之后,我们立刻站得笔直,仿佛满脑子都是‘海蒂德尔万岁’。”

女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德罗耸了耸肩,当然,他没告诉女仆的小细节是,吐槽那些迎接队伍没有带担架和葡萄酒的人里,嗓门最大的就是他。

“那你们真的靠着一百多人,其中还只有三十六个骑士,就向着上千个北方蛮人发动了冲锋,并且奇迹般的打赢了?”

德罗叹了口气,说:“其实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一千个蛮人,不然傻瓜才会对着他们冲锋。当时我们是在一个视线狭隘的谷地碰到他们的,视线里只有不到一百个北方蛮人。说实话,就是这个数量的北方蛮人,一开始也把我们吓坏了,要知道在那种地形里,北方蛮人的战斗力可不是盖的。但是当我们发现他们明显又饿又累,走路都困难,于是果断发起了冲锋。等我们穿透了他们的队伍,才知道那是一整个准备悄悄跨过塞姆高岭劫掠海蒂德尔北方乡镇的大型蛮人部落。回头再冲锋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向着谷地两边溃逃了。等打完这仗,从战俘的嘴里我们才知道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看到的十倍。据战俘们说,他们路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暴,导致迷了路。我们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刚刚翻过了整个高岭冰原,甚至还没来得及吃饭。那地形他们也看不清情况我们的人数,还以为遭到了海蒂德尔大部队的伏击,于是酋长和巫医带头就跑了。”

女仆捂住嘴惊叹了一声:“即便如此,那也是一场惊人的胜利,据说战斗之后山谷里足足留下了两百多个北方蛮人。”

德罗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回答:“那真的只是因为幸运,如果蛮人们多坚持一会或者停止混乱,他们就能停下我们冲锋的速度,在谷地那种地形里,我们将要和北地蛮人近身肉搏。呵呵,如果是那样,当天我们就会出现在蛮人们的菜单上。即便是面对一群又累又饿的蛮人,在第二轮冲锋结束时,我们也有三分之一的兄弟永远的留在了那里。相信我,西德小姐,自从那次之后,我再也不会考虑和蛮人在山谷地形上正面作战,那简直是战士的噩梦。”

这些惨烈的描述让女仆沉默了下来。这时大厅那边传来一阵高亢的琴声,距离钢琴家演奏完完整的乐章还有一段时间。难得有机会和外人这样聊天,她还是决定多聊一会,但是这个年轻的姑娘转移了话题:“德罗先生,杰罗夫子爵是一个怎样的人?听夫人的意思,他们有意让小姐和杰罗夫大人借着这次宴会相识一下。我听执勤的骑士们说,他是一个强大而无畏的战士,也是一位慷慨而仁慈的绅士。”

德罗愣了愣,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响拍了拍脑袋好像在忍着笑意着说:“杰罗夫要是听到你们这么评价他,肯定会以为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哈哈,不好意思,不是我不尊重子爵先生。可能和海蒂德尔城里的正规军队不太一样,我们像一个佣兵团多过骑士团。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在一个小地方长大,而杰罗夫从小就是我们的头儿。然后,嗯......他确实比我们要聪明些,所以出来打仗之后,一直是他带领我们。我们其实不怎么关注谁拿什么爵位,所有属于子爵的封地都分配掉了,死在了战场上的那些兄弟的家属会拿的多些。杰罗夫算是我们中少数几个受过一阵子教育的人,他的教父是一个低级神父。嗯......至少他是我们中唯一一个看得懂航海士们和地理学家画的地图和海图的人。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他被封为子爵之后,他旗下的男爵名额,是我们抽签分配的,就像之前的骑士名额一样。而我运气一向不太好。”

女仆显然很难理解,她一脸震惊得问:“那可是贵族封号?你们竟然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归属?!”

德罗耸了耸肩膀说:“爵位在彼得郡没什么用。当然,哦,还是有用的。比如那个习惯拿着鞭子来收税的波比,自从我们中出现了不少骑士之后,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拿过鞭子,哈哈哈哈。”

停顿了下,德罗说:“三年前从彼得郡出来的时候,我们只有总共两百多个人,大部分来自杰罗夫出生的葛兰镇和附近的村庄。在那个大荒年里,因为交不起税收,我们开始帮助一些领主大人和商贸船队打仗,主要是防范偶尔跨过高岭的北方蛮人和海盗,借此获得了一些报酬并熬过了最难的日子。慢慢的我们打了很多胜仗,开始有些人被领主大人们封为骑士。我们用册封时获得的土地换了村子里的,税收就少了很多。慢慢的日子就好了起来。后来,我们农忙的时候就干活,冬天就清理一些山贼和高岭附近偷跑过来的蛮人小部落。伯爵大人几次征召的报酬都很丰厚,因此我们一次都没落下。等打完几次你听说那些仗,杰罗夫就从骑士被封为了男爵。我们换到了整个小镇!从阿迪罗克岛回来时,我们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个兄弟。有一天,有个老头带着一群人到了我们郡上,宣布杰罗夫成了子爵。接着整个彼得郡就都成了我们自己的领地。”

女仆显然理解不了这些,她似乎还沉浸在听到贵族爵位的归属那么随意就被决定了的震惊中。

德罗注意到这个名叫西德的女仆有着和天鹅一般细长白皙的脖子。

但他很快收回了心思,笑着说:“是不是觉得跟那些传说的实际情况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女仆这才回过神来:“怎么说呢,嗯,嗯,是有些不同。但是,比起听到的那些描述,我似乎又更喜欢您说的这些。怎么形容呢,对我而言就是,就是,小姐说我嫁人的时候会送我一身维索利亚裁缝店做的晚礼服和她偷偷给我塞了一份酸酪蛋糕之间的差别。”

这次轮到德罗愣了一下,半响他微微抬头,赞赏说:“精彩的比喻,您真是一位聪明美丽的女士。”

德罗像变戏法一样从那身专门用于参加宴会的黑色条纹礼服里掏出了一份甜点递给了眼前的女仆,然后又眨了眨眼:“这是对您觉得我们这些乏味的故事能比得上酸酪蛋糕的答谢。我的那些伙计们肯定会为这个比喻快乐很久。”

西德有点害羞,但仍然没有抵挡得住甜点的诱惑,她假装很自然得接过了眼前这位骑士随从的礼物。

德罗露出了这场相遇以来最灿烂的笑容。他由衷得感慨:“海德尔伯爵和海德尔小姐对仆人们的善良和慷慨在整个海蒂德尔都享有盛名。要知道,在其他贵族老爷那里,仆人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在这方面,你是个幸运的姑娘。”

德罗看着眼前的姑娘没有对着那份他藏起来的甜点下嘴,就伸手把她那个吃干净的酸酪杯里的勺子拿起来插到了那份甜点上。

“伯爵大人和海德尔小姐提过我们彼得郡的时候一般都怎么说?”

女仆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低下头一边放了一口甜点在嘴里,一边含糊的说:“小姐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和我一样,都喜欢听到你们的那些故事。伯爵大人的话,好像很关心你们对南方的态度。”

德罗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把目光落在外城上那些在蓝月的照耀下清晰可见的城垛上。思考了一会,这位‘骑士随从’的脊背慢慢绷紧了起来。年轻女仆觉得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这让她想起她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情景,那是一群虽然伤痕累累步履蹒跚,但是成功让数千个贵族和民众都保持了敬畏的年轻战士。

德罗仿佛思考了很久,他转过身,没有坐下来,而是躬下身来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做完这些,他用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静静看着这位“女仆”说:“毁掉‘风暴巨灵’的祭坛和神像?不,我们不同意。在知道‘十字军’通告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彼得郡就再也没有过第二种态度。我从来没觉得我们信仰‘风暴巨灵’有什么不对,虽然祂从没有向我们展现过圣光那样的奇迹,我们也没有获得过那些教堂里的神父和牧师的神奇力量。可是,在马背上,在‘咧嘴的鲨王号’上,当我们感到胆怯和犹豫时,喊着祂的尊号,我们都真实得感受到了狂风中蕴藏的勇气和力量。所以,西德女士,哦不,海德尔小姐,我们不同意这么做。”

被揭破真实身份的“女仆”微微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她就平静下来,意识到是上一个问题暴露了自己。她安静得回应着年轻战士的注视,然后平静得往嘴里送了一口甜点并慢慢咽了下去。接着,这位全名为梅利波蒂.海德尔的少女,现任海德尔伯爵唯一的子嗣放下勺子站了起来。她对着眼前这个年轻而健壮的男人认真得说:“德罗,哦不,子爵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你们因为荒年交不起税要饿肚子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看待那些上门的税务官的。”

同样没有为被认出身份而感到太意外,有着“碧蓝骑士”外号的新晋子爵杰罗夫.维特也直视着这位演技不怎么太好的“海蒂德尔蓝宝石”——一位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但在整个海蒂德尔都享有盛名的女士,他的目光真诚而平静,他回答:“向您致意,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小姐,我们的税务官叫波比,他是个好人。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曾经是我们郡上的税务官。虽然他是个讨厌的大嗓门并且总是扬着手里的鞭子虚张声势,但是和他的祖辈们一样,他从来没有真的抽过人。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在海德尔家族带着移民来到北海岸之前,我们的祖先们打了一网鱼,只能从西北方的商人们那里换一匹布料。移民们到来之后,很快祖先们就只需要半网鱼就能换到同样多的布料了。在移民们建造了海蒂德尔城之后,他的祖先们很快就不再用为食物换布料会饿肚子的事情烦恼了。所以,小姐,在那个荒年波比来收税的时候,我们和小镇上的农民们没有一个人考虑过赖掉这笔钱。相反,在号召那些伙伴们用其他方式赚钱缴税时,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异议。”

梅利波蒂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依然真诚:“感谢您,子爵先生,也感谢波比。但是有一点我想纠正您。事实上,海德尔家族有一本代代相传的册子,上面只有一个内容——建造海蒂德尔城所有的人员名单。其中,原住民的人数远远多过移民。所以,不是移民们建造了海蒂德尔城,而是所有海蒂德尔人一起建造了这座城市。这并不只是我们海德尔家族的认知,而是所有海蒂德尔贵族在接受教育的第一堂课上必须学习的内容。”

然后,这位看上去容貌并非过于出众但是却开始展现出独特气质的贵族小姐接着说:“基于之前我们的交谈,我想代表我的父亲和所有移民后裔,向您做出承诺,海德尔家族将以所有海蒂德尔人的名义,拒绝‘十字军’入驻这座城市的请求。如果他们未经我们同意进入海蒂德尔,子爵先生,我们将把他们视作敌人。”

杰罗夫并没有质疑这位小姐能否代表那位现任伯爵,而是慎重得扶住胸口低头致敬说:“风暴是海洋的勇气,愿辽阔的深蓝庇佑您。”

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也微微垂首,以海蒂德尔贵族礼节接受了来自彼得郡风暴巨灵信徒的祝词。

此时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杰罗夫隐约听到管家宣布下面是舞曲时间。

他看到这位小姐冲他调皮得眨了眨右眼,然后这位仿佛又回到了女仆角色的贵族小姐笑着说:“我想,我的父亲和其他客人们应该不会介意一位女仆邀请还不习惯贵族礼仪的子爵先生跳支舞。我听说能所有海蒂德尔的骑士们都已能邀请到城堡里的年轻女仆共舞为荣。而彼得郡的骑士们尤甚。”

虽然完全没预料到梅利波蒂的这个邀请,但是杰罗夫还是本能得回答道:“当然!啊,非常荣幸!”

“事实上我挺介意的!”一个仿佛咆哮一般的粗犷嗓门在城堡正中心的书房响起。

如果杰罗夫在,他的脑海里会马上浮现出那个虽然就见过几次,但是留下深刻印象的中年贵族——有着巨熊一般强壮身躯的海蒂德尔统治者。而书房右侧的某块阴影中,刚刚笼罩在那的夜色仿佛突然被揭开,从中露出了戴着兜帽的高瘦男子,某种可疑的黑暗覆盖在兜帽外,让人无法看见男子的模样。

被帝都称作“北海巨熊”的海德尔伯爵铁青着脸,覆盖在他眼睛上的蓝微光开始慢慢消散。那位从未以真容示人被称作斐济先生的男子仿佛影子一般站在了海德尔伯爵身后侧,沉默不言,显然刚刚那种仿佛魔法一般的隐藏技巧就出自这位在海蒂德尔城有着许多神奇传说的男子之手。

这时候大厅里响起了舞曲的声音,有成片的掌声响了起来,甚至传到了书房。这位铁血伯爵用更大的嗓门对着好友抱怨道:“我承认我稍微有些欣赏这个混账小子,但是我的梅利波蒂显然对他投入太多关注了。”

“让你直接去和这个年轻人谈谈你又不愿意,这会有什么好抱怨的。”用某种技巧隐藏在阴影里的高瘦男子声音很特别,仿佛哑着嗓子,吐字也很慢,但是这些丝毫不影响他回应海德尔伯爵时显而易见的讽刺。

“闭嘴,你这个千年老光棍!”海德尔伯爵嘴角的八字胡都气得飘了起来,显然心情极其糟糕的伯爵试图喝一口滚烫的热茶,结果差点被烫到嘴。他赶紧伸出舌头使劲哈了两口气,然后恨恨得放下了茶杯,做完这些,伯爵躺在椅子里,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对身边的老朋友说:“你没有女儿,完全没法理解我的心情。”

斐济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呵呵,首先,我们的种族里没有光棍这个说法。其次,按我上千年来对人类的观察和认知,你现在只是在享受这种做愚蠢父亲的感觉。”

鸡同鸭讲,海德尔伯爵显然意识到跟身边这个对象聊家庭生活是个傻主意,于是果断得转移了话题,问这位老伙计:“对了,调查出什么没有?”

“和你猜测得一样,在彼得郡这群年轻人的童年时期教导他们的人,确实是欧梅隆。”斐济极其罕见的叹了口气,“他没有掩埋离开前的痕迹,但是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指向他离开彼得郡之后的去向。”

潘.海德尔沉默了一会,无奈得说:“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嘿嘿,可真像他的作风。算了,他如果不想见我们,那即便站在我们眼前,我们都只会下意识得忽略他。既然没有隐藏那些痕迹,那他就已经把要对我们说的话都说完了。”

斐济点点头,他想了想,问这位相伴了数十年的老友:“你决定好了?”

潘.海德尔用双手撑住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让他获得“北海巨熊”称号的招牌式狞笑:“这还用决定?嘿嘿,从我们在南方的耳目传来的消息看,我们在教廷里的那些老朋友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呵呵,他们连那些远离城市已经毫无威胁的古老神祗都没放过。虽然我不知道‘智慧之心’回归圣光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显然易见,那位堕落的神明情况一定非常不好。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光辉教廷因为某种原因直接掀翻了桌子。呵呵,这一次,没人能不被卷入这场漩涡。啧啧,斐济,虽然我们为此准备了很多年,但是说实话,来的这么快,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斐济没有吭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南方,半响后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坐在皇宫深处的那个老皇帝的沉默有些异常,我完全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皇室和教廷之间明里暗里已经斗争了好几代人,这个时间点上,老皇帝竟然突然变得无比低调,有些诡异啊。另外,拥有‘低语庄园’的商业联邦应该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他们很可能已经采取了行动。我想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该很快会派出使节团到海蒂德尔和我们接触。”

“嘿嘿,和商业联邦打交道还有逻辑可言,面对发了疯的教廷,我们哪一家都扛不住。等着看吧,看看这群缩在盆地里的赌徒这次胃口到底有多大。”

“不派人去弄清楚光辉教廷里到底发生什么?”

“没必要,斐济,弄清楚对结果没任何影响,只会白白损失那些忠诚的伙伴。对手可是那个老家伙,不但不要动,还要尽快尽可能的把我们在帝都和基恩城里的人给撤出来,只保留水底那些基本人员就行。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对帝都和基恩城的信息通道现在正被盯得死死的。给‘低语庄园’一个委托吧,这个时候只有他们才能做成这个事,价格好商量。呵呵,魔鬼和异教徒攻击圣裁所这种理由都拿得出手,教廷也够敷衍的。基戈尔在那些年把深渊和炼狱几乎跑了个遍,再三验证过‘底层契约’的真实性。恐怕连最疯狂的恶魔,都对攻击那个堕落神明的‘监牢’毫无兴趣。而且,‘智慧之心’和教皇之间僵持了这么多年,突然暴毙本身就值得玩味。啧啧,教皇居然没有乘机掌控圣裁所,还让伯格多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借着复仇重新组织军队扩大了势力。真是有够乱的啊。”

“嗯,呵呵,‘低语庄园’那边到现在都没消息过来,看来这个局面连他们都没有发现先兆。”

“嘿嘿嘿,这次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大部分人可能都会觉得教皇那个老家伙已经疯了。但是,可不敢掉以轻心啊。我们的老师一辈子把利伯塔兹天上地下的大势力基本上得罪光了,连诡秘之月的圣堂们都有好几个被他拧掉了脑袋。但是几次和光辉教廷的正面冲突里,他都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可见那个老家伙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不过,没有消息本身也排除了很多可能性,只要是英诺森九世在推动这些事情,那留下来的可能性就不多了。”

“你是说,监牢出现问题了?。”

“嗯,这几乎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而且大概率和‘智慧之心’有关。嘿嘿,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愚者会’上,基戈尔曾经提到过一次这位老圣徒。”

“印象深刻,毕竟基戈尔唯一一次乐意提到教廷的人,还给了很高的评价。”

熊一样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说:“嘿嘿,可不是嘛,所以我印象深刻,基戈尔说他本质上是一个追求真理的‘探索者’,一个纯粹的人。”

斐济细细琢磨了这几个词,然后掌握到了重点:“真理却不是命运,纯粹而不是虔诚,呵呵......有时候我都不得不相信那个传言,基戈尔吃掉了‘智慧之神’。不然我没法理解这个帝国的蛮人奴隶,会变成一个这么可怕的人。”

“噢,老伙计,你可别让基戈尔听到‘奴隶’那个词,我可不想带着你和我全家到精灵的领地里去逃难。”

“放心,我能平安活这么久,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从来不招惹那些我打不过的人。”

潘.海德尔深以为然得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他对着斐济说:“哎哟,接下来就是说服那些宴会上的‘绅士们’出钱出力以及找什么理由拒绝那群被宗教洗脑的疯子了。毕竟,名义上海蒂德尔还是帝国的属地。”

高瘦的男人笑了笑说:“别担心,虽然我们的这群‘绅士’朋友贪婪了些,他们可比任何人都聪明。你也不看看,一场没头没脑的宴会,来了多少人,就连远在商业联邦做一笔大生意的老约翰都赶了回来。别看这群人每天祈祷,然后海蒂德尔教堂一年的岁贡就占了光辉教廷收入的五分之一。可一旦光辉教廷要把手伸到海蒂德尔来,这群绅士们会让教廷的人回想起八百年前,五大家族为什么要迁徙到海蒂德尔来。”

海德尔向身侧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说:“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让贝拉姆找点工匠,把海蒂德尔境内的远古神祗神庙和祭坛都仿上一小块,然后叫他砸碎了挑几样再带上一堆美酒美食送给‘十字军’。就说咱们海蒂德尔非常配合,自己帮他们把活干完了,让他们吃饱喝足了,该去哪去哪吧。”

“呵呵,这法子也就你能想的出来。”

“我感觉你在讽刺我。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聊了不聊了,我得再看看那个混账小子,要是他敢有不礼貌的举动,就算他是欧梅隆的亲儿子,我也得揍得他在床上躺一个月。”

看到潘.海德尔的眼睛里又开始亮起蓝色的微光,高瘦男人无比嫌弃的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做了个揭布往身上盖的动作。那些黑暗仿佛拥有了实质,而在被黑暗笼罩的一刹那,他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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