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赌
婢女早来过，见钟褚灵那样子，尤像蔷薇遭遇疾风骤雨，气息都难探寻，惊骇不已，唤了几声，询问半晌，只说病了，有些乏力，歇息歇息就好了。
那婢女不放心，好心请了郎中来瞧，褚灵死也不肯，只说昨夜风大，旧病复发，并无大碍，就把郎中打发了。直到晌午，她才起身吃了些饭食。
刚放下碗筷，下人就报凤羽楼差人来请，自觉几天不去，拖不过了，只好命人取了琴，往凤羽楼去。
马车上，婢女见她闷闷不乐，关心询问，她摇头不语，呆呆看着窗外。
昨晚那厮啰里啰嗦胡言乱语半天，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早上离开时，他的说的那句：“你别以为找到靠山，便不把寡人的话放心上，迟早是要来带你回去的，你也别想再逃到别处去，天涯海角也是白费心思，寡人今日便要离开，你且安心等着。”让她耿耿于怀，难不成他已查到了祁王身上？
这样想着，抚琴也只泛泛，客人埋怨不已，她抬头去看那吵闹处，正是自己等待多日的舒曼。
舒曼最爱附庸风雅，胸无点墨，最是爱卖弄，反正闹了笑话也没人敢说，皮肤黝黑，脸上皱皱巴巴，痘疤密集，常穿红着绿，自以为美。
这样的人，是断听不出此曲有误的，他身边一个衣服齐整的文人，时不时附在他耳边说道几句，他更是声势大振，揪着楼主不放，闹得不可开交。
楼主眼巴巴看着她，她也不管，她在这里为他挣了不少名声和钱财，她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抛头露面为他说好话，况且舒晏是自己要杀的人，她还没闲到给一个死人赔不是，因此并不理楼主。
楼主遭遇冷遇，心中虽有气，可又不敢发作，知道她是祁王的人，一向礼遇待她，却不想是个不讲人情的，只好对舒晏不停打躬赔罪。
可这时，她倒停下抚琴，冉冉而来，意外地掀开帷帽，笑盈盈向舒晏一行礼，温言软语几句就把事情解决了。
舒晏害饿痨似的看着褚灵，楼主早看出他色心大起，但怕他问自己要人，自己做不了主，便有意无意挡在褚灵面前赔笑脸。
但褚灵像全不知他良苦用心，非但与那舒晏谈古论今，还陪他吃酒，楼主叹了一回气，退下就派人往祁王府上报信。他哪里知道，他们此番埋伏在凤羽楼正是为了引这个舒晏的注意，只是褚灵不愿以色侍人，只想借机靠近取其性命。祁王得知此事，正求之不得，心情大好，便赏赐了些银两给楼主，将人打发了。
王府第二天就派人到凤羽楼，告诉楼主以后林音不会再去了。
不过半月，城内就传出舒晏纳妾的消息，楼主得知，哀哀叹道：“这样的佳人，可惜了。”
成亲那日，又赶上丞相府做寿，百官们苦不堪言。
“两处同一天有喜事，又是好大一笔开销，这样下去，如何供得起啊！”
“一个没完没了做寿，一个没完没了娶妾，这燕云城叫得上名号的宝贝已都被他们搜刮了去，还嫌不够，连我们这种虾兵蟹那三儿瓜两枣的也不放过，真不要脸，呸！”
“嘘，小点儿声！让他们的走狗听见了，如何得了？失了银两宝贝倒是小事，要失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老匹夫，从今往后，我可不伺候了！”
“不伺候，你要作何？他们在这燕云城中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大王整日不理朝政，又被他们唬得团团转，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就再忍忍吧。”
“我听说祁王待人甚厚，不若投靠了他，还捡些好处，拼个前程。”
“祁王倒是个好人，怎奈大王并不信任他，如若不然，丞相如何会处处压他一头呢？你我在朝廷讨碗闲饭吃，何苦去趟这道浑水，还是坐山观虎斗稳妥。”
“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钟褚灵这一天都魂不守舍，自己破釜沉舟使出这一招，若墨夷旻禛不接招，自己如何得脱身，即使脱了身，名声也不好听，有些懊悔，当时气头上，只管赌气了。
婢女进来道：“姑娘，可装扮妥当？舒府的迎亲队伍已在门外等候了。”
这时，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原本信心满满，知道墨夷旻禛的人必不会坐视不管，谁知，消息传出去这么久，风平浪静，信心也一天比一天减少一分，好比暖阳下的雪，一旦化成水便认不出原形一般。
一路敲锣打鼓，褚灵只觉这条迎亲之路通往地府，轿子外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期望无一不在落空。
她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为何而来，努力平定这狂乱的心绪。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杀了舒晏！
祁王这人，心思稠密，做事讲究不留痕迹，如此一来，自己还得与那老厌恶纠缠一段时间。
娶妾比不得娶妻，礼仪十分简陋，倒像自己是被抢来的一样，一进府，只稍微拜了两拜，就匆匆被送往屋子里，等待新郎来掀盖头。
等侍候的下人关门出去，她就扔下盖头，从阔袖中取出一包药粉，投放在桌上的酒壶里。
这只是一包迷魂药，能让他安安静静昏睡一夜罢了，她并不会立刻就动手。只不过，这法子不能长久使用，还得费些心思。
褚灵是舒晏迎娶的第十二个妾室，宾客本就知道他贪得无厌，日子久了，也就疲于应付，今天又两头送礼，心情不好，未曾久做停留，只略微敬了几杯酒就走了。
舒晏本就酒量极差，这时候被人搀着，脚底还直打飘，东倒西歪进了屋子，不及喝合卺酒，就要对褚灵动手动脚，褚灵恼怒，着实推了他一把，却不想没推开这老色鬼，反给他抱住。
正推搡，只听屋外杯盘尽碎，响成一片。众人只见几十道黑影一闪而过，还没反应过来，就做了刀下之鬼。侥幸逃脱的，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府内已是一片狼藉。
这边舒晏听见了动静，酒醒了大半，忙唤人来，可无人应答，便开门去看。
开门就迎头遇见杀红了眼的墨夷旻禛，手起刀落，舒晏倒在地上，抽搐一会儿就咽了气。
如此来势汹汹，还没看清来人的钟褚灵也吓了一跳，只当是什么仇人来寻仇了，便脱了繁琐的发饰和首饰，走出外室想通知自己人来解围。
一掀帘就劈头撞见浑身是血的墨夷旻禛，她先是一惊，愣了愣，见他冷眼看着自己，计谋得逞，突然发笑，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边道：“君上可是来吃酒的，来得不巧了，酒都被血给污了。”
旻禛看她发笑，满腔地怒火此刻简直要将他焚烧，粗暴地一把拉过她，险些使她摔倒，“你又背叛了寡人！”自己不过为着离伏内乱，离开几天，那晚分明让她安心等着，不要耍花样，可一转眼，她就下嫁了他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他接受不了了。
于是，当消息传到他那里，他便星夜兼程，一路杀了进来。谁胆敢想染指他的人，他便杀了谁！
“背叛？君上说笑了，林音与君上不过一面之缘，何谈背叛？倒是君上，无缘无故闯进来，害我下人，杀我夫君，这笔账，不知君上预备怎么还？”褚灵故意激怒他道。
“一面之缘？你确定？”旻禛听她言语间尽是要与自己撇开关系，掐着她的下巴，逼问道。
褚灵吃痛，皱了皱眉，手指用力掰他的手，以减轻疼痛，道：“君上记性不好，林音记性可好着呢，必不会有错的。”
“钟褚灵！别跟寡人这样说话，惹恼了寡人，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君上实在抬举林音了，我哪里敢招惹君上，人你也杀了，还请君上给小女子留一条生路。”
“你不必阴阳怪气，寡人何曾不知道你的主意，不就是想把寡人搅进徒泉内斗里吗？借寡人之手替祁王除掉舒曼，离间寡人与丞相府的关系，使两国交恶，可是这样？”
这下，褚灵再也笑不出来了，自己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不过却并不想使两国关系交恶，只是她没预料到他会用这种的手段来达成。用力松开他的手，转身不说话。
“跟寡人走！”他命令道。
她仍不说话。他耐着性子安静地等着，双拳已经紧紧握拢，半晌，才听她开口，试探道：“钟褚灵已死，君上还是忘了她吧。”
忘？她居然让他忘了她！这么说，她已经把过去的种种都忘了？这个狠心的女人！她心里已经不再有他了，否则怎么会那么随意地嫁给他人？
光是这样一想，他就受不住，拉过她，道：“如果你希望是这样，寡人会忘了你的，只不过你假托薨逝逃离，犯了欺君之罪，寡人岂能容你？”
她抬眼直视着他，道：“那君上预备如何处置小女子？”
只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是七宝手串，往事又涌上心间，鼻子有些酸涩，他道：“寡人要罚你做寡人的贵妃，永远留在寡人身边，生则同寝，死则同穴，无论人间还是黄泉，你都休想摆脱寡人！”
很好，她正要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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