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知天命

与盛宓兮的不期而遇是在中秋节的前两天，听慕云梵说她的册封仪式很盛大，后宫各主都去观礼了，连久不露面的云思俭都去了，钟褚灵成了唯一缺席的一个。

        这并不是故意想与盛宓兮为敌，只是节近中秋，没心思再去应付讨好谁了。

        慕云梵要筹备中秋晚宴，也有一段时间不得闲了，跟她一起忙着操持各项事宜的还有慕新莺和秦阳姿，这是钟褚灵的主意。

        要对付盛宓兮，慕新莺是慕云梵最可靠的盟友，只要她在墨夷旻禛面前美言几句，让慕新莺往上爬一爬，她就会知道慕云梵的好处，而甘心与她为伍，有她们两个在，盛宓兮便不敢打秦阳姿的主意，而她也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无影跟她透露过，墨夷旻禛这段时间常到云岫宫去，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妒忌，可他不懂墨夷旻禛的意思，她却懂。墨夷旻禛这个人，最擅长就是杀人诛心！

        当初，一面口蜜腹剑地哄骗自己，转身就将她钟家灭口，甚至连年仅五岁的侄儿都不放过，多狠的人呐，多善于编织谎言的人呐，就连自己提防重重也险些上了他的当，差一点儿就信了他的海誓山盟。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还要自己做他的宠妃，为他生儿育女，乖乖待在他身边，做他的玩物，多可笑的人呐！

        再过不久，只怕盛宓兮就要成为亡国公主了。

        钟褚灵这样想着，感到一丝畅快，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个人能跟她感同身受，也就不那么孤独了。只是，她们注定走不到一起，盛宓兮想要离伏安然无恙，而钟褚灵却希望它尽早覆灭，以祭奠自己独自承受过的那些不堪。

        若鹿拉着她，小声道：“小姐，咱们别过去了，君上和盛宓兮就在前面。”

        “怎么？我这个少使不配进花园么？”

        若鹿被她这尖刻的话刺得心口一疼，青梧宫有客都是她侍候左右，自然听说不少盛宓兮的手段，是担心钟褚灵被她算计，才出言提醒的，反被这样一说有些伤心，但看着钟褚灵往前走去，只好紧紧跟随。

        无影眼尖，老远看见她，忙跟墨夷旻禛使眼色，旻禛回头，立刻将怀中的人搁置一边，出了亭子走过来自然地拉着她的手，道：“今天怎么有兴致来逛园子？”见了她，旻禛格外高兴，也不管盛宓兮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褚灵放下竹篮，道：“王后娘娘她们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我在蒋先生那里要了些草药，想到园子摘些花儿回去做了香包让她们戴在身上解乏。”

        “寡人有么？”旻禛小心地试探，看她脸上似有无措闪过，有些失落，道：“同你玩笑的。”说着用手把她耳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巧妙地避开她探究的眼光。

        褚灵极快反应过来，握着他的手，笑道：“怎么没有，君上的早做好了，只是这几日君上公务缠身，不得相见。”这话自然是骗他的，她入宫之后，向来只有旻禛搜刮了宝贝讨她欢心，她倒从未主动送过他什么，连想都没想过。

        旻禛送的她的那支银钗颇合她心意，也早不戴了，只有伽蓝会那晚送她的七宝佛珠手串还戴着。那是佛门至宝，能除厄辟难，为她的麟儿而戴。

        盛宓兮本就对她恨之入骨，现在又来坏她好事，看着他们那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早就心底起火，道：“宓兮也要向钟少使讨要一个，不知少使可肯赏脸？”

        旻禛听他以少使之名称呼褚灵，脸早冷下来，褚灵回过头直视着盛宓兮，道：“盛妃之命，岂有不从之理，只是我自小女工不精，怕盛妃见了要嫌的。”

        “少使说哪里的话，君上用得，我如何用不得？”

        “那便好，明日我便派人送到盛妃宫中。”

        盛宓兮以为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墨夷旻禛宠着她又怎样，凭她区区一介少使也配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听说夫人近来闲适得很，我宫里人多，还请夫人多做些送来。”

        褚灵知道她想刁难，自己无意奉承她，便道：“这倒不巧了，不知娘娘赏识，未曾备下这么多，连娘娘要的这个，也只好把原本要送宫女的斗胆挪送娘娘。”

        盛宓兮怒形于色，指着钟褚灵道：“放肆！竟敢拿送下人的东西来敷衍本宫！”

        钟褚灵没理会，对她若有似无地淡淡一笑，对墨夷旻禛一行礼，拿了篮子转身走了，盛宓兮哪能忍得下这口气，两步冲出去，伸手就要抓住她的头发，忽然，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然拽回，她没站稳，踉跄几步，脚一崴跌坐在石凳上，幸而手快抱住立柱才免得滚下台阶。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不敢扶也不敢啃声，都低下头只当没看见，她从震惊中快速醒悟，又换了一副娇俏的模样，撒娇道：“君上！”

        旻禛警告道：“你若还想保住盛凌光的性命，就别再耍花样，尤其是在她面前。”

        在墨夷旻禛这里，盛宓兮就没钟褚灵那么幸运了，他没心思哄她，更没时间跟她周旋，甚至连摧毁她的欲望都没有，他的目的从来都坦白得让盛宓兮胆颤，这陷阱是她自己跳的，是猎物但并不待宰，只要她能“知天命”，认清形势，旻禛也没有非杀她不可的必要。

        中秋前一天，慕云梵照例隔三差五要到栖栾宫探望云思俭。栖栾宫带给她的耻辱，她没有一天忘记，只是自己的秘密攥在她手中，不愿做得太绝，也免得落人口舌。

        最近，云思俭好了许多，但她上门时，还是不愿与她说话，这日风清气爽，晴空万里，兴许云思俭心情好，邀她喝茶，这在她们相识以来还是头一回，慕云梵受宠若惊。

        转而又想到，自己虽贵为六宫之主，但在云思俭面前还是矮了半头，受制于人的滋味，她受够了。那个秘密要是能随她一起被埋葬于地下，该多好！

        这么多天，她每每探望，云思俭日渐消沉，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离她期盼的那一日前所未有的近，可那一步之遥，却再没能实现。偏偏，云思俭又鬼使神差地好起来了，真是该死！

        婢女将点心一盘盘放好，慕云梵脸上立刻面如死灰。

        云思俭自顾自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见她愣着没动，道：“珠儿，怎么不吃？这是你在南烟阁时的最爱，我都记着，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好意。”

        做了这么久的王后，她都快忘了，原来自己还是那个被生父抛弃，被云思俭利用，灰头土脸的粗使丫头——珠儿！

        阔袖之下，双手握紧，指甲陷入肉里，锥心的疼，慕云梵咬了咬牙，乖巧的道了声：“是，云娘娘。”一如在南烟阁那样，把云思俭奉若神灵来尊重。

        “我病的这段日子，凡事多亏了你照料。我没有看错，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娘娘见外了，珠儿能有今日都是娘娘一手帮扶，伺候娘娘是珠儿的福分。”

        云思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指道：“我的境遇你也清楚，以后就只能靠你一个人了，我帮不了你什么了。”突然，又古怪的笑起来，看得慕云梵毛骨悚然，接着她又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你还有青梧宫那位坚实的后盾，自然是能将凤位长长久久地坐下去的。”

        慕云梵以为她怪自己亲近别人，扯谎道：“云娘娘误会了，您病的这段时间，钟夫人也不大好，君上吩咐我多看顾她些，我不过奉、奉命行事。”

        云思俭从鼻子里哼笑一声，道：“您这结巴的毛病还没好？”

        慕云梵满脸通红，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从前她只要一紧张就会结巴，料想云思俭知道自己在撒谎了，“云娘娘……我……”

        “你不用解释，我说的也是实话。”接着她转身，面对这慕云梵，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在这种阴鸷中又夹杂着兴奋，“你猜，那颗让你一举登上凤位的雪兔玉骨扇坠是谁的？”

        慕云梵茫然道：“不是君上的救命恩人的么？”那人不是已经过世了，云思俭为安抚君上才让自己假扮的么？

        “是也不是。”云思俭脸上诡异的笑容漾开，道：“人并没有死，那颗雪兔玉骨扇坠的主人，正是钟褚灵。这么久以来，她都为你守口如瓶，你不感谢她感谢谁？”

        原来如此！慕云梵瞠目结舌，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她们斗法的工具，难怪那日她跟钟褚灵说起雪兔玉骨扇坠，她会是那样的反应，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可她为何……”慕云梵想不通。

        “为何不揭穿你，然后自登凤位？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心疼你，可怜的珠儿，你不知道不止那雪兔玉骨扇坠，你连凤位和弭宵宫都是她施舍给你的。君上早有意要立她为后，那奢靡已极的弭宵宫也是为她重建，只不过不知因何，她推辞了君上的好意，这才让你捡了便宜。”

        “灵姐姐会为我保守秘密的。”慕云梵失神道。

        却不想，这话惹恼了云思俭，道：“她当然会为你保守秘密，她已然是这宫中的无冕之后了，君上有事只会与她说，众人都识相的围着她转，青梧宫不过一介偏殿，可伺候的人数，享用的规格，那样比不上你弭宵宫？就连你与君上大婚，君上也是先到青梧宫安抚了她才去弭宵宫，你自上位以来，诸多不顺，不被那些夫人放在眼里，也正是这个缘故。”

        “不……你在骗我……”她不相信钟褚灵对她的关心怜悯和尊重都是假的。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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