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翻肉剃蛊 兽之本

乔羽飒前前后后将事情想了个通透,她体质特殊,且那蛊虫又是无毒,她自然是感觉不出来,这蛊虫一直潜伏在体内,只怕那百草仙早就瞧出来了,当初两人交手之时,她才会催动一把毒针,怕是就是为了催动蛊虫。
乔三锵的一声抽出长剑抵在翡青脖颈上,目光凌厉:“你若是想活命,便早点将那解蛊之法说出来！”
翡青跌坐在地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变了一副面孔,目光阴狠,实在是不像一个小姑娘该有的神色:“且不说我不知道,我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你！”乔三怒极,伸手刷刷几剑刺在她的身上,怒吼道:“你难不成不怕死么？”
翡青被刺了几剑,却依旧是一声不吭,只冷笑地看着他不语。
乔羽飒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小姑娘是为亲人报仇,想来早就抱着必死的心,哥哥这样逼她,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又闭了闭眼,伏在白泽身边轻声道:“白泽,我们一起待一会儿好不好？”
门扉轻响,一屋子人走的干干净净,白泽抱着她又冷又软的身子,只觉得窗外那雨似乎是下到了他的心里,自他改命开始,他们之间,仿佛总是查那么一点,差那么一点,便能回到宿海,回到他们曾经的时光。
心底的疼痛慢慢地延伸出来,原本已经痛了那么多次,应该是已经麻木了,可是那疼痛依旧清晰,清晰地让他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飒飒,老天待我们真苦。”
乔羽飒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掌心温暖又柔软,瞬间让她安心了许多,他们明明一直在一起的,只是这时候,却是觉得已经好久不曾见面了。
“白泽,我该听你的……”她微微喘了喘气,“我该随你一同回宿海的……”
“我,好想那里啊……”
心底的酸楚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延伸出来,白泽慢慢的抚着她的发,声音有些凄然:“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
乔羽飒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花果香,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日依旧大雨倾盆,雨势及其凶猛,乔羽飒一晚上都不曾睡好,总是惊醒,一睁开眼睛便瞧见白泽守在旁边,灯光如豆,风声雨声,整个世界喧嚣得不成样子,只是一瞧见他的身影,那满世界的嘈杂便瞬间不见了。
就算她一生颠沛,也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留在她身边,爱她,敬她,宠她。
这样就好。
她已经两日不曾进食,可是这会儿却是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蚕蛊在体内潜伏之时也是需要养分,她进食得越少,发作得也就越慢,可人却是熬不住的。
嘲风与蒲牢两人又上大擎山去了,只留了白泽与乔三在王府中照料着她,翡青也被尉迟骞给关了起来,乔羽飒清醒的时候便倚在白泽身上,精神竟是一刻比一刻不中用。
中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尉迟骞带了几个郎中来看乔羽飒,只是那些大夫也瞧病是可以的,看蛊却是不行的。
乔羽飒喝了点清粥,精神也微微好了些,靠在白泽身上看着窗外矗立的那颗高大的木棉,只觉得脑袋里面好像是有一把生锈的刀在来回拉扯。
她一直睡不好,又想的太多,难免会头痛。
雨后清爽,白泽怕她凉着,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放进了锦被之中。
“白泽……”
“嗯,我在。”
乔羽飒深吸了一口气,攒了许久才有力气开口:“我想了想,也许,不用再去找百草仙。”
白泽猛地一震,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你可是想到那破解之法了？”
乔羽飒向来聪明,许多别人想不通的事情她往往一想便透,白泽听了她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
她停了停,似乎是想休息一下:“那翡青虽然会下蛊,却是不会催动蛊虫,我体内蛊虫开始发作,不过是下山之后,我想着,定然是百草仙动的手脚。”
白泽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打断她,只抱着她不说话。
“她在我身上打了十二根毒针,这十二根毒针之处,其中定然有蚕蛊的寄居之处。”
她微微一笑:“若是找到了,大不了,将蛊虫挖出来便是。”
蚕蛊之所以无解,便是因为下蛊之时可以通过极多的途径进入体内,一旦寄居,便可能是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却又无迹可寻。
简单,却又致命。
越是简单,越是不容易找出破绽。
因为蛊虫无毒,便是用银针扎遍全身,只怕也找不出来,十二处,白泽只能一处一处地找。
乔羽飒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却也舍不得闭上,她拉着他的手,轻声道:“白泽,我有点怕。”
白泽鼻子发酸,只得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好像是几千年前的那个夏日夜晚,他们第一次见面,年少的她挡在年幼的他面前,对他说,别怕,有我在。
乔羽飒瞧着他,眼波温柔:“我不怕死,白泽,我就怕我若是死了,你定然会很伤心,你若是伤心,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白泽心口一酸,在她额间吻了吻:“放心,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我们说好的,待你好了,我们便回宿海。”
“嗯,”乔羽飒闭上眼睛,声线懒懒,“在回宿海之前,你要带我去南方,瞧一瞧南方的连天碧荷和楼台轩榭,还有塞北的草原牛羊和大雪,我们一同去瞧瞧,这个你呆了几千年却从来没有好好瞧过的世界。”
白泽伸手解开她的衣裳,手起刀落,乔羽飒闷哼了一声,抓住被子的手猛地痉挛了起来。
白泽额上微见细汗,一双手上满是鲜血。
“飒飒,你忍着些,也许下一处便有了。”
乔羽飒轻轻嗯了一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不疼的。”
白泽的心又抽抽地痛了起来。
寻到第四处伤口时,乔羽飒终于没撑住,晕了过去。
乔三进来给白泽送药的时候,便瞧见乔羽飒一身是血地躺在床上,白泽坐在床边,手中还握着一把银刀。
他大吼一身闪身进来,一把将白泽按住,双眼都有些发红:“你做什么！”
白泽没防备,猛地被他按住,连手中的银刀都飞了出去。
解释了半天乔三才将他放开,红着眼睛瞧了瞧躺在床上的乔羽飒一眼,忍不住便要落泪。
“你的药打了,我再给你熬一碗去。”
大抵是瞧不得乔羽飒这样受苦,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便出去了。
乔羽飒伤口愈合得极快,那割肉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且卷皮翻肉,血流的也多,白泽不敢再动,只割了四处便停了手,到傍晚的时候乔羽飒才迷迷糊糊又醒过来,没与白泽说上两句话,便又晕了过去。
翡青这两日被乔宇灼打了个半死,乔三自小与乔羽飒亲厚,最见不得妹妹受苦,这一腔的怒意全部都发泄到翡青身上,偏生翡青也是个硬骨头,即便是挨打嘴上也是骂个不休,连乔家故去的二少爷也不曾放过,乔三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下手更是不留情。
第三日傍晚,白泽终于在乔羽飒腿上找到了蚕蛊的寄居之处。
蚕蛊尚未发作,却也胀大如同蚕蛹,莹白的肚皮之中肉眼可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卵,只怕再要几日的功夫,乔羽飒就真的撑不住了。
这蛊虫见光便死,遇水便活,为安全起见,乔三干脆用布帛将蛊虫包住扔进了火堆,只见蓝焰猛涨,那火堆中冒出一股黑烟,满屋子都是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乔羽飒一睁开眼睛,便对上白泽满是血丝的双眼。
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白泽握着她的手,眼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
“好了,飒飒,没事了。”
乔三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喜上眉梢地少打了翡青几鞭子,然后兴冲冲的给白泽熬药去了。
那日他也放了话,若是他的宝贝妹妹不好了,白泽干脆也别活了,陪着他妹妹一同去算了,这眼见着妹妹好了,才想起来白泽还有一剂药没有用,干脆便把空间留给两个人,自己跑了。
乔羽飒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从宫中逃出来,再到西域见大哥,上大擎山,进百草林,总算是事情都过去了,倚在白泽身上,见窗外橘色的夕阳光慢慢地斜过去,心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白泽,你陪着我找一处地方,瞧着我,慢慢地变老好不好？”
还未等白泽回话,门便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乔三兴冲冲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往白泽鼻子底下一塞:“快,将药喝了,赶紧的,免得我妹妹日日忧心你那破身体,还得烦着爷日日伺候着。”
白泽将药碗接过,也不顾着烫不烫了,一仰头喝了下去。
乔三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在乔羽飒身上左瞧右瞧,啧啧了两声:“这几日让定王爷同府里的下人说一声,我这宝贝妹妹都瘦了,定要好好补补才成。”
白泽对姓尉迟的人大多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当即便皱了皱眉:“一会儿我便用传音螺给嘲风通气,事情已了,他们也不必与那百草仙盘恒了,还是早日回去得好。”
乔家与尉迟家还是有灭门之仇的,这次上大擎山,尉迟骞虽然没有什么作用,但还是对他们有地主之谊,只是龙三龙四还未归,现在也就只等着他们回来,几人便动身回去。
乔羽飒刚想问问龙三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只觉得背后白泽身子猛地一震,还未等她回过头去,脑后一热,一股血腥之气便从背后而来。
“白泽！”
白泽一口血喷了出来,正喷了她一身。
那血,竟是暗红色,乔羽飒心中大呼不好,伸手扶住他,转眼望去,见他脸色青白,额间竟有些隐隐的黑气。
饕餮的阴血之毒,不是早就解了么？！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笑声。
乔羽飒扬手一挥,一道白光从她手中飞出,窗外衣袂摩擦之声微起,只听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利刃插入树干的声音。
乔羽飒拔身跃起,半空中双掌推出,直冲窗外而去。
“这便是飒飒的待客之道么？”清朗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饕餮一个转身避过她的掌风,扬着玉萧笑道,“向来听说飒飒长于大家,最是懂规矩的,怎么见了客人,便是拳脚招呼？”
乔羽飒冷笑:“这王府,我不是主,你不是客,何来的待客之道一说？若是君子,自然以礼相待,若是小人,定是拳脚招呼！”
口中说着,手上却不放松,呼呼风声中向他攻出十几招,饕餮功夫不行,轻功却是极好的,乔羽飒掌风虽盛,却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侧面忽然一道罡风直冲而来,乔羽飒避过,唤出苗刀,一扭身便反劈过去。
百草仙吃过那苗刀的亏,此时不敢硬拼,只得侧身闪过,身子一矮,又攻向她下盘。
凌厉的破空之声来势凶猛,百草仙不敢招式用老,生生顿住,足尖一点地,向后急退了几步,脸色急变,怒道:“一个个的好没规矩的后辈小子们！竟敢对我动手！”
白泽慢慢站起来,十方天晶在半空转了个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脸色铁青,唇边依旧带着黑红的血迹,冷冷地瞧着百草仙:“你也知自己是前辈,竟两个打一个,背后偷袭,对于你这种前辈,还敢与我说什么规矩？”
“牙尖嘴利,”百草仙冷笑,“我老人家倒是要看看,待你一会儿毒发,还会不会嘴也这般的硬。”
白泽伸手将乔羽飒拉到身后,下巴一仰,神色倨傲地瞧着她:“你若是敢伤她,我便保证,我的刀,定然会比你的命硬些。”
百草仙瞧着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伤她？”她瞧着白泽,眼神中满是怨毒,“要伤她的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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