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逐出山门
我……是谁？我……在哪里？？
漱流感到头疼欲裂，神魂好像都被拉扯成了两半。
她是漱流……
是玉霄宗姑射尊者巫凌云的亲传弟子。
她惊讶又迷惘地看着记忆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唇瓣动了动，面色苍白如雪。
漱流看到。
六岁的小女孩，衣着褴褛，满身血污，迷惘地跪倒在两具尸身前，大大的眼里闪动着惊惧。
“爹、娘……”
从二人身下流出的血液一直浸透了她身上的新衣裳，那是不久前娘亲手为她缝制的，裙沿还缀着一朵朵娇嫩的迎春花。
有那嬷嬷看不过眼，将她拽起来带回下人房里，收拾一番，劝慰道：“唉，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算是你爹娘倒霉，不赶巧，偏生凑到了夫人和微烟娘子面前……这主子之间争风吃醋，拿下人作出气筒也是常情。”
他们一家自祖祖辈辈开始就是柳家的下人，是任由柳家人宰杀的猪猡。
是人之常情吗？妻妾争风便能棒杀无辜的下人出气吗？六岁的女孩不懂，只一味沉浸在失去爹娘的恐惧中嚎啕大哭。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丫头不懂事，令人讨厌，身怀血仇一定养不熟，便找来人贩子转卖了出去。
所幸舅舅一家及时找到她，花了二两银子将她赎回来，从此漱流便一直跟着舅舅舅妈生活。
直到八岁那一年，玉霄宗的仙人下山招徒弟，她以不错的资质侥幸被选中，成为了玉霄宗的外门弟子。
八岁的漱流和当初相比已经懂得许多，懂得如果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年幼的女孩发誓，自己一定要进入内门，成为人上人。
为此她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为了和同门竞争，她在人前装作无所事事的模样，人后拼了命的修炼。
她性格孤僻，阴郁，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但那有如何？
那些沾沾自喜，自以为进了玉霄宗便可高枕无忧的人，从来不是她的同道，她看轻他们，鄙薄于他们的不求上进，不学无术。耻恨于与他们为伍。
仙途漫漫！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通过门内的选拔赛，成功进入内门，还走了狗屎运，被姑射尊者巫凌云看中收为亲传。
那时，漱流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前途一片明亮。
现实却给了她惨痛的一击。
她引以为傲的天资，在人才济济的内门，恰如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修仙之路，何其艰难！若无过人的天资、气运、权势财富，一切不过只是空谈。
她拼了命的修炼，比不过那些世家弟子一瓶灵丹妙药，一件天材地宝。
她这样卑贱的身份，想跃居人上人的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女修渐渐地将目光投向了男人身上。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婚姻能帮助她们最简单，最便利地实现阶级的跨越。
漱流也不能免俗。
她样貌清秀，皮肤白皙，小有姿色，还是有男修愿意追求无权无势的她。
可惜她看不上那寥寥几个的追求者，不是嫌他们能力太差，就是嫌弃他们家世太过低微。
她受够了为奴为婢的生活，发誓一定要嫁一个各方面都出众的金龟婿。
久而久之，她将目光投向了玉霄宗内，最负盛名的小师叔——温星驰身上。
他一副好脾气，样貌清俊，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是姑苏温家的嫡幼子。
她幻想着嫁给温星驰之后一呼百应的生活，日日追逐在温星驰身后，施展着那些拙劣的把戏。
“瞧她那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身后传来女修的尖锐的嗤笑声。
这样的嘲讽，漱流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向来不以为意。
“不要脸，谁不知道小师叔对雪痕你情有独钟……”
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响起，“师、师姐！慎言！我与小师叔只是朋友。而且，那样说漱流师姐未免也太过分了。”
“那是你不知道她的秉性！”
漱流微微一僵，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道无措女声身上。
说话的女孩子，杏脸桃腮，肤如凝脂，鼻子微微上翘，樱唇不点而朱。
双颊因为这话微微泛起薄红，眼如横波，尤为秀丽动人。
女孩名叫雪痕。
是漱流的同门师妹。
她是个无姓的孤女，论身世之卑贱与漱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身为同门师姐妹，却好像一对鲜明的对照组。
一样的身世，雪痕性格活泼开朗，从不怨天尤人，见谁都眉眼弯弯，笑脸相迎。
而她阴郁孤僻，毫不掩饰眼里的野心与欲|望。
自然，雪痕人见人爱，就连小师叔温星驰也对雪痕颇为另眼相看。
而她，却人人背后冷嘲热讽。
笑她有个十分淡泊宁静的名字，实际上却企图以微贱之身，仰望不属于自己的云霄。
她是草芥尘埃，萤烛之火，却渴望改写自己的命运，与日月争辉。
温星驰有多受欢迎，不仅体现在漱流之辈对其追逐之上。就连玉霄宗内，那位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凡人界公主萧锦瑟也对其暗自倾心。
比不上雪痕或者萧锦瑟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漱流的性格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扭曲。
终于禁不住萧锦瑟的挑拨，在一次秘境试炼中，漱流苍白着脸将雪痕推下了山崖。
她嫉恨雪痕她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所梦想着的一切。
可同时，漱流亦看到。
她是漱流。
六岁的漱流扎着羊角辫儿，蹲在村口和脏兮兮的小伙伴一块儿玩玻璃弹珠。
直到远处有人探着头喊了声：“漱流！别玩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哦。“小女孩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将闪闪发光的玻璃弹珠收起来，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漱流爸妈都是普通的农民，后来进城打工。漱流还有个妹妹，爸妈对这一对女儿视若珍宝。
年幼的漱流渐渐长大，考上大学。
这个脾气不好的姑娘，没什么兴趣爱好，看小说算是一样。
某天她熬夜在寝室里看完了本叫《女主天生好命》的修仙文。
故事中的女主角雪痕，虽是孤女，却身怀大气运，天生好命。
是玉霄宗内的锦鲤团宠，无需她做什么，自有反派大魔王，高冷剑尊倒贴，几个男配为她痴，为她狂，为她撕得不可开交，血雨腥风，一步一个修罗场看得一众读者大呼过瘾。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里还有个与她同名的炮灰女配——漱流。
如果说凡人界的公主萧锦瑟是故事里的反派女一的话，漱流却连反派女三女四都没混上。
她是作者特意设置在雪痕身边的对照组。既蠢且毒，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萧锦瑟利用后一脚踹开，又被玉霄宗刑堂废尽修为赶下了山。
在漱流退场前，作者甚至还以一种颇为“辛辣”的笔调，感叹道，漱流这类人的眼界之浅，心胸狭隘，坏得不上不下，小家子气。
如同阴沟里的臭虫，不致命，却恶心人。
漱流怀着好奇的心态，熬夜看完，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她明天还要上课，得抓紧时间补眠。
没想到第二天一闭眼她就胎穿到了这个陌生的异世界。
记忆全失的她，一出生起就是柳家的家生子，低贱的下人。
在原书意志的牵引下，毫无所觉，按部就班地长成了书里的那个模样。
直到被刑堂废除修为。
……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交织。
漱流感到一阵神魂都被撕裂的痛楚。
那一瞬间，她甚至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身处何方。
她是那个阴郁偏激的漱流？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
直到一道冷厉的嗓音，撞入了她混乱的大脑。
“漱流！你枉为师姐，残害同门！从即日起废除修为，逐出山门！你可有异议？！”
“刷”！
跪倒在地上的少女，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如鬼魅般鲜红的双眸。
面色煞白，冷汗涔涔。
“我……”少女，也就是漱流，迷惘地摇摇头。
鲜血顺着七窍缓缓流下。
她衣衫破破烂烂，血迹斑斑，腰间破烂的玉佩当啷作响。
修为尽废的痛楚令她每吐出一个音节，就好像在刀尖上行走，痛不欲生。
“我……”
漱流紧紧闭上眼，艰难地说：“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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