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夭令 秦淮河岸
历史淘沙，最后沉淀下来的都是有价值的。
要对得起自己。
韶光心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句话。她眼中划过一抹心痛。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顿时脸烧的通红，她还是做错了吗，这样子也不能让宿倾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瞬吗……原来还以为今晚能与那位舵主同归于尽，这样至少会在宿倾心底留下一道痕迹，但是……
她认识宿倾的时候，没想过她是女子；
知道她是女子的时候，已是情根深种。
爱恋这种东西，真是任性的好没道理。
韶光的眼中垂下泪来，泪眼模糊中，她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这只手中还有一方手帕，她愣愣地抬头看去。
竟是宿倾。
那个平日里八面玲珑韶光，那个一颦一笑都让人牵肠挂肚、辗转反侧的千面韶光，此时却失措的像个小孩子。她没料到宿倾会回头，更没料到宿倾会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韶光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宿倾没说话，只是轻轻给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就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宿倾才道：“韶光，哭什么呢？你很美。”
宿倾看着眼前因为这句话而迸发出欢喜的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一直反对你加入到这次的任务中来。”
韶光的脸色一白。
宿倾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和步摇都取了下来，道：“傻姑娘，我保你在这秦淮河一带出淤泥而不染，可不是为了在今天给那个混蛋献身的。韶光，你值得很美好的未来。”
韶光呆呆地看着宿倾，只听她继续道：“韶光，我从不曾看低你，你也要记得自己的宝贵。只是要杀一个舵主而已，我不相信韶光姑娘非得近身才能杀人。”
宿倾边说边将韶光身上艳丽的装扮都取了下来，最后故意板着脸道：“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招蜂引蝶的成什么样子。”说完停顿了一下，轻轻道：“好姑娘，平平安安的。答应我。”
韶光的眼泪扑簌簌的，但还是使劲点了下头。
宿倾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那我走了，明天见。”
韶光身体的反应快过想法，她还没想好说什么，手已经抓住了宿倾的衣角，宿倾疑惑地看向她，韶光垂了垂眼眸，咬了下嘴唇，轻声道：“现在已经是辰时末了，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是明天了……两个时辰后能见到吗？”
宿倾失笑，仔细想了想，道：“两个时辰不够，天明的时候可以。”
韶光没再抬头，只是重复了一句：“那就天明再见。”她听着宿倾应了一声，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抬起头，走到铜镜跟前，看着里面那个哭相狼狈的女子，伸手轻轻摸了摸铜镜中自己的脸颊，苦笑了一下：“女为悦己者容啊凌之。”
你都不知道我盛装为谁。
你也不知道我难过为何。
她看着自己仿佛流之不尽的泪水，道：“为什么你断的是情根呢，如果不是，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争上一争的。”然后忽又想到什么，摇头道：“不过，幸好你断的是情根，不然，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眼就明白我是什么心思了。到那个时候，恐怕你会让我连争上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韶光苦笑了一下。
门外脚步声再起，她听见胡妈妈在门口问道：“韶光姑娘，那个闵八爷来了，真的让他上来吗？韶光姑娘你不是……宿公子，不是特别交代了不能叫你接客……”
韶光打断她道：“胡妈妈，让他上来吧。还有，我这楼里不用人伺候了，让丫环们都退下吧。”
胡妈妈还欲再劝，但是想到韶光一向很有主见，最后还是摇着头无奈地下去了。
楼里清净了，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座空城。
她的心却比这空城还要空。
韶光仰了仰头，咽下眼中还未流尽的泪水，轻声道：“我答应你，凌之。干干净净，平平安安。”
……
***
秦淮河岸白夭令。
白幕今晚要对付的是八荒庭东舵主。
东舵主此人身体肥胖，极为强壮，擅使蛮力。如果硬碰硬的话很容易被他一下子就放倒。几人商量后决定用机关，由人称“解连环白幕”的白幕去对付。
白幕在一年前就开始跟踪这位东舵主了，很是熟悉他的行踪流程。东舵主喜欢喝酒吃肉，除了每个月初九去八荒庭总部向庭主汇报东舵的情况，其余时间都在东舵里守着，几乎不外出。因此动手的唯一时机就是东舵主从八荒庭回来的路上，这也是最好的时机。因为那时候他没有公务在身，警惕性不高；而且因为经常会在八荒庭总部喝完酒回来，所以已经有些醉了。
白幕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带着手下，在路上设了多处机关，只等着今夜开动机关动手。
九月初九，辰时未过，夜已漆黑。
白幕孤身一人躲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只是小时候和宿倾他们经常一起爬树，身子很是灵巧，躲在树上既不容易暴露，也可以看得远。
远远的，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而来。他身边跟着大约二十个仆从，有几个人牵着马跟在他身边。
白幕默默计算着这人的脚步快慢和距离，等到数到九十九时，白幕心道：起！
只听“哐”得一声，一处平台陷阱的翻板顿时落了下去。走在东舵主身后的那二十几个手下顿时陷下去大半，只听接连十几声惨叫，然后黑夜又归于平静。
白幕没有睁眼，继续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不惊不喜，这是宿倾之前定计时特别交代过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亲自上前去查看，守好自己的位置，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
白幕继续等着，果然，下面路上终于有了声响，不愧是八荒庭一舵之主，这时候很快就清醒过来，也不看陷阱中的手下，迅速让剩下的手下摆好阵型准备对战，这无声无息之间竟然已经形成的进攻的架势，可想而知，如果方才白幕心生好奇想要看看情势，很可能现在已经直接被斩于刀下了。
只听树下东舵主朗声问道：“哪路豪杰，这般藏头露尾，真是……”还未说完，身边那余下的七个手下，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东舵主一阵心惊，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这七个人本来摆好了阵型，却正好落入了另一个陷阱中。那是一处连环翻板，掀板掀开后是一个陷坑，坑下分布长约尺长的刀锥利器。坑上层平覆数块木板，木板中间有轴，那几人正是因为正立在中轴的上方，七个人形成了一个不平衡点，顿时陷落在内。
东舵主一阵心悸，但还是镇定道：“请大侠出来一见。要钱还是要物，请尽管开口。但凡我有的，都可以拱手送与大侠。”
白幕从树叶之间看着东舵主右手中来回扭转的大刀，心底冷哼：恐怕大侠还没出面就能被扎成破布。
白幕冷哼完，轻轻一提手中的一条透明的丝线，那线顿时绷紧，一阵骤响划过，那东舵主眼见不远处一棵大树竟然直直地向自己落下来，他赶紧躲开，心道：这般无知的机关……还没想完就看见自己身前被大刀穿过的刀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刀尖，然后缓缓转头去看，原来如此！
在与大树成斜角的一个地方还有一处弹性尖刀陷阱，尖刀的两边绑在两棵大树上，其中一棵树一倒，尖刀随之弹向反方向。而自己为了躲开大树，必然会向一边跃起，这一跃必然后落入这个陷阱中。他再看另一边，却发现另一边并没有同样的陷阱。
他暗骂自己倒霉，用力讥笑道：“如果……我当时向……左边跃起，你这陷阱……也就没作用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白幕从树上一跃而下，道：“因为你对敌时习惯向右躲。”
东舵主目瞪口呆，此时方知对方为了杀自己而埋伏观察了自己多久。他艰难地吐出一句：“什么……原因？”
白幕道：“七年前，桦城，你们杀害了二百四十七位无辜百姓幼儿，其中阁下亲自杀了三十一名。”
东舵主“噗通”仰倒在地，使劲转着眼睛去看不动一兵一卒就将自己击杀的女子：“阁下……是……”
白幕：“夭夭门。”
说完，在东舵主死不瞑目的眼神中，白幕将一支白色烟花扔向了天空。那只烟花剧烈炸开，而后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夭”字。
东舵主最后的眼睛中，映出那个白色的“夭”字来，还有远处一个红色的“夭”字。
八荒庭休矣！
东舵主临死前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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