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恍惚之间，傅九娘想起她曾在狐族藏书楼里看到过的一本书。
上面记载着，妖体如何变为凡胎：
妖为阴，人为阳，化妖为人，阴阳颠倒。
至阳之气蕴养金丹，反哺至阳之妖，遂成人也。
当时她就想，做妖有何不好，为什么想要当人。这个世上一定不会有那么傻的妖，放着长生不老不要，跑去做寿命只有短短数百载的凡人。
可是现下，她遇到了。
柳月抬起的手，微微松下。
傅九娘见她片刻犹豫，继而问道：“这一切值吗？虽然小安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妖，或是正常的人，但是你们一家至少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柳月摇头，“小安他过的并不快乐。”
“可是你死了，他就会快乐？”傅九娘有些气不过，柳月的行为从另一方面来说是自私的。
柳月并未作声，暗淡的眸子不知在想一些什么，她用手指勾勒着杨小安可爱的眉眼，眼里温柔而慈悲。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花鸟鱼虫娘亲都看过了，未来的日子娘亲希望你能自己亲眼去看看。”
柳月心里做了打算，她不会放弃自己筹谋已久的决定。
她又抬起锋利的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肚子剖下去。
殷红的血从她伤口处流出，她紧紧皱着眉头，虚汗流淌。
两千年无休止的修炼，历经千难万险，结一颗金丹对多少妖来说难于上青天，而柳月像是剥青豆似的，把金丹剖了出来。
用至阳之体精气温养的金丹，要比普通的金丹更加完美无瑕，散发出纯净的淡淡金光，
她满手鲜血，如获至宝似地捧着金丹，缓缓移向杨小安，把金丹送进他的嘴里。
就在这时，符纹似是受了感应，发出刺眼的红光，小安的身体由内至外散发出金色云烟，云烟消散后，他的身体发生了改变。
黄色的体毛褪却，耳朵和尾巴消失不见，脸色明亮而红润，变回来原来的样子。
柳月腹中还在淌血，她紧咬牙关，看了小安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入脑海，嘴角牵扯出一抹安心的笑，“娘亲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柳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步履阑珊，脚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倚在门口。
她还想见杨旭最后一面。
“柳姐姐，你若是不及时疗伤，会死的……”同为妖族，傅九娘心中难免会产生同情，可她知道，金丹离体，若没有大量灵药，是不可能生还。
柳月心中怅然，这是她应得的下场，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了那么多条无辜性命，看着傅九娘，摇了摇头。
夜色之中，杨旭，李玄清，陆长珏走了出来。
杨旭见柳月浑身是血，踉跄几步，走过来，“月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得去找大夫……”
此刻的杨旭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露出了即使是在李玄清的命剑下未显现出的害怕神情。
柳月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启，“不用了，旭哥。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柳月已无任何力气站立，倒在了杨旭的怀里。
鲜血还在滚滚冒出，染在了杨旭干净的衣服上，染在了他的手中和脸上。
杨旭肩膀颤抖着，眼中含泪却未流下，他死命地摁住柳月的伤口，似乎只要自己用力，伤口就不会流血。
“你不是说过，只需要取那四人的精气，小安就能变成人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有危险吗？你不是说过等小安变成人，我们一家三口就搬到镇上，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你为什么要骗我……”
说到此处，杨旭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流，一涌而下，他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头发已凌乱不堪，耷拉在脸侧。
柳月自知已是灯枯油尽，轻轻把杨旭下巴上晶莹的泪珠抹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旭始终不肯相信柳月离他而去，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一脸呆滞，口中一直念叨着，“为什么骗我……”。
-
杨小安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这段时间，傅九娘三人和杨旭一起料理了柳月的后事。
为了不让杨小安发现异常，只是简单的把她埋在了后山。
小安醒后便要哭着找柳月，傅九娘哄骗了他，说他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他才止住哭声。
桃树上的果子烂熟，好几个落在了地面上，清新香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傅九娘，李玄清，陆长珏和杨小安立于桃树之下。
虽然他们错过了桃子长的最好的时节，但是至少树上还挂着不少有些开裂的桃子，这样的桃子最是香甜。
夕阳西下，橘色斜晖洒落在众人身上。
杨小安踩在木凳上，踮着脚才勉强摘下三个桃子，兜在衣服里，晃晃悠悠下来，把桃子分给了三人。
“这个给傅姐姐。”
“这个给长珏哥哥。”
“最后一个给玄清哥哥。”
路长珏接过果子后，在身上擦了两下，一口啃下去，扭头又看了两边人，手中的桃子都比自己大，心中有点小委屈，对杨小安道；“臭小鬼，你给傅姑娘的比我大我也认了，凭什么小师叔的都比我的大！”
杨小安笑的天真无邪，“玄清哥哥是最厉害的！会法术！”
“我也会！”路长珏撅着嘴，表示不服气，思索着一会儿给杨小安表演火球术还是奔雷法。
李玄清见那两人笑的欢乐，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桃子，确实是最大最红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他仔细擦干净桃子后，咬了一口，不算甜，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甜的桃。
少年一身白衣，站的像棵松树一样笔直，肌肤因为余晖染上一层黄色。
傅九娘愣楞看了几眼，跑到他面前。
“小道士，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斩妖除魔！”
傅九娘笑很甜，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眼如碧波。
“傅姑娘，此路凶险……”
“此路凶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凡人，去了也是送死。小道士你想说这个？”
小道士见自己想说的话，从他人口中说出，觉得十分羞耻，一下红了脸颊。
“傅姑娘，我是为你好。”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傅九娘用手掩住耳朵，无赖似的说道。
傅九娘见李玄清抿着唇，默不作声，继而又道：“小道士，我们是朋友吧！”
女孩的眼里有星河，亮晶晶的。
朋友……
他没有朋友。
不知道如何才算是朋友，但女孩儿告诉过他，朋友之间是相互扶持。
他思索了一下，他们确实也算是相互扶持走过了一段时间。
如果这就是……
李玄清淡淡道：“我们算是朋友。”
“什么叫算是朋友！”女孩儿气的脸蛋通红，但一瞬间又改变了语气。
“没关系，我会让小道士打心眼里想和我做朋友的！”傅九娘捏着拳头。
李玄清看少女翻脸比翻书还快，疑惑的锁着好看的眉头。
难道女子都像这样？
看不明白。
傅九娘一行人第二天便离开了杨家。
临走前傅九娘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桃花树，朝杨小安挥了挥手。
她知道此去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
李玄清虽然并没有同意傅九娘说要一起历练的要求，但无奈傅九娘脸皮厚，赖在他和陆长珏中间不走了。
陆长珏到没有什么意见，傅九娘会玩会喝会吃，有她在准少不了乐子，也就十分欢迎。
此时清溪镇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大街上各种吆喝声，层出不穷。
傅九娘一口一个冰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对李玄清说道：“小道士，我的茅草屋你不用给我修了。”
“为何？”
李玄清记得当时茅草屋被毁的时候，她有多生气。
“我都要和你一起闯荡江湖，斩妖除魔了，要那破茅草屋做什么。”傅九娘说的兴起，把糖葫芦当作宝剑，挥舞了几下。
李玄清见少女一脸兴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也无可奈何。
有时候心太大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李玄清这次回到清溪镇，一来是告知陈老爷豺狼妖已就地正法，二来是取回他们放在陈家的行李。
他和路长珏本就是下山试炼的，不能长留在一个地方，便收拾好包袱准备出发。刚走到门口，却被急忙赶过来的陈老爷叫住。
那陈老爷好不容易大仇得报，心里有了点慰藉，想好好招待感谢李玄清和陆长珏一番。
李玄清与那陈老爷寒暄了几句，陈老爷见李玄清执意要走，便只好塞了些干粮给他，以作回报。
离开陈府后，傅九娘见天色还早，拉着李玄清和路长珏，去镇上的裁衣铺子。她看了一间又一间的铺子，最后挑选了两件便服。
陆长珏嘴碎的很，说道，做姑娘的就是麻烦。
傅九娘只笑笑，不和他一般见识，把衣服叠好，装进包袱里。
他们这一路往南走，见识了许多名胜古迹，山川河流。说是斩妖除魔，更像是游山玩水。
许是那一夜，夜很静，风很轻，人就容易伤感。
路长珏拉着傅九娘硬是给她讲起自己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再到如今的经历。
傅九娘这才知道原来路长珏在修真界也算是个富家子弟，不过因为天赋出众，从小就被送到蜀山去了。
他爹娘到是对他十分放心，前几年每年还来看过他几次，可自从两年前他亲妹妹，陆长雁出生后，他爹娘索性是忘记了还有他这个儿子，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从那时起，路长珏就十分讨厌他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同胞妹妹。
甚至想过等见了她，不会同她讲一句话，也不会给她自己最喜欢的蝴蝶酥。
傅九娘没有意料到，路长珏平时看起来虽有几分顽劣，却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便安慰了他几句，他也就消停了，很快躺在树下呼呼大睡。
傅九娘见路长珏睡死过去，便把注意转到李玄清身上。
少年依树而坐，即使是在放松状态，他的背都是挺得笔直，像一颗小松树。
“小道士，我也想听听你在蜀山的事。”
傅九娘笑嘻嘻地坐在李玄清身边，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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