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部戏
太平京。
月光下，一红一黑两个穿着长衣的身影笔直地立在屋顶，居高临下看着漆黑的街道。
“那人死了。”
红衣男子说道。
月光正好照亮了街道的一小块区域，可以看到一个人形躺在那里。
“卓越的推断能力。在只能看清轮廓的距离就判断出对方已死，不愧是太平京的守卫者。”
旁边的黑衣男子说道。
“是的，我还知道他死于头没了。”
“……”
“……”
两人对视了一眼。
乍一看，两人穿着的都是寻常官服，再仔细看一眼，红衣的身上绘着兽身人面的火神祝融，黑衣的身上绘着蛇身的创世神烛九阴。
——是两个神官，等级还不低的那一种。
只可惜，他们是在一部宣扬“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的戏里。
“席羽。”
红衣说道。
“叶黑。”
黑衣说道。
两人点了点头。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倒霉搭档。
按照脑中的剧本，太平京的太平在这一夜被打破。尸体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晦暗的角落，死状诡异，似乎不像常人所为，因此天庭便派出了神官协助人类官员调查。
只不过，前面所有的灵异伏笔，最终都会被强行解释成科学。一开始就出场的神官，自然也会变成装神弄鬼的炮灰。
俗称：烂尾剧。
席羽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第一次演戏，也别指望接到什么好剧本。
他还记得剧本要求是不许ooc，其余情况可以自由发挥，因此还是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他开口道：“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叶黑：“……问得好。”
这位搭档似乎有点社恐。
“可是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
我们身上好像没有威压。
“跳。”
“不会骨折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神官。”
“……”
“……”
两人相看一眼，然后纵身跳下。
平安着陆。
席羽定了定神，朝面前的黑影蹲了下来。
这是一具无头尸体，看身体是成年男性，穿着朴实无华的劳动人民装束，基本可以排除临时起意的劫财劫色。
“排除打劫，可能是仇杀或者情杀。”
席羽说道。
“凶手力气不小，可能惯使利器，可以从特定职业的人排查，比如镖局、捕快、屠夫这些。”
“这是如何算得？”
“不是算的。”
席羽指了指那人的脖颈处。
“死者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性，全身上下却除了脖颈处没有任何伤口。而这切口十分规整，一击致命，说明对方身手十分了得。”
叶黑：“……说得好。”
“但这是神官该判断的事吗？”
席羽：“……”
“所以我料定这不是人为的！”
“此人也许是招惹了什么邪祟，才惹上是非。”
“大人真乃神人也。”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道的尽头突然响起了打更人的声音。
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街道远处也慢慢亮了起来，那是打更人手上的灯笼。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听到敲梆报更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辰？”
席羽问道。
叶黑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看了看月亮。
“……大概是四更。”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席羽眉头一皱。
“天亮之后，就是人间的官员来调查了，我们要快一点。”
说完，他就打算继续检查尸体的衣服。
凶手是谁不说，死者的身份需要先确认。
叶黑拉了拉他的衣服：“那个……”
“嗯？”
“我们被凡人看见是不是不太好？”
“！！！”
席羽反应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打更人的灯光越来越近，要是暴露了神官的存在还是小事，说不好还会被当成凶手，引起太平京的混乱。
他拉起叶黑就要往边上的阴影处躲藏，不曾想，那灯光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
昏黄的灯光扫过街道，扫过他们的官服，也扫过地上的无头尸体。
无事发生。
根本就没有打更人！
灯光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打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喽……”
叶黑没有说话，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席羽问道。
“……有鬼。”
“……”
席羽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了几张纸符，便往叶黑怀里一塞。
叶黑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哎，你擅长的事什么术式啊？”
席羽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位搭档的来路。
叶黑：“遁术。”
也就是擅长逃跑。
席羽：……
“我们还是先确认死者的身份吧。”
他翻看着死者的衣物，不出所料，并没有留下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他又把那人整个翻了过来，解开正面的衣物，也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印记。
倒是在翻动的时候，原本压在他身下的一块东西露了出来。
叶黑用指甲尖把它拖了出来，拎在手里对着月光看。
这东西沾满了泥污，看起来是个金属制的牌子，上面还刻着什么字。
“这是什么？”
席羽回过头来。
叶黑摇了摇头，然后掏出一块手帕，小心地把泥污擦干净，这才递给了席羽。
这是一块铜制的令牌，上面写的字却完全看不懂，像是什么符文。
只是这铜牌的雕篆得精致，和这人的衣着实在不搭。
“什么意思？”
席羽皱着眉头想道。
“喔喔喔——”
这回是一声鸡叫打破了宁静。
“天要亮了？这么快？”
叶黑站起身来。
“神官只能在夜间现身，恐怕我们要离开了。”
席羽还有些不情愿，但看到一点点泛白的天色，也无法再耽搁。
他把那铜牌扔回原处，又把尸体原样摆好，这才和叶黑双双飞上了屋顶，消失在太平京上空。
8:00
“滴滴滴——”
白唐睁开了眼。
一扭头，关掉闹钟，八点整。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还是熟悉的白色小屋。几平方米的大小，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家具。
非常简洁。
他卸下了脑袋上连通电线的头盔，用被子盖住，然后起身去床对面的卫生间洗漱。
因为多了一个步骤，他去洗漱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一分钟。
他叫白唐，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市郊一所精神病院的员工宿舍，而他是这所精神病院的心理咨询师。
每天早上八点他准时起床，八点半吃早饭，九点钟开始咨询。
每天的病人有三个，每次咨询时间两小时。除去三餐时间，每天五点准时下班。
极其规律。
精神病院的工资并不高，或者说，没有工资，但是包吃住。
按现在的物价，如果拿工资去外面吃住说不定还要倒贴。其他消费他的需求也很少，至于衣服、生活用品这些医院也管发，有了缺损可以随时申请补给。
所以白唐并不要求太多，工作情况他很满意。
——现在有了那份兼职，他更加满意。
白唐瞥了一眼床上被子盖住的隆起物。
这个头盔是昨天的医院的年会上发的。他作为年度优秀员工受到了表彰，收到了一个科技公司送来的新品内测样本。
他的同事们都以为这是一个沉浸式的游戏装备，只有白唐知道，它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演员系统，只有有特质的天选之人才能解锁。解锁之后他们的脑内会被事先发送一份剧本，之后就会被投放进现场进行实地演绎。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剧本给了极大的自由度，白唐猜测它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增减戏份。
虽然他的第一个角色似乎是个炮灰，但如果演得好，说不定可以活得久一点。
白唐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刚柔并济，可塑性很强的面孔。立体感足够，很适合上镜。
——天选之人。
只不过因为这短暂的分神思考，让他的进度又比往常耽误了一分钟。
9:02
白唐准时坐在自己的咨询窗口前，等待着今天的病人。
十分钟后，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窗口外。
“早上好，唐医生。”
白唐打开了自己的诊疗手册，上面写着：
姓名：楚于
病症：……
白唐抬起了头：“我姓白。”
“好的，唐医生。”
楚于说道。
“今天的咨询可以开始了吗？”
白唐叹了口气。
“你的咨询时间是两小时。之前我们已经进行过三次谈话，频率是一周一次。”
“鉴于对你了解的深入，在上次咨询结束后，我建议你吧频率增加到一周三次，对吧？”
“是的，唐医生。”
“我昨天刚刚来过。”
“那我们就接着昨天的话题聊下去吧。”
白唐说完，继续低头看了一下诊疗记录。
基于之前的三次谈话，他给楚于的初步鉴定是：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不同于人格分裂，它表现为病人对外部社会的分离和恐惧，时常伴随着被迫害的妄想。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引发病人对外的暴力行为。
白唐陷入了沉思。
“你昨天提到了‘小明’是吗？”
他问道。
“你提到小明做了一些事让你很生气，对不对？”
楚于的脸一下子变黑了。
“对，我非常生气，我和他说话他竟然不理我。”
“所以，我就狠狠踢了他一脚。”
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混淆现实和想象，他说的未必就真的发生了。白唐想道。
“那么小明是什么反应呢？”
“小明倒在了地上，没有反应。”
“……”
“然后呢？”
“然后我又踢了他一脚，他还是没有反应。”
楚于狰狞地笑了起来。
“于是我又是一脚，又是一脚……”
白唐转着手中的笔，心想着也许需要深入聊一聊，确认这是不是事实。
可是心理咨询师有保密义务，没有办法直接报警，所以也只能通过咨询尝试让他改变了。
正想着，楚于凑了过来。
“唐医生，小明怎么来了？”
白唐：“嗯？”
“你看，他在那里。”
“穿着绿衣服，黄帽子。”
白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看到站着这样的人。
倒是有一个绿身黄盖的垃圾桶。
白唐：“小明？”
楚于：“嗯。”
“他总是那样目中无人，你看，我们都盯了他那么久了，他居然也不打招呼。”
楚于继续说道。
“是不是很没礼貌？”
“……”
白唐收回目光，把症状记录在诊疗记录上。
“我们先跳过小明这个话题吧。”
他说道。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家庭。”
楚于的目光越过白唐，落到了他身后的床上。
过去始终平整的被子此时高高隆起，遮盖着一个球形的东西。
眼前的白唐，也和前些天不大一样。
楚于收回了目光，又一次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好的，白医生。”
“我们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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