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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野泽杀了古川。

        这句话清晰地过了一遍我的脑子。

        明明他们两个的名字都很熟悉,  甚至已经能做到把这些姓氏写出来,组合到一起却短暂地令我的大脑短路。

        手机屏幕里的那两句话明晃晃地写在里面,异常得不真实,要知道,  自己今天中午才刚刚见过古川大哥,  我还给对方送了花,  炫耀自己学日语的事,  他一脸别扭地对自己做出过生日的承诺,  抱怨下属对他看得太紧,  还有,  还有什么来着……

        【古川死了。】

        “咔嚓”一声,回忆猛地断裂。

        对方那张活生生的面孔在我的脑海里宛如碎掉的玻璃,一下子就变成了灰白色,  也摔成了无法拼接的碎片。

        “八寻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握着手机沉默太久了,  广田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出发吗?”

        他是知道我和野泽的关系的,  自己也从来不在手下们的面前回避什么,所以对方才一副欲言又止、不敢让我知道的样子吧。

        手里的机器几乎快要被自己捏碎,  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血色地返回了情报处。

        “嗯?怎么又回来了?”坂口安吾还在批着文件,见到有人进来,  语气很无奈地讲道:“先说好,我今天很忙,  可没有时间胡闹……”

        “您知道野泽这个人吗?”

        我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听到了意外的问话,嘴角点着美人痣的黑发青年愣了一下,  镜片反出些许看不透的微光,  他推了推眼镜:“你是说,  紧跟在你处理的那个卧底之后的卧底吗,太宰君已经被下了命令,估计在带人追捕对方吧。”

        用脑子反应了一会儿坂口安吾的话,我静静地盯着他,仔细观察着青年被眼镜遮住的神色:“异能特务科。”

        “什、什么?”坂口安吾身体有一瞬间的微滞,似乎不明白为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还是,单纯的警察?”我继续说道,盯着对方的表情没有变,心里已经笃定了一件事,既然他们都推断出野泽是卧底了,那么所属哪一方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吧。

        自己刚才好像有听到太宰的字眼,森鸥外倒是不负人精boss这个词汇,野泽是我身边的人,他可以让我去负责追捕对方,让太宰去处理我目前负责的事,但对方却没有,而是做了恰恰相反的决定,把野泽的事交给了那个黑泥精上司处理。

        “……异能特务科。”

        我在面无表情思考的同时,坂口安吾也默默开口了,他忍不住看了我几眼,担忧地说道:“那个,八寻君,你没事吧?脸上毫无血色,气压也很低啊……已经完全不逊色于太宰君了,该说不愧是那个家伙带出来的吗……”

        “那件事已经交给太宰君处理了,你确定要插手这件事吗?”

        “不好意思。”

        拿到了情报,我自然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待,否认了一下便打算离开这里:“不是加入,而是,和我负责的,调查有关。”

        有件事情自己能非常笃定,我负责调查的那个叛徒,一定和野泽有着某种关系。

        ……

        所以野泽其实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和坂口安吾一样,那么对方其实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我回想了一下黑发青年刚才的神情,不,他恐怕真的不知道野泽在哪里,现在也是十分懵逼的,不行,自己必须赶在太宰治之前找到野泽那个家伙。

        不把事情问清楚,我简直死也没法瞑目。

        大脑乱作一团地离开港口黑手党总部,脚步却突然变得迷茫起来,我原本打算直奔出田町码头的,现如今却被迫停住进步,生硬地转变了方向。

        马不停步地朝着自己之前住院的医院……也就是中午才刚和古川见过面的地方赶去,我指示广田改变开车的方向。

        我必须知道他的死因。

        古川大哥的病房在三楼,是个位置比较偏僻的房间,安静的医院走廊与中午没有任何变化,中午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几秒钟前。

        循着记忆来到病房,刚迈进屋子,里面却站着一名令人感到意外的少年。

        有着一头蓬松且柔软的棕黑发竟然站在屋里,缠着绷带的手指拿着一个苹果,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随意地交给了一个候在旁边的手下:“拿去分析一下成分。”

        “是。”小手下很快就捧着那一盘苹果跑走了。

        ——是太宰治。

        而苹果的旁边,放的就是自己中午送给古川大哥的扶郎花。

        “呀,小娇。”站在那里的黑发少年似乎也发现了我,他对出现在这里的我似乎并不意外,直接笑眯眯地转回头:“还真是巧呢,不是在调查任务中吗?”

        我没说话,默默走过去,看着之前还放着果盘的床头柜,“太宰先生,苹果,有问题吗?”

        “有哦,是毒。”

        太宰治也没回避,脸上的微笑褪去:“恐怕和服毒自尽的那个家伙的是同一种毒吧。”

        “小娇在负责调查那个家伙对吧?”黑发少年将被绷带缠住一半的眸子看过来,鸢色的眼睛没有什么光亮,他就这么看了我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boss还真是扔给我一个难题呢,就这么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么。”

        “……什么?”

        我有点没听明白他的话,却见黑发少年已经一屁股坐到了病床上,秀气的手指拄在床边:“小娇和那个正在逃亡中的卧底是朋友对吧,去找找看吧。”

        “曾经说过的话,与你去过的地方,送过的东西,他的言行举止、平时的穿着,哪怕只是一句随心的话,用你的脑子去想一想,他一定表现过什么有用的线索,通过这些线索去寻找对方。”

        少年的语速称不上快,但也并不慢悠悠,试图去尽力理解的我顿时就明白了一个意思——

        他愿意放一次水,在我之后找到野泽。

        “那么,想起什么就去找一找吧。”太宰治从床上又站了起来,微微俯身,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纤长的手指带起一缕发丝:“我相信小娇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我明白了。”默默点了点头,在转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我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耳后、亦或者是自己的口袋,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太了解对方也不是好事。

        那家伙刚才绝对在我身上放了窃听器。

        ……这种时候也不忘算计点什么,刚才的感动全没了好吗,无语地离开古川大哥已经不在的医院,我垂下眼帘,开始思考野泽与自己最近的所有活动。

        一起吃过饭,来探病,打过一通电话,还有什么来着?要说对方的言行举止,他和我只是普通的损友相处模式,要说穿着打扮,野泽一直穿着那套黑蜥蜴的西装,发型的话——

        我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顿。

        记得他与自己在マヤラ餐厅那会儿,刘海儿用发胶梳上去了三分之一,而探病的那次,梳上去的是二分之一,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还有对方送给自己的药和衣服箱子,仔细想想,我拿到家后嫌懒一直没有打开看看,我这个人懒得不行,哪怕把快递取回来都懒得拆开,那个时候仅凭自己的想法就断定那是衣服,压根没想着当场打开,后来就直接把这事忙忘了。

        毫不犹豫地直奔自己的家,我让黑蜥蜴的手下等在外面,掏出钥匙飞奔回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纸箱子,用力扯开上面的胶带,“撕拉”一声,被拆开的箱子就这样显露在面前——

        一些旧衣服,一个被埋在底下的小黑箱子。

        目光紧紧定在那个小箱子上,已经在portmafia工作这么久了,我还不至于不知道发信器长什么样,这应该是最新型号的……带有窃听功能的发信器。

        抬手扒了扒衣服,手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异样,我拿出被掺在衣服里面的纸片,这张纸上没有文字,上面只写了一句看不懂的英文和四组排成正方形的英文字母。

        这是什么东西?

        我惊愣地看着那张纸,不,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察觉到这肯定是什么密码,我默默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相关的内容,竟然真搜到了这种对称式的加密法。

        用脑子解了半天,才解出了这张纸传达的意思——

        i  had  expected  that  one  day,  tianting  dock(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出田町码头。)

        “……”

        手指几乎将纸片捏碎,我完全没有任何站起身的欲望,仅仅是解出密码便卸了全部的力气。

        野泽这个人在自己的心里,也许是个占比不重的炮灰角色,也许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有一点无法否认,他是自我遭遇穿越以来,来到这边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

        虽然,他与古川大哥都是些令人印象不深的普通角色,放到原著里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和脸,但是与单纯的观看动漫不同,他们是真实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

        如果雏鸟情结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我想,自己是有这种情节的。

        就比如,假设我遇到了什么磨难,拜托什么人帮自己办一些事,我的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不会是心目中的那些男神们,而会是自己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遇到的野泽……这些令我拥有亲切感的、可以触及的普通角色,才是我的归属感所在的地方。

        捏着加密的纸下楼,等在下面的广田不知道要不要上来,脸上看上去有些忐忑。

        “八寻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带着一大帮人去出田町码头,是找不到野泽那个家伙的。

        只身一人找到出田町码头,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海咸味,中午的时候这里才刚受到偷袭,许多负责处理后续的portmafia成员跑来跑去,这样一个对于叛徒来说非常危险的地方,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野泽会在这里藏着。

        想要找到对方,果然只能用一些自己与对方的关联去思考了。

        根据我穿越以来的打探,自己和野泽就是在出田町码头被古川大哥捡回去的,船只的话,是很小型的杂货船,还有什么来着……

        我有些沉默。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3号船只上,portmafia的底层们正在处理被炸毁的残渣,而那个船只对面的那条街,也就是自己的身后,有一家很偏僻的小杂货铺。

        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那是一间东西很杂的小店,站在看台的是一个普通人,手指有茧,但应该是些干活才磨出来的茧子,四肢绵软无力,正忧心忡忡的样子坐在那里,似乎很害怕码头那边正在收拾残局的港口黑手党。

        “欢迎光临。”

        老板娘向我打了一声招呼:“想要什么您可以随便看看。”

        “二楼,是干什么的?”我扫了一眼最左边的台阶,那里摆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牌子,还不等仔细观察,老板娘就提前给自己解了惑:“啊,上面是本店新开的咖啡厅,要上去坐坐吗?”

        “刚才还有个小伙子来这里呢……”

        “什么?”我的眼睛立即就盯向了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抬脚往楼上走,心脏莫名地怦怦跳起来,有一种近乎要把心脏呕出来的呕吐感。

        手心里有冷汗流出来,身上充斥着黏腻感,果不其然,推开二楼的咖啡厅木门——

        有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这边看向窗外。

        少年没有穿黑蜥蜴那套正装,刘海也全部散了下来,他穿着很休闲的一套卫衣,双手插着兜转回身:“很怀念不是吗?”

        “我们两个被人带回去,一起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地方,大概就在不远处吧。”

        野泽真的在这里,可以说是很意外的,但又不令人意外地转回头,脸上的神情仿佛只是在说什么朋友之间的家常话。

        听到他提到古川,我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双手攥紧,脑海中的冲动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脚掌用力,动作很敏捷地借着地板用力将野泽按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用手枪指着对方的脑袋。

        “古川死了,是,你做的吗?”

        “……”

        被我按在地上的野泽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同于之前与自己相处时流露出的稚嫩,当一个人表情变了的时候,他的气质真的也会做出变动。

        “八寻,那个时候,我就不应该救你。”野泽叹着气,似乎完全不惧怕指在他头上的枪口:“让你就这样被毒死不是很好么。”

        “什么?”

        我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毒”这个词,下意识就想起了太宰治调查的那颗苹果。

        “啊,对了,你不知道的来着。草翦那个家伙的异能力是制毒,你住院的那个时候他想杀了你来着,在果盘里掺了一个毒苹果。”

        “如果不是我给你喂了一个有解药的圣女果,说不定你就那么倒霉地中毒了也说不定。”

        沉默。

        我默默地理解着对方的意思,草翦的这个发音很熟悉,因为自己目前调查的那个小叛徒,古川的新人手下,就叫草翦。

        也就是说,古川并不是野泽杀的吗?

        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明明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却还是不可控制地松了口气,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可笑的放松,野泽突然可悲地看向我:“你不会在想什么没劲的事吧。”

        “古川就是我杀的。”

        “真是令人头疼啊,他发现了我工资卡里不正常的金钱流动,应该是住院的时候发现的吧,搞的我那个交接的任务差点败露。”

        “草翦也是个急性子,竟然不听我的话,提前想要处理掉古川。”叽里呱啦说到这里,野泽“啧”了一声:“他出手就算了,在任务里丢了小命,害的我也不得不出手,恐怕再在这个组织里待下去,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

        我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古川大哥是他杀的。

        他承认了。

        气血仿佛在一瞬间上涌,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念头,但好像又没有,准确来说的话,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连他后续一张一合的嘴都有些听不进去了。

        手指冰凉地握紧了扳机,我真的是自穿越到现在以来,无法忍受的、愤怒到极点地揪住了野泽的衣领,质问出来的话没有任何的温度: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样做?为什么要把事态发展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几乎快要失声地死死盯着他:“叛徒。”

        依旧是无尽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野泽垂眸看了看我揪着他的微微颤抖的手,同样面无表情地盯了过来,突然冷不丁抬手,手指触碰到我的耳后。

        “咔嚓——”

        他捏碎了我发间不易察觉的黑色小窃听器,渐渐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叛徒不是你吗?”

        ……

        我的动作微不可闻地愣了一下。

        “啊啊,我怎么就是这么心软呢。”野泽却没有再管我的反应,闭上眼睛移开视线,抬头看着灰色的天花板,兀的,嘴里有鲜血流了出来。

        “真是的,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

        他咳嗽起来,嘴里的血越咳越多,那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在我几乎无法动弹的僵愣中,这个脸上毫无特色的、本该没有什么戏份的,自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少年,吞咽着口中的鲜血,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娇娇,只有你也好,活下去吧。”

        “还有,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抱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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