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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渊


黑的,安静的。

        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般。

        一点萤火亮起,优下意识地循着那点光看过去。

        他看见了秋日的红叶飘落,在微弱的光中落在黑暗之中。

        他看见了一名女子,翠色的十二单衣上用金丝绣着蔓草图纹,长长的黑发拖到地上,肤白唇红,膝上摆着一架琴,手指拨弄着。

        怎么说呢,那乐声真的……非常非常的悲哀。

        让人忍不住想哭。

        优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流下的眼泪。

        他过不去,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女人弹琴。

        突然,一点耀眼的红亮起,然后是扑面而来的热浪。

        火燃了起来,缠上了女人。

        红叶带上了火焰,纷纷扬扬。

        火舌舔上了优的衣角,能够感觉到火焰的灼烧。

        好烫!好疼!

        今天下雨了,优坐在廊下,抬着头看着雨水从天而落,打在院子里那棵已经红透了的枫树。

        剔透的雨珠打在摇摇的叶子上,顺着红叶的脉络滚下来。

        “嗒。”雨落在青石的小径上,那点儿细微的响声又被掩在了雨中。

        入了秋,优已经换上了秋装。

        “小公子,五公子回来啦。”侍女告知孩童。

        无聊看着雨落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侍女掩嘴轻笑:“自然是真的。”

        “哥哥!”优一下子站起来,跑向前厅。

        “哎!”侍女叫到,“小公子,慢些,慢些。”也是连忙追上去,若是小公子出些事,她可落不了好。

        “哥哥。”一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优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也不管还站着自己的父亲。

        道长扶住了人,却没有将人抱起,只是让他站好,对上小弟不满的表情,笑:“我刚回来,别离我太近,小心过了寒气。”

        我才不会呢。优瘪了瘪嘴,还是被道长哄好了,不去抱哥哥,乖乖坐进了父亲的怀里。

        回到自己的院子,道长换了身衣服,把自己的幼弟高高抱起,笑着捏捏优软软的脸。

        “我听惠子说你最近睡不好。”这几日,他因一些事而暂时无时间回家。

        优搂着道长的脖子,蹭蹭,不开心地说:“睡着了好黑。”

        “怕黑吗?”道长若有所思地摸摸怀中孩童的发,“要不要让人晚上不熄灯?照着会不会好点。”

        优摇摇头。

        虽然一开始是黑的,但是之后就会着火,烧到身上好疼,每次都疼醒了。

        优抱着哥哥,不开心。

        晴明和保宪都不在,他都不知道该和谁说才好。他才不要见阴阳寮的那些阴阳师呢,他不喜欢那些人。

        而且,好难过的样子,那个琴声。

        为什么这样难过呢?

        优窝在哥哥的怀里,不明白。

        道长发现优脖子上挂了块小木牌,以前似乎没见他戴过。

        发现哥哥在看自己的小木牌,优开心地把它拉出来给哥哥看:“哥哥,你看,这是橘平哥哥送给我的。”

        道长拿过来看了下:“似乎是个老物件。”木牌上刻着“平安”,似乎是个保平安的物件儿。

        又把东西给放回去:“既然是橘平送的,那优要收好哦。”

        “嗯,优知道。”优把木牌塞回衣服里,拍拍,表示自己肯定会收好的。

        优将那小木牌放好后,又缠着道长要听他讲他此次外出遇见的趣事儿。

        道长拗不过幼弟,只好让优坐好,又挑了几件能够说给优听的事讲给他听。

        到了晚上,优又做了那个梦。

        那名女子又在拨弄着琴弦,优发现自己比起之前,似乎可以动了。

        周围太黑了,他有点儿怕。

        他小心地靠近在那儿弹琴的女子,小声说着:“你没事吧?”

        他蹲在女子的旁边,但是女子对他却是视若无闻。

        “姐姐?”优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反应,是听不见,看不到,摸不着。

        优伸出手,只触到一片虚无。

        优有点儿害怕,因为接下来就会有火烧他。

        火如预想中的一样烧了起来,优抱着脑袋,只能等这一段过去,火舌舔上了他的衣服,烧伤了他的皮肉,在满眼的泪水中,优看见那个同样被火焰包围的女人,她静静地看着某一处,目光哀伤,流下了眼泪。

        哀伤,一股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哀伤从心底涌现出来。

        优还太小了,他才六岁,因为太过年幼,所以完全不能体会出那份哀伤悲痛的具体感情。

        他太小了,生活并不复杂,他不懂大人间的心面不一,不知男女之间复杂的爱恨情仇。年幼的孩童更加关注明日去何处玩耍,要喝的药汤会不会很苦,想见的人多久会回来。

        这股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情绪只让他感觉到心底涩涩的,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

        “优。”

        耳边兄长温柔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在自己身边的兄长。

        优张开双臂,嘴巴一瘪,朝兄长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哥哥。”

        道长将幼弟抱进怀里,小心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问着:“怎么了?优,做恶梦了吗?”

        优将头压在哥哥的肩上,目光看向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侧了下头,整张脸都埋在道长的脖颈间,小声嘀咕:“哥哥。”

        “嗯。”道长轻轻抚着稚童的后背。

        优说:“哥哥,晴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想晴明和保宪了,他想问问晴明,为什么……会那样的不开心呢?那个梦里弹琴的女子。

        “晴明大人的话,应该还要几日才会回来。”

        晴明接到消息,前往高野除妖,至今未回。

        “哦。”优搂住道长的脖子,鼓了鼓腮帮子,“哥哥,我想吃糖。”

        他要用甜甜的糖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道长笑了笑,替优穿好衣服,轻轻挂了下优的鼻子:“可以,不过要吃过药之后才行。”

        优从小就喝药,也知道兄长在这方面格外的严格,听话的点点头:“好。”

        虽然优的身体不好,但是藤原家并没有放任优什么都不学,只是与几位哥哥相比较,他的学习任务更加的轻松一些。

        在乐器之中,优选择学习的是琵琶。

        他在一大早被家中的牛车送到老师中野大人家中学习,与他一起学习的还有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小野贤,是少纳言小野章辅家的孩子。

        因为家中对优的学习要求并不严格,只要会就行,并不要求精,而且藤原家小公子的身体并不好这件事情在平安京的贵族中并不是秘密,所以中野对优并不是很严。

        但即使是这样,优的表现并不差,虽然比不上格外刻苦的小野贤,但是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好上一些。

        那个孩子在琵琶上似乎很有天赋,有时候随意拨弄弦弹出来的一段音乐都非常的活泼,就跟这个孩子本人一般。

        等到暂时休息时,中野大人暂时离开,优凑到一边认真练习着中野大人所授曲子的小野贤身边。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糖,分了一半给小野贤:“阿贤,吃糖。”

        他自己率先塞了一颗糖在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让他一下子将昨夜梦中的事抛在了脑后。

        小野贤只比优大二岁,但是板着一张小脸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他看上去板着一张小脸,对优没有什么嘴上回应,但是手上还是收下了优递过来的糖。

        优背靠着小野贤,抱起自己的琵琶,拿起拨子弹起自己的琵琶。

        一段有些熟悉的旋律传出来。

        别说小野贤,连优自己都愣了一下。

        小野贤一直都知道优和自己不同,适合自己的方法不适合优,而适合优的方法不适合自己。

        自己学习琵琶需要不断的练习去精进技艺,但是优的话则适合随心而动。

        优在琵琶上很有天赋,这并不是谎言,他兴趣来时拨弄出来的曲子有时会很棒。

        他也曾嫉妒过有天赋的小孩儿,但是在小孩儿完全看不出他的疏离之下,他的那点儿嫉妒之心也慢慢被小孩儿的亲近给消磨完了。

        他和优学习的目标不同,他学习琵琶是为了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变得更好,而优学习琵琶只是为了开心,仅仅是因为在乐器之中他喜欢这样乐器。

        身为藤原家最受宠爱的孩子,他不需要为了他人的目光变成他人眼中的优秀。

        小野贤或许羡慕,但已不会嫉妒。

        从平日里藤原家对优的态度,早熟的小野贤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优以后不会走上从政的道路。

        但是这段曲子还是有些怪,这不像是这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弹出的曲子,这段曲子更加的成熟。

        优自己也很惊讶,他竟然在无意中弹奏出了梦中的曲子。

        近日做的梦中,那名女子用琴一遍一遍地弹奏着这首曲子,或许是听的太多了,所以优在无意中用琵琶也弹出了这首曲子。

        小野贤停下手,看向优:“优,这是你做的曲子吗?”

        优看着他,听到他的话,摇摇头:“不是哦,是优听来的。”

        小野贤:“从哪里听来的?”这首曲子听上去很好。

        优乖乖回答:“梦里。”

        小野贤:“………”倒也不必撒谎。

        优睁着有些圆的眼睛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像是在告诉他:我是实话实说的哦,优没有撒谎。

        听见声音的中野老师过来时有些激动,也问了和小野贤一样的问题。

        优给出了一样和煦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中野老师倒也没有认为优撒谎。

        他说:“大概是优以前听过,然后再梦到了这首曲子吧。真是可惜,若是能够见到演奏者该多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遗憾。

        “老师,这首曲子怎么了吗?”小野贤问道。

        优在小野贤旁边,也是好奇地看着老师。

        中野从怀里拿出来一本曲谱,看上去有些老旧,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虫蛀了。

        “哇啊,好破哦。”优叹出声来。

        “咳咳。”中野曲起拳故意咳了两声,看了一眼优,看得小孩儿优缩回脑袋,乖乖坐好。

        中野说:“这本谱子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我一直在尝试复原它,已经复原了一部分,其中就有优弹的那一段。”

        优:“哦哦。”然后盯着老师看,期待着下文。

        中野被孩子这样看着,只好找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这本曲子背后还有个故事呢,卖……呃,送我曲谱的人跟我说的。”

        谱曲的人是一名贵族,他是京城中出名的贵公子,深得许多女子的喜爱。但是贵族是一个忠诚之人,只爱他心上的那名女子,亲自为女子谱了这首曲子。

        有女人心生妒忌,在调查贵族的心上人时,竟意外发现那名女子并非人类,而是妖魅。女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贵族公子的父亲,公子的父亲很生气,要求儿子杀了那个妖魅。

        一把火燃起,寄托着往日恩爱的院子与女子一同化为灰烬。

        两个孩子听完故事的表现不同,小野贤脸色都未变一下,听完之后也就继续练习琵琶。

        优听了之后,嘴巴不开心地下压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好过分。”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或许都有。

        在梦里,优蹲在女子的身边,他还是无法与女人交流,只能自己蹲在弹琴的女子身边自言自语。

        他将从老师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女子,又自顾自的问着:“是不是很过分呀。”

        女子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自言自语地抱怨着的孩童。

        优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惊讶地看着她。

        女子笑起来很好看,她说:“其实不过分的,或许那名女子心中并没有怨恨,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这就是大人。”

        优撇撇嘴,说:“大人好麻烦呀。”不想做又为什么要做呢?

        女子笑了,抬起手来落在孩童的头顶:“可是,没有人会不长大,所有人在某一天都会变成大人的。”

        优看着她,她的神色很温柔,但是优低下了头,伸着手指戳戳“地”:“大人一点儿都不好。”

        女子嘴角弯了下,看向虚无的黑暗:“或许是吧。”

        她又弹奏起了琴曲,像之前一样。

        “啊,制作这块木牌的树木,曾经有灵吧。”晴明从高野回来了,他坐在优的院子里,拿着橘平送给优的木牌说着。

        坐在他对面的是藤原家的第五子,藤原道长。

        道长之前都不知道,他最为疼爱的幼弟因为一块木牌而做着不好的梦。

        他看着晴明手上的木牌,想到了将木牌送给优的橘平,心中生起一点不满。

        橘平:……我冤枉啊,我怎么会知道会出这事儿!

        优趴在晴明怀里,抬头看向他,好奇地问:“晴明,是妖怪吗?”

        “啊。”晴明摸摸怀里孩童的头,“是一种叫做木魅的精怪哦,不过并不算是坏妖怪。”

        优:“哦。”

        道长看着黏在晴明怀里的孩童,皱了下眉,但也未曾出口说些什么。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开满了粉色花朵的樱树下,穿着翠色衣衫的女子弹奏着琴。

        一名男子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拨弄在琵琶的弦与女子的琴曲相应。

        眼神接触间,透着甜蜜。

        在最后一次弹奏曲子的时候,女子心中并没有对于男子选择的怨恨,但只是难过,难过不能与男子相守,不舍与恋人相离。

        昔日凝结着爱情的曲子,也染上了无言的哀伤。

        她弹奏着琴曲,燃烧的火焰将他吞噬,在消亡之际,她看见了男子的眼泪,与眼中的悲痛。

        火焰烧掉了一切,她,院子,樱花树,都成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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