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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们去后殿


回青梧宫后,褚灵就坐在桌边低头盯着手里的小瓷瓶发呆。

        芮儿偷偷拉若鹿出屋,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打从鹤龄宫回来,就这般了,没与君上吵起来吧?”

        “没有,我就在殿外候着,没听见争吵声,娘娘出了殿就心事重重,问她,她也不肯说。”若鹿愁容满面。

        “那就怪了,娘娘手里那个瓷瓶,姐姐可认得?”芮儿问。

        若鹿道:“从未见过。”

        当墨夷旻禛让她再完成一个任务时,她断然拒绝,这跟他们的约定相悖,如果这次顺了他的意,那以后便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小任务等着她。

        然后,他就把这个瓶子给了她。这瓶子正是她当日馈赠兄长,用来装玉清丹的小瓷瓶。这不起眼的小瓶子,色彩独一无二,且都是钟府的人在使用,更何况那上面的两道清晰的刮痕,是她亲手造就的,不会有假。

        她只觉耳边有什么东西破裂,瞬间天塌了一半。

        “玉玺可以给你,但得过些时日,它并不在宫中。现在,寡人与你另做一桩交易,今日收到离伏的消息,不日派遣来的使臣将至,你要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将这出戏演完,寡人便帮你找到钟褚怀和钟褚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必须得到确信的结果。

        墨夷旻禛让她扮演一个受害者,虽不知用意,但她本身就是个受害者,只需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出现在他身边,然后保持缄默即可。

        正好,此次前来的使臣不是别人,正是令尹容光和敬阳夫人,与她也算半个熟人,说不定能打听一二。

        几天后,她就在鹤龄宫见到了他们。

        令尹一进殿先连磕了几个头,与在离伏所见的那个令尹,已是判若两人,姿态极低,双手将一封厚厚的书信捧过头顶,道:“外臣特来向越王请罪!我王听闻冯渠反叛之事,震怒之下,已下令将他及乱党处以极刑。得知越王受他所害,与王妃双双下落不明,焦急万分,派人四处寻找无果,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好在越王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安全返回越竞,我王特派老臣将黎古地图和金印献上,烦请越王统辖黎古。”

        朝城面面相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横眉冷对的话,此刻全派不上用场,倒像温熟了书的学子,信心满满去应考,到临考前却被先生告知取消考试一般,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的可惜。只能撇撇嘴,静观其变。

        信呈到墨夷旻禛手里,他快速看了一遍,手续齐全,心情大好,不过此刻还不宜表露,顺手把信搁在一边,道:“离王的心意寡人领了,可王妃领不领,老令尹得问她,毕竟她为离伏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你与敬阳夫人最清楚不过了。”

        令尹听他这样一说,知道王妃腹中的孩儿到底没保住,无论如何,这个王嗣却是为离伏所失,他们理应有所表示才是。

        其实,盛凌光派他来,除了黎古还割了离伏十座城池送给墨夷旻禛,另外还备了十车细软一并奉上,只求能安抚越竞,重建两国之邦交。

        可令尹却有自己的算盘要打,他有两手准备,先献上黎古,若抚平不了怒意再先离伏十城,若只送黎古便不再计较,他便将那十城私吞,中饱私囊。

        他与敬阳夫人向褚灵一拜,又道:“王妃为离伏用心竭力,我等不敢有一时忘怀,我王愿献出十城,以报越王和王妃的大恩之万一。”

        嘴上说着客套话,手上却不情不愿地去取送城的国书。

        旻禛瞧在眼里,心中鄙夷,这小老儿果真还留了一手,盛凌光身边有这么个主,何愁等不到亡国那一天。

        “如此,便谢过离王了,也算王妃没白白牺牲。”旻禛将国书收下,这下脸色才和缓些,盛情挽留,要在宫中设宴款待。

        褚灵领命,陪敬阳夫人游园,敬阳夫人兴致勃勃,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一面应付她,一面发呆,褚灵到今天才总算知道了墨夷旻禛要偷偷返回的真正用意了。

        他正是利用了冯渠反叛一事,让离伏心怀愧疚,好让离伏拱手让出黎古,又利用她编织的谎言,让离伏赔偿他“失妻丧子”之痛。

        好算计,不动一兵一卒就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如今得到离伏十城,驻兵自然更不会撤回了。原来,他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离伏割肉了,怪不得迟迟不愿撤军。

        墨夷旻禛,果然出手狠辣!一切都在他的精心设计之中!

        逛了许久,敬阳夫人称累,褚灵便吩咐在碧云亭茶品,暂坐休息。

        “好茶!”敬阳夫人喝了几口,赞道。

        褚灵吩咐道:“去,取几盒来送与夫人品鉴。”

        “是,娘娘。”婢女退下,若鹿心领神会支开别的婢女,留她们两人在亭中说话。

        婢女走后,敬阳夫人一改前态,拉了她的手道:“王妃娘娘这一遭,受苦了。”

        她手心温热,年纪又与母亲相仿,神情倒是真似关心褚灵,被她这一问,褚灵顿觉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一遭,她是受苦受骗又受辱,几度哽咽,最终还是忍下来,道:“是受了些苦,好在已经安全回来了。”

        “自你从丽城离开,我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好在越王有先见之明,派人一路暗中保护,唉!可是,没想到,后来你们竟纷纷落入冯渠那个奸人手中,险些被他所害。消息传到丽城,我每日都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平安。”

        褚灵吸了吸鼻子,道:“多谢夫人挂念!”

        “王妃清瘦了不少,定要想开些,你们都还年轻,王嗣迟早会再有的。我看君上对王妃一如既往的宠爱有加,王妃只要再努努力,为王上诞下第一个王子,迟早能继承大统,万望娘娘保重,切勿思虑过度。”

        “谢夫人提点,只是眼下身子不济,一时半会难以成事。”褚灵以为她是在暗示自己兑现承诺,可她是个傀儡,做不了主,凡是得请示墨夷旻禛,便顾左右而言他道。

        明知道言多必失,可就是忍不住,敬阳夫人泄秘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自娘娘离开丽城之后,我王就下旨将三公主赐给越王为妃,待我们这次回丽城上禀之后,便派人送三公主进宫。”她虽与盛宓兮沾亲带故,可盛宓兮自幼顽劣,并不讨她欢心,倒是短暂相处的褚灵更合她心意。

        把这件事说与钟褚灵,如果她机灵,抓住时机,重怀王嗣,她也算功德一件,他日成事,必有她的好处拿。毕竟,盛宓兮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要进了宫,这宫里便再无太平之日了。

        褚灵只觉一阵眩晕,在她忍辱偷生,绝望不已地完成他的计划,被天下人耻笑,去做那黎古王妃时,他却在纳妃纳妾?岂有此理!

        赌气道:“他对我狠心至此,休想再让我为他诞下子嗣。”

        敬阳夫人惊骇得看了看四周,食指比在唇前,嘘了几声,压低声音道:“娘娘别说气话,这要让人听了去,怎么得了?女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要想在这后宫占有一席之地,顺顺当当地活下去,要么靠圣宠,要么靠子嗣。可圣宠总有消逝的一天,后宫之中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总会有人年轻,别指君王能跟你长相厮守,唯一能长久依靠的,只有王嗣,他才是你长长久久的依靠。”

        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褚灵点头领教,正巧取茶的宫女回来,便自然地岔开话题,“容卿大人可好?战事结束,想必立了大功,加官进爵了吧。”

        谁知,敬阳夫人却流下泪来,道:“别提了,那孩子命苦,已战死在沙场了。”说起伤心之事,她不免抱怨:“都怪那个死老头子,王上不知听信了谁的话,执意要派他去九死一生的南城,他也不去劝阻,还说这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要他去走一趟,便能让他连升三级,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反害死了那个孩子!”她激动地拍着手,悲愤万分。

        方迎柳曾跟褚灵说过这件事,他走之前,还来看过自己,只是被墨夷旻禛的人拦下了,她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是自己在丽城唯一的朋友。

        远处朱楼之上,重兵把守,墨夷旻禛跟令尹还在议事,不知道说的什么,需要把敬阳夫人也支走,她隐约觉察到,容卿的死,可能与墨夷旻禛有关。

        宴席极其讲究排场,歌舞升平,杯盘罗列,看得令尹和敬阳夫人啧舌,夸赞不已。

        不止是他们,连钟褚灵自己,也没见过这么丰盛的宴席。墨夷旻禛如此重视,想是目的已经达成了。

        褚灵坐在旻禛身边,看他与众人频繁举杯,高谈阔论,意气风发,自己独自生气。

        心道:盛宓兮对他的心意,人尽皆知,当着她的面,他故作矜持,等她一离开,两人便迫不及待定下婚约,眼看盛宓兮就要进宫,他却只字未提,说什么为她重修弥宵宫,什么要封她为后,难为他演得煞有介事,全是骗她的!只觉他实在没必要这样,大大方方抢人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何必藏着掖着,跟盛宓兮这般暗度陈仓!

        热闹中,旻禛发现沉着脸的褚灵,带着酒气道:“怎么不动筷子?这么晚了,不饿么?”

        褚灵不理他,他夹了几筷子菜放进她的碟中,道:“吃。”

        褚灵厌恶地将碟子推到一边,到别的菜盘里夹了一点儿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旻禛有些醉了,气息不稳,当着大臣们的面,捧了她的脸,笑道:“是谁又惹你生气了?寡人给你出气!”

        褚灵从人群中接收到几个诧异的眼光,掰开旻禛的手,“别闹,你醉了,快放开,叫大臣瞧见成什么样子。”

        “好,好。”旻禛放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拉起她,就要去抱她,“我们不叫他们瞧,我们去后殿。”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热气不断喷洒在她颈边,唇也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朵,叫她浑身起疙瘩。

        侍卫见两人拉扯,知道旻禛醉了,上前来扶,却听见这番话,不好意思地低头。

        褚灵的脸也烧起来,不敢去看旁人,吩咐侍卫道:“君上醉了,扶他回殿歇息吧。”

        “是!”侍卫费力将他拉开,可他一只手却死死拽住她的衣裙,侍卫为难,道:“娘娘,这……”

        褚灵二话没说,用力一拉衣裙,果然挣脱他的束缚,“好了,扶君上下去。”

        可这时,旻禛幽幽睁开眼睛,盯得她毛骨悚然,忽然有些内怯,后悔方才那样粗暴地对待他。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并未眨眼,仍旧盯着她,惊慌起来,他的脾气秉性一向阴晴不定,有些心虚地唤他,“君上,君上?”

        旻禛这才开口道:“你还没吃东西。”

        褚灵顺着他道:“就吃。”

        话音刚落,旻禛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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