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云梦 下

　　赫莲在小仙山下呼哧呼哧地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只见她面前的山体被凿出一块平滑的山壁，壁上雕刻着无数祥云，一位美丽慈祥的女神在百鸟齐飞中腾空而起，一手捧着蒸笼，一手向下方撒着包子。这灵感是来源于前些日子躺在焚劫殿里看画，之后赫莲对那位撒馒头的女神念念不忘。正前方一座半身嵌入山体的石头神殿似乎是入口，左右两边各伫立着比神殿还高的神像，但却是一脸肃然地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包子。

　　赫莲兴致勃勃地把两人招呼过来，一手拉着一个走进神殿。不知走了多远，石廊间竟依稀有些云雾缭绕，隐约听见一阵潺潺的水声，前方也逐渐明朗起来。踏着柔嫩的草地穿过方形巨石垒成的大门，渐觉得水汽拂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碧潭，半掩半映在茂林修竹之间。汩汩的热泉石缝中涌出缓缓注入潭中，撩起一层云雾；翠色的竹影倒映池中，更显得青葱可爱。不知何处飘来的粉色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传递流转，最后轻柔地落在潭面上，点开了一圈圈涟漪。鸿蒙和苏劼不由得抬起头，才发觉身置一方巨大的天井之下——湛蓝的天幕下交错着帷幔似的紫藤枝蔓，上面挂着一串串风铃般的小花，温和的阳光从藤条的缝隙间溢出，流水一般轻泻下来。有风乍起，山上吹落而来无数的桃花花瓣，那些花瓣落在草尖，浮在水面，笼在竹叶之上，天地间都闪起一片湿漉漉的粉光。

　　“这真是奇思妙想啊！绝！太绝了！老夫生平从未见过如此鬼斧神工的幻境！”鸿蒙惊叹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发出啧啧赞叹。

　　赫莲听到鸿蒙对她的肯定，心里美滋滋的，她转头问向苏劼：“怎么样？小白！赫莲的澡堂子是不是比爹爹的更美？”

　　“什么？这是泡澡的地方？”苏劼顿时跌足道，“赫莲，你废了这么大劲造出这如梦如幻的秘境，就是打算泡在水潭里坐井观天吗？”

　　赫莲点了点头，莞尔道：“泡澡看天多舒服呀，比在树荫下睡觉有趣多了！来，你快试试！”还没等苏劼从惊愕中反应回来，赫莲便一把将他推下潭，又扑通一声跟着跳了下去，“哈哈！小白你看，这么躺着看天是不是更美？还有那些花瓣雨，好不好玩？”

　　苏劼本觉得两人泡在一起有些尴尬，但当他试着像赫莲一样躺在水面上时，眼前的景色却让他一时间不知岁月——天空的颜色是如此温柔，垂落在天井间的紫藤随风轻舞，那一阵花瓣雨刚过，只剩下零星的几片悠然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胸前……也许只有一颗从未被污染过的心才会拥有这样美好的净土吧？他想着，不禁偷偷看了一眼赫莲，她正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得如初生般的婴儿。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之前与鸿蒙聊天的沉重瞬间消散。

　　“嗯……这个澡堂子叫什么好呢？”赫莲自言自语道，“总不能叫坐井观天吧？”

　　“明开夜合?”苏劼随口附了声。

　　“鸣开野鹤？不行，这对野鹤来说太不公平了。”赫莲不满意地摇摇头。

　　苏劼噗嗤一笑：“傻瓜，明开夜合是一种花，白天开放，夜晚闭合。”

　　“那更不行了！”赫莲认真地说，“我真是想了好久，脑袋都想疼了，才造出这么个完美的澡堂子，怎么能放过晚上的样子？我变给你看哦。”说罢她一手指向天空，蔚蓝的天幕瞬间变换成月朗星稀的样子，紫藤的蔓曼在夜色中发出的曼妙的荧光，潭边的草地也被月光染成一片幽白的光晕。那一串串的“小风铃”纷纷坠落，在半空中散做一朵朵旋转的淡金色的小伞，恍若仙境。

　　苏劼呆呆地望着那些飞舞的小伞，恍惚中又看到母亲信手摘下一枝蒲公英轻轻吹散的画面——纷纷扬扬散开的小伞被夕阳的余晖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随风翻上母亲的衣袖，落上他栗色的发。他破涕为笑，一瞬间忘了被那些坏孩子揍得满身的伤痛。那追着高高低低的小伞在山坡上奔跑的童年，还有母亲在身后的轻声呼唤的回忆，仿若梦境……“真美，像一场醒不来的梦……”他自失地喃喃着。

　　“梦……云梦！”赫莲忽然一个激灵，“就叫云梦吧！蒙叔，这个名字好不好听？”她活泼地拍打起水花来，溅得在岸上欣赏绝妙幻境的鸿蒙一身水。天幕又渐渐明亮了起来。

　　鸿蒙眯着眼细细一品：“云梦，云梦卷……甚好，甚好啊！”他再看了一眼没有回过神的苏劼，“嘿！苏劼小子，你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设下入卷的咒语，就知道偷懒！”

　　被鸿蒙一声吼，苏劼如梦初醒，他沉思片刻后掐住设咒手印，念道：“一任蒹葭杜若芳，桃花流水月清扬。轻吹湘竹歌且醉，云散春寒别梦长。”

　　“恩，用藏头诗来作咒语，小子，不错不错……”鸿蒙点点头。

　　“不过这咒语太长了，赫莲记不住。”赫莲为难地皱皱眉头。

　　苏劼知道她还小，对诗歌的造诣尚浅，便把这首诗的内容给她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赫莲沉吟了几遍咒语，又道，“不知为什么，这诗念起来有些哀伤啊……我们的云梦不应该是充满欢乐的吗？不如让赫莲来改改。嗯……嗯……有了！”赫莲一拍脑袋，“蒹葭开，桃花落，月亮当空照；吹着箫，唱着曲，醉得醒不了！怎么样，是不是更好记？同样的意思，还比你的诗字数还少呢。”

　　原以为这孩子的能力是谐音，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把好好的诗给改成打油诗，的确是同样的内容，却完全没有了他作诗时的意境。苏劼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捂着肚子说道：“赫莲，我发现你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说话就能让所有伤心的事情都变成快乐。”

　　“那当然啦！爹爹说人要快乐才能长寿，赫莲要一直都漂漂亮亮的，才不当老太婆！”她忽然用手指戳了戳苏劼的额头，严肃道，“小白，你再这么愁眉苦脸下去，会长皱纹的。你要变成老爷爷了怎么办？小心以后你的新娘子不要你。所以，听我的话，要、多、笑！”

　　“好好好，赫莲大人所言极是，在下遵命。”苏劼努力收住了笑，“只可惜咒语已经用手印加固，无法修改。”他看着赫莲脸上有些失落，顿了顿，“不过，我听说人间的楚地也有一处名为云梦的大泽，乃是人域八大奇景之一。若有机会，改日带你去那里游玩可好？”

　　听到出去玩，赫莲眼睛一亮，开心地尖叫着，绕着苏劼转起了圈。苏劼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容易快乐起来，却没发现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清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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