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世问前生6
这声软软的“嫂嫂”叫得雪见微微恍神，太久没听过这个称呼，竟有些伤感。
她咳了一声，真真假假掺和道：“你别误会，不是什么特别的身世，其实你本该在渝州长大的，是长卿掌门见你……嗯……见你骨骼清奇，与道有缘，特别适合修道，才将你留在蜀山收作弟子！”
龙葵默了默：“既是如此，师父为什么要瞒下哥哥的存在？连嫂嫂也从不来蜀山……看龙葵一眼？”
雪见一塞：“那、那是因为……”
雪见恨恨瞪一眼重楼，还不都怪这个混蛋，害她像个霸占夫家家产将小姑子赶去深山老林的恶毒嫂嫂。
偏偏还不好解释，否则又要牵涉出许多。
雪见想了想，既然打定主意不提前世，干脆把锅都推给远在天边的徐长卿：“那是因为长卿掌门特意嘱咐，在你长大心智坚定前不要与你接触，修道嘛，当然要斩断红尘，六根清净，才能心无旁骛哈哈哈！”
龙葵：“……”怎么听也不像师父会说的话。
“龙葵妹妹你相信我！”雪见眼神一派真挚，“你哥哥生前一直觉得亏欠你许多，走的时候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看，长卿掌门和魔尊虽然不对付，但其实都受了他的嘱托看护你，还有这永安当，也是他留下的，以后呢，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来，舒舒服服地做大小姐就好了！”
龙葵还是有很多疑惑：“可是……”
“哎呀不用可是了！”雪见捉住她的手，“魔尊说的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管那些做什么！现在，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话说到这里，不愿她深究的意思已很明了，龙葵委实有些无奈，她的身世想必是一段不太美好的过去。
她本该追问清楚的，话都在舌尖转了一圈，却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低下头，手被嫂嫂紧紧包在掌中，不自觉地以一个祈祷的姿势举在胸前，嫂嫂的五指纤细，掌心却厚实温暖，不过是握着一双手，却像抓着什么难得的宝贝。
龙葵心中一动，缓缓点了头。
雪见立时松了口气。
不想重楼又来拆台：“本座何时同意让她留下？”
雪见想给他一刀：“不然呢？你带着小楼，难不成还要带上龙葵？”
重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错。”
“你们说的，是景小楼？”龙葵这才想起来，他们来永安当最初是为了找景小楼的。
雪见忙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景小楼是我儿子，大名一个''渝''字，听说他在客栈差点打伤你，你放心，你醒来前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屁股都给他揍开了花！”
这个重楼可以作证，景小楼挨揍时被他顺手封了哑穴，否则那副杀猪嗓子叫起来，永安当附近十户的房顶都保不住。
龙葵吃了一惊：“哥哥和嫂嫂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算起来他比你还早生三个月呢，”雪见本是笑着，此刻却略显苦涩，“只是这孩子几年前丢了灵魄，心智上比不了同龄人，这么大了还总干些不着调的事。”
人有三魂七魄，其七魄中的第二魄谓之灵魄，主司灵慧。灵魄缺失的人非痴即稚，如景小楼这种后天缺失的，能保留孩提的神智已是奇迹，难怪总能被人三言两语诓骗了。
龙葵道：“可有补救的办法？”
“有倒是有，土灵珠就可以助小楼养魂修魄，只是天下之大找一颗珠子何其困难，我寻了很多年都没有寻到，每次有点线索最后都扑了个空，”雪见无奈道，“这不前几日才听说万灵镇凌云寺有些异常，我在铺子里走不开，还打算央魔尊去碰碰运气。”
说着瞪向重楼：“你不会反悔吧！小楼可叫你一声义父！”
义父？
龙葵愣了愣，继而明白什么，低低轻笑。
重楼颇为厌烦“义父”的称呼，见龙葵发笑更觉得羞耻，不耐烦道：“本座从未认过什么义子！”
话音刚落，身后立刻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问候——
“义父！！！”
重楼：“……”
大魔头一闪而逝的僵硬被龙葵瞧了个正着，探头朝他身后的另一端侧门望去，果然是景小楼。神采奕奕的小伙子额上一层细密薄汗，大概渴坏了，一过来便不客气地抢过重楼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丝毫没察觉他义父龟裂的脸色，末了还咂了咂嘴：“好喝！”
龙葵又忍不住笑了。若是几个时辰前见“景傲天”这样行径，她恐怕只会嫌厌他不问自取，担心魔尊下一秒就要挥挥衣袖将人甩出几里之外，但现在，只觉得景小楼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就是个率真有趣的小孩子，就连魔尊对着他一副忍气吞声无计可施的模样也甚是可爱。
景小楼兴奋地露出大白牙：“找你们一圈了，都在这做什么……咦？姑姑！你醒了啊！”
姑姑……龙葵正笑着呢，闻言一呆，后知后觉他叫的是自己。
是了，按辈分，她也是做姑姑的人了。
以往最多也就被叫过师姐，这一来就做了长辈，多出这么大一个侄儿，真叫人窘迫。龙葵恍了恍神，下意识想起川蜀有长辈见礼的习俗，便伸手去掏荷包……然后更窘迫地缩回了手。
罢了……虚礼而已，不急这一时。
转念间景小楼已到了跟前，大大咧咧拉过她：“正好正好，我带了浣溪楼的酱肘子和炖排骨，姑姑快和义父一起去尝尝！”
他转头又去拉重楼，不想重楼反应极大，刚被碰了袖子，人已闪去了三步之外，因对景家绝学的“抱大腿”阴影极大，不放心地又顺手将景小楼定在原地。
景小楼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仰头惊叹道：“哇！义父好厉害！”
这傻孩子……雪见赶紧捂住他的嘴，老景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重楼不管他，甩袖将一个什么东西丢向龙葵，龙葵接过来，是个巴掌大的袖珍鸟笼，臬刹此刻竟被缩成了拳头大小关在里头，有气无力地躺着，由一团凝成环的魔气牢牢束着鸟嘴。
不知是不是挣扎太久已经精疲力尽，重见天日他也没什么反应，只盯着重楼嘴里呜呜呀呀骂着听不懂的鸟语。
重楼交代道：“这几日看好他。”
言下之意他没有留下来的打算，龙葵道：“魔尊要离开吗？”
重楼点头：“三日后启程，到时本座自会来接你和景……小楼。”自从知道景小楼的“小楼”二字也是照着他的名字起的，再念这个名字怎么怎么别扭。
雪见道：“你真要带上龙葵？小楼跟你去就够了，龙葵刚回来，你何必折腾她？”
重楼不屑，这算什么折腾，不过是叫蠢丫头走几步路，亲自品品什么是真正的人间险恶，省得她满脑子都是徐长卿教的狗屁舍生取义。
但他不欲解释：“本座做事，自有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雪见嗤他，“不就是想让龙葵照顾你们两个大男人，想得美，那也得看龙葵愿不愿意和你走。“
重楼于是侧头看龙葵，幽幽眯起眼睛：“你不愿意？”
龙葵：”……”她敢说不吗？
魔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威胁似的现出一半罗经仪，也不知道是威胁毁了罗经仪，还是毁整个蜀山。
反正不管哪个都是她的软肋，只有点头：“……愿意。”
雪见傻了：“这你都愿意？”
龙葵咬咬牙：“嫂嫂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小楼的，何况——”
她试探地看向重楼：“有魔尊在，不会有危险的，对吗？”
重楼勾唇，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已然敢于挑衅自己。笑道：“自然。”本座不许，你们想死都死不了。
说罢不等她回话，旋身拂衣而去，不见如何动作，人便消失得只剩一片残影。
龙葵知道，他这是入界渠了。
景小楼定身解除，急忙冲着重楼消失的方向大喊：“义父慢走！小楼等你回来！”
重楼再快，还是没躲过景小楼最后那声“义父”，果然脚下一滑，现身时险些撞上前面的人。
幸好他及时稳住身形。
白茕察觉身后不对，回头被吓了一跳：“魔、魔尊回来了！”
重楼环视一圈不见赤芍，沉声道，“赤芍不在？”
“赤芍每两个时辰去禁地巡视一次，现在正是巡视时间。”
禁地即指寂渊，重楼背手往上位走：“寂渊今日如何，可有异常？”
白茕道：“这几次巡视并无异常。”
重楼皱眉，没有异常？
今日他先逼臬刹险些离魂丧命，后又施法重固他魂魄，那老家伙在寂渊若有察觉，按他的性格，总该造出些动静才是。
臬刹身上的铸魂之术，除了他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重楼冷笑，既然老家伙不肯服老，他就陪他好好玩玩。
白茕跟在重楼身后，觉得魔尊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头，就见魔尊停了下来，凉凉看着他。
“事都叫赤芍做了，你倒是悠闲。”
白茕一慌：”魔尊误会了，绝不是属下偷懒，是赤芍大人不放心寂渊，怕属下碍手碍脚，一定要亲自巡视。”
“是么，”重楼笑得玩味，“既然如此，本座给你换个差事。”
白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听魔尊差遣。”
“限你三日，去查清臬刹来历、景天之子景小楼丢魂一事，还有土、风、火、水四灵珠的下落。”
白茕懵了：“只有三天？”这随便哪个也不是好查的事呐。
重楼冷笑：“嫌少？三日查不出，提头来见。”
“不不不！属下现在就去查。”
白茕硬着头皮接下差，重楼又道：“慢着。”
“魔尊还有什么吩咐？”
重楼道：“本座记得海底城有面水镜，你去将它搬来。”
这可难为白茕了：“海底城上次坍塌之际，是魔尊亲自加的封印，属下……实在进不去。”
传说水镜是神界用来窥探凡人命格的法器，然有司命神君在，那东西于神界可有可无，实则是个鸡肋，以至于后来被一位神女偷走竟无人追究。
白茕觉得是时候表现一下自己了，省的风头总被赤芍抢了去，衬得他像个废物。
他道：“魔尊想问哪个凡人的命格？属下也有办法。”
重楼奇道：“哦？什么办法？”
白茕扬了扬下巴，凑近重楼，悄声谄笑道：“属下会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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