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血池子 年初年末
燕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时长汀，是怎么过世的？”这件事总要有人问，也总要问人，总不好在宿倾伤口上撒盐，便只能问琴莫了。
琴莫叹气道：“说来简单。”
“嗯……”燕绥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及时“嗯”道，“嗯”完了才反应过来琴莫说的是“说来简单”，而非“说来话长”，便疑惑地重复道：“简单？”是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琴莫点头：“最简单不过了。”他垂下头，两手握着椅子扶手，有一会儿没说话，不知道是在回想当年的情景，还是在组织讲述的语言。直到听见里间门响动才抬起头来。
蓝辞和左隽从里间出来了。
外间的三人不自觉站起了身，视线不约而同看向了蓝辞身上的白色长袍。那上面……都是血迹。
“这么严重吗？”燕绥身子有些晃动，颤声问道。
蓝辞疲惫地摆摆手，简短道：“还好。”说完离开了东厢房，看样子是回房去换衣服了。
“我……”赫连瑾城想问自己能否进去看看宿倾，却被早有准备的左隽拦住了话头：“咱们去正房说话吧，她浅眠，吵醒她就不好了。”
赫连瑾城点点头，跟在众人身后出了东厢房，回身关上房门的时候，心中的酸涩再也止不住了，满心都是自责与愧疚。
几人回了正房，这时候百里傒等人也回来了，芭蕉刚听说宿倾吐血昏迷的事情，放下手中的衣物就去东厢房了。
赫连瑾城指着芭蕉的背影，回头看左隽，那意思是：她为什么能去？
左隽歪在椅子上，无奈道：“你可以与她理论，反正我是管不了芭蕉姑娘的。”自从九年前宿倾中刀，芭蕉发怒，连了悟大师都败下阵来后，芭蕉就成了谁都不敢使唤的人，就连她的主子宿倾，也因为感念芭蕉当年的护主之情，而对她敬爱有加。
琴莫拉着赫连瑾城坐下，转移话题道：“咱们还是继续说时长汀的事情吧。”
方才不在场的左隽、百里傒等人都怔了一下，同时反对道：“说这个做什么？”到底是女孩儿家心细，梅妆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了：“哦，快到时长汀的忌日了，凌之肯定回去史家，这可怎么办，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看来，众人对宿倾的了解还真是一致。
赫连瑾城道：“我们尽量拦住他，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个法子虽然听上去并不算万全，但毕竟比没法子要好，众人都心事重重地点了头。
燕绥想到时长汀，便看向了琴莫，琴莫反应过来，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讲道：“那是八年前了，听鸿那时候十五岁。”刚开头就被百里傒反驳了：“不对啊，八年前，凌之七岁，时长汀比她大九岁，应该是十六岁吧！”
琴莫不甘示弱：“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时长汀生辰小，在年底呢，满打满算比凌之大八岁，他出事那年，还没到十六岁生辰呢。”
百里傒“呼呼”摇着扇子，心中腹诽：就你记得清！再说了，一般人算年岁都是翻年就是一岁，就你是按生辰，矫情，哼！
倒是燕绥接话了：“就和吴瑕姐弟俩似的，玢玢今年23岁，吴瑕22岁，其实二人一个是年初的，一个是年末的，玢玢要比吴瑕大两岁的。”
梅妆笑道：“难怪，我还以为……呵呵，我什么都没以为。”差点儿说漏了！
她没说完，却让众人笑得更厉害了，燕绥伸手拍拍梅妆的手背，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口无遮拦，小心明芙催你们定亲。”因为吴玢玢为人惫懒，明芙公主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后来发展到看见年纪正当的小姑娘、小伙子就要好心提醒他们千万别拖着，早早成家才好。小伙子里首当其冲的就是吴瑕，这不，直接把吴瑕念叨到江南去了，不过幸好他回来的时候带了花洵美。
琴莫看着笑呵呵的众人，嘀咕道：“到底要不要听啊？被打断多少次了！”
见他闷闷不乐，梅妆小手一挥道：“我来讲！”看琴莫点头应允，便道：“八年前，就在瑜城，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暗杀组织接了任务，找到白府刺杀凌之姐弟，那时候凌之修炼《九重天经》已经有两年了，都失败了。”
“嗯？”燕绥惊讶了，戏文里的江湖高手都是“福有双至”的，练什么都是一气呵成，短短时间就能称霸江湖，她一直以为按照宿倾的岁数和夭夭门而今的地位，当年练功也是顺风顺水的，怎么接连失败了两年？
梅妆一看燕绥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也是外行的普遍想法，可是真正的江湖人都知道，《九重天经》绝对不是常人能够练成的，宿倾那样开了九窍的也是历经磨难才练成的。失败的第一次，宿倾所经受的痛苦一度令他们不忍直视，甚至还联合起来抵制她继续修炼。
“我们称那件事为‘分席事件’。”松音想到往昔，面上显出怀念之情来，也加入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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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倾六岁那年，练功第一次失败。
她练功的地方在瑜城白府的后花园，那儿有一处真山。是的，白府前院小，但后院却是一个占地很广的大院子，靠山，也环山。从桦城宿府往瑜城白府移居之前，宿倾就将一座小山买下划进了白府的范围中，后来，宿倾将那座山打造成了一处机关洞，取名“如是”，用来闭关修炼。
她闭关的时候，芭蕉守在山旁。
那天，应该是宿倾出关的日子，芭蕉却怎么都没见她出来，正犹豫不决间，琴莫等人也过来假山这边了。那时候，琴莫、百里傒、梅妆、蓝辞和松音，除了百里傒偶尔回百里岛，梅妆偶尔回冬梅居之外，这些人几乎是在白府长住的（左隽在辗转多地当县令）。
琴莫他们听芭蕉说宿倾还没出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毕竟《九重天经》是个很邪门的功夫，也没有成功前例可以借鉴，众人都不知道这时候宿倾是接近功成还是已经失败，更不知道骤然进去会不会惊扰到她，导致她走火入魔。
商量再三，最为年长的蓝辞拍板道：“再等三天，如果到时候她还不出来，我们就强行进去。”
又等了三天。
三天里，六个人一直守在如是山的山洞口。也一直没有等到宿倾出来。
三天一过，众人都沉不住气了，也不用再商量，几人眼色一对，会武功的出列，不会武功的后退。
松音、百里傒和琴莫，三人排成一排站在洞口，同时施力，用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将山门震碎了，而他们也筋疲力尽了。这时候，后面的蓝辞、梅妆和芭蕉冲进了山洞里。
外面三人还没坐下歇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梅妆的惊叫声。
那年梅妆只有八岁，还没练成处事不惊的本事（现在好像也没练成……），小孩子嗓音十分尖细，这一叫，经过洞府的回声，听在里外几人耳中都如同闪电劈在耳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外面三人对视一眼，顾不得身上内力空虚了，都挣扎起身进了山洞，待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莫要说梅妆了，就是三人也都差点儿抑制不住叫出声来。
宿倾倒在血池子里。
不是血泊，而是血池子，不知道那池子里有多少水又有多少血，总之，看上去就是鲜红一片，宿倾了无生气地躺在池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还活着。”蓝辞的一句话拯救了众人吊到嗓子眼儿的心脏。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又听蓝辞道：“可是我救不了，我去找祖父。你们把她搬去前院吧。”说完也不啰嗦，起身就跑去找他的祖父蓝田了。
……
蓝田的医术虽然比不上了悟大师，但毕竟是皇家御医，医治宿倾这种伤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蓝田给宿倾包扎的时候一直在叹气，叹得众人提心吊胆的。可是，众人又不敢问他，因为蓝田是个有着古怪脾气的小老头儿，行医时只有他问别人的，不许别人问他，据说因为这个毛病还得罪过不少王侯将相。
众人好不容易等他收了药箱，洗净了双手，走出里间，赶忙围上去询问宿倾的伤势。
蓝田又是一声长叹：“作孽哟，谁撰写的这种功法啊，太受罪了！你们知道不？”
众人以为他在问知不知道是谁编写的《九重天经》，大家只听说那功法是百里天在雪山遇到的一个老婆婆给的，至于那老婆婆姓谁名谁、何等来历都不得而知，所以齐齐摇头，却不料蓝田接下去说：“你们知道不？凌之身上足有千八百道细碎的小口子，这孩子！受大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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