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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孓然一身


人间已过了十日。

        萤已在这木屋中待了十日。乌缇娜除了每日换药时被疼痛逼出几声低吟,便再无反应。

        这间木屋简陋得很,萤自己变出了一张地铺,在上头睡了十日。

        这一日,她尚未醒来,已闻得窗外踩雪之声纷纷。她以为是沐风回来了,欣喜地跳起来往大门奔去,余光却透过大门旁的木窗瞥见,结界之外,已乌压压站了数十名神兵神将,个个威武非凡,手持各色兵器。站在他们前面,指认这间木屋的,竟是琉璃!

        她吓得瘫软地上。

        沐风说得一点没错。她给乌缇娜的药确实让她的创口日益好转,但她也真的会选择回过头来抓人!

        萤只觉得腿上轻飘飘又软绵绵,似筋骨都被抽去了一般,费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爬起,又半跑半摔地奔向榻边。

        “师父!师父!”她极力压低声音,哭声渐起,“快醒醒!他们来了!神界的人来了!”

        乌缇娜自是不会醒来,她这本能的求救没一点用处。

        她无奈,又躲到大门旁的窗边,窥视外面的动静。

        他们已经开始攻击结界,天空中阵阵幻彩激烈碰撞。

        她捂住嘴,泪流满面,须臾突然想起什么。

        “流星锤”她在泪光中呢喃。

        那是乌缇娜授予她的武器,是她唯一的力量。

        乌缇娜身负重伤也要战斗。她能否做到百中之一,纵不能破敌,好歹也拖延一段时间?

        她运转法力,流星锤出现在手中,便速速起身,死死盯着大门,神经已紧绷到极点。

        身后异响突如其来,唤起她的应激,也不辨认是何物,甩过流星锤便砸去。

        流星锤被一把拦下,出手之人正是沐风!

        手中链子滑落一地。“沐风门外有”她又哭成泪人,啜泣着口齿不清。

        “我知道,他们来了。”沐风微笑道,“你做得很好。乌缇娜没有白教你。”

        他走向榻边,小心抱起乌缇娜,又走向萤,道:“收好武器和药,我们该走了。”

        结界骤然消散。琉璃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未随众兵将破门而入。而他们进门后所见,也只是一间空落落的房间。

        为首的神将跑回琉璃身旁,抱拳道:“药师神,她们……”

        “逃了……”琉璃仰头饮下一口酒,“我就知道。咱们哪是那大魔头的对手……”

        神将惭愧道:“在下无能……”

        “你跟我在什么下?我一个医神哪来的战神部下?”琉璃舒展一身懒倦,挥挥手,“回去吧。去跟木神复命。”

        “可风神……我们还没找到……”

        “你要留在人间找那便找罢……但我料你也找不到……”

        那神将挠挠头,“他还在乌缇娜手中吗……?她不是已重伤?还能控制得了他吗?”

        琉璃放下手中的葫芦,眯着眼醉熏熏地望着他:“你问鬼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簌簌枝叶声凭空出现于大树下的,是拦腰抱着乌缇娜的沐风,和一旁提着包裹的萤。

        “原来你和乌缇娜一样,都是狡兔三窟。”萤破涕为笑。

        “不……”沐风囧笑,“这村子是我方才随便找的。既是逃亡,随意找的地方反而更安全。”

        萤回望四方。此处确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是偏僻中的偏僻。

        湍急的河水腾龙般奔流于两山之间,村庄就在峡谷中,沿着河流的走向错落着简陋的民居。

        峡谷河流,走势九曲十弯。第十个拐弯,是为水流最急最猛之处,泥沙俱下,不见河岸,仅一块沙石地,似孤岛,又与山体相连。河流涨潮之时,这方水域中唯一的陆地也将消失。

        这样危险的地方,自然人迹罕至。

        萤与沐风站在方沙石地的树下,几乎被汹涌的河水包围。

        沐风道:“你素擅构筑之术,就在此处造座屋棚吧。”

        萤犯了难:“这地方每天都要淹一次,怎么建?”

        “不是建在这沙石之上,是建在那山体之中。”

        沐风放下乌缇娜,让萤扶好,便挥手掀起风刃向山劈去,几个来回,竟将山体开出一块四丈见方的高大凹陷。

        他布下隐形的结界后,抱起乌缇娜,对萤道:“依山而建。”

        房子须臾便建好,还是简易的竹屋。大门开启,一个小小的前厅映入眼帘,正面墙上三道门并排而立,通向三间卧室,家什一应俱全。

        沐风进入第一扇门,将乌缇娜置于床上平躺,对萤道:“我要施法,你先出去吧。”

        萤虽不知为何,却仍听话退下,关上门。

        沐风立于床前,取出袖中的冰针,指尖聚起法力,将它悬于乌缇娜正上方。随后手结神印,缕缕微风化作青烟自他指尖缠上剔透的冰针。冰针焕发出耀眼的银光,摇曳闪烁,透过乌缇娜的衣物,流入她心脏深处

        沐风闻得一阵细碎的冰裂声,乌缇娜身上腾起浓白的水雾。他疑心刚起,只见那水雾移形换影,霎时凝作冰刃,向正在施法的他疾疾飞去!

        沐风手上法力未收,不及抵御,锋利的冰刃扎入了他的胸膛!

        萤听到房中异动,破门而入,只见沐风倚着房间的柱子,右胸插/着一支冰刃……

        “沐风!”

        “别过来!”沐风叫停奔来的萤,按着胸膛喘气道,“出去……”

        “可是……”

        “出去!!”

        萤只好带上不安与惶恐离开。

        魇山冰髓的封印果然藏有玄机。乌缇娜为了阻止外力解开封印,设下了这样的陷阱。沐风此时才想起刹荼恩将冰针递给他时,那微妙的眼神,似轻蔑,又似挑衅,还似笃定不疑。那眼神是在问沐风:“你要救的人,她设下的陷阱就在那里,你敢不敢往下跳?”

        沐风拔\出身上的冰锥,捏个粉碎。他抬头仰望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似要将天花板望穿,凌厉的眼神直通魔界,告诉刹荼恩——他敢!

        点住几处经脉止血,他又走到床前,闭目凝神,重新施法。

        法力的每一运转,都能勾起他伤处如撕裂般的痛,面比纸白,汗如雨下,他却根本不能停下——乌缇娜额心已现出水纹印的浅浅轮廓,若此时停手,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水雾仍变幻不断,忽而又是一刀飞来,正中沐风左胸,接着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过后,终于停止。

        沐风左右胸各中两刀,腹部正中一刀。

        他点点头。以乌缇娜当时的身体状况,这个数,已是她能做到最好的了。

        他空不出时间也空不出手来拔刀,只能任它们在肌骨间随着呼吸起伏,冰刃寒气刺骨,加剧了疼痛。他只能靠屏息来镇痛,每半炷香呼吸一次,硬是咬牙撑到水纹印一点点加深轮廓,染上青蓝

        乌缇娜身上水雾散尽,额心的水纹印定形如初,他终于可以不再坚持,一下收了力,晕倒在地。

        冰针完成使命,叮当落地顿时湮灭。房中便再无动静。

        这安静逼得萤不得不破门而入,见沐风此状,忙扶起声声呼唤。

        沐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床沿摸索乌缇娜的手腕,他想要一个确定的结果。

        把过脉后,他终于能松口气。魇山冰髓的封印已经解开,她脉搏的跳动逐渐有力。

        他拔出身上的四把冰刃,盘坐聚神,将残余的神力导入心脏周转全身,以疗愈那五个创口。拔出的冰刃很快融化,他凝重的面色有所缓和,挤出汗涔涔的笑,“好在冰刃中并无法力贮存,这些不过皮肉之苦……”转头又对萤道:“小萤跟我出去,我有话要说”

        萤劝道:“先疗伤吧,有话以后再说。”

        “不”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拉着萤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出门时还不忘将门关上。

        沐风拉着萤走到户外,两只手撑着门前的栏杆,道:“我有把握她很快就能醒来”

        萤却高兴不起来,自袖中取出凝合露,忧心道:“还是先上药吧,沐风”

        沐风推开那瓶凝合露,道:“我没事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他停下喘口气,接着道:“小萤,你是乌缇娜的部下,按说我无权要求你对她有所隐瞒。但是,这次请你答应我琉璃来过的事,我们见过她后背伤痕的事,万不能告诉她她是个骄傲的人,若知道了这些,无异于再受一次刑”

        萤面露难色:“怕是根本瞒不住。她是个多么机警的人”

        沐风不语,须臾叹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另外,我为救她而受伤的事,也不能告诉她。”

        萤大惑不解:“为什么?你如此珍视她,为何不让她知道?!”

        沐风一时语塞。他找不到一个看起来有说服力,又能掩盖真相的理由,只好叹道:“罢了……”

        他们说话间,乌缇娜已从深沉的昏迷中醒来。所有记忆涌上心头,她望着床顶的纱帐,痛苦地闭上眼。她还活着,却不知该不该庆幸。

        她本不须饮食,却觉得口干舌燥,料想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转头见房中小桌上置着茶具,她手指轻轻勾划,茶壶却不为所动。勾划两三回后,她轻叹着放弃,料想壶中许是无水,才不受她控制。

        她想起身,头刚抬起,全身创口的疼痛顿时唤醒,又将她压\回\床上。

        她怎会甘心就这样躺着,连喝水都做不到?就咬死了牙关,缓慢撑起上半身,喘口气,放下双腿。膝盖上的两个血窟窿还未好全,就要支撑上半身的重量,又是一阵剧痛噬心……

        两步的距离,她半走半拖才来到桌边,打开茶壶盖——

        满满一壶清水,静静倒映她额心的水纹印……

        乌缇娜心中疑云顿生。

        萤端着药开门进去,见乌缇娜醒来,喜道:“师父!你终于醒了!”她提起十天的心,将将放下,又见乌缇娜右手在开盖的茶壶上方来回晃动……

        她在试图操纵壶中的水,却徒劳无功。

        “师父……”萤露出愁容。乌缇娜即将获知一件晴天霹雳的事。

        “萤……”乌缇娜放下右手,两只手撑着桌面,死死盯着她倒映在壶中的水纹印,“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我不能控制壶里的水……?”

        听她一字字,说得冷静克制,萤实在开不了口夺走她全部的希望,强颜微笑道:“许是……你伤得太重,一时无力运转法力……待你伤好全了,应该就能……”

        乌缇娜挥臂打落一应茶具,一时水浆迸溅,满地狼藉!骤发的乒乓剧响即是她的愤怒,将萤未出口的谎言塞了回去。

        她仍是从前那个乌缇娜,一抬眼,便盯得萤心惊胆战。

        “我活了一万年,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次,每次只要醒来,就能施法。从未像今日这般!”她一字字说,一步步走,走向萤,双目逼视着她,“你既不擅说谎,就不要自作聪明!”

        萤闭上眼,滑落两行泪,看得乌缇娜惊异又心慌,脑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踉跄着后退,余光见沐风已在门口。

        他已褪去了一身血衣,换上一身深蓝色衣衫,衣袂在风与光中轻飘。

        乌缇娜见他面色苍白却身姿笔挺地步入门中,来到自己面前,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只低头道:“乌缇娜”

        她屏息等着。

        “你伤势太重。法力溃散殆尽了。”

        她做不出任何表情,面容僵在这一刻,整个人似要化成永恒的山石。在过去;在当下;在未来,在消逝了时间也消失了空间的她自己身上,这个孓然一身的她凝固成了死水一片。

        天空一声霹雳,惊醒她的灵魂。窗外雨已潺潺,她僵着脖子转头望向纷纷坠落的雨水,似看着她生命的源头活水。

        突然推开眼前的两人,跑出门去,奔入雨中,她张开双臂,仰天长啸——

        流水汩汩,大雨滂沱,她的啸声剑一般穿透。水就在她身上;在她脚下;在她身旁,却丝毫不随她心念,从她最熟悉的灵物,变成她最陌生的冷物。

        又是一声霹雳,惊断长啸。她全身剧烈颤抖。

        两山排闼,天地迷茫,她只影渺渺,不愿也无处蜷缩。

        沐风与萤自屋内追出。

        她回过湿透的脸,望向他们,无声无神,转头跳入湍急的河流!

        “乌缇娜——!”

        沐风箭步疾飞,仍臂长莫及,随乌缇娜一同坠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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