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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灰扑扑 阴魂不散


  宿倾饶有兴致地看着来福,来福年幼,又是个跳脱性子,他的心思端的是一目了然。宿倾细细咂摸着来福眼底那句“风韵犹存”,越是品咂越是好笑,实际上,杜鹃可以称得上是美人一位了:她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苹果脸,两颊自然红润,丝毫没有脂粉痕迹;两眼弯弯,不笑也带了几分笑意,看上去可亲可爱。天公垂怜,给了她一副显小的面容——因为据宿倾所知,杜鹃此人今年已经三十八岁有余。再加上她身上那种介于少妇与青年女子之间的娇态,说她只是“风韵犹存”显然是公报私仇了。

  至于这个“私仇”,正是宿倾所言来福想要“另投别家”的引子——昨夜贞娘回来曾言,来福今年八岁,也算练出来了,周瀛有意将来福送与杜鹃使唤。今日所见,显然来福很是抵触这个安排,甚至不惜故作懵懂,借投靠宿倾来搞破坏。

  只是……宿倾眼中趣味更甚,她是真的看重来福行事了,也的确想着将他带回去陪伴糯糯。

  来福不知道自己的投名状已经被宿倾接下,且宿倾这儿还是个“有来无回”的所在,眼下他正暗搓搓用白眼翻着杜鹃的后脑勺,也不管人家看到看不到。

  他就是讨厌杜鹃,讨厌死了这个瀛洲山名义上的二当家,讨厌极了这个外面人谣传为“山主夫人”的“杜夫人”!

  可是,你若叫来福说为何讨厌她,却是不成。来福也无数次问过自己,结果是问一次更加讨厌她一倍,三番五次之后,来福已经单方面将这份厌恶升级为势不两立了,今天再见更是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这话虽然夸张,却也有几分真意——来福恨恨想着:哪儿都有你!山主去哪儿你去哪儿!阴魂不散!

  “阿鹃怎么来此?”周瀛饮罢半杯茶,看着杯中混沌不复从前冰川海岛图的茶末问道。

  杜鹃抬手将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掩至而后,皓腕放下的时候,两只羊脂色嵌茉莉花纹的玉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她道:“鹃儿来此是为了一女子……”她稍稍停顿,等周瀛看过去,来福也看过来,倒是那个宿倾仍是老僧入定一般转着杯盏不曾抬头,杜鹃嘴角含笑,眼中飞快滑过什么,随后沉寂下去,柔美声音随之传来,“瀛哥哥走后,属下禀报说救了一名女子,探查之后,发现那女子身份不凡便寻我示下。鹃儿拿不准如何处置,便带了那女子前来此地与你商量。”

  来福咬牙:巧言令色!明明是你阴魂不散!你个老女人!我们山主若是想娶你早就娶了!你现在还在痴心妄想!等着被打脸吧!哼!

  宿倾蹙眉:好别扭,唉!你不能自称“我”或是“小女子”吗,为什么要自称“鹃儿”,让我总是走神想起卷耳啊。

  周瀛抬眼:“哦?什么人?”

  杜鹃已经看到宿倾蹙眉了,虽不知自己只开了个头什么都还没说宿倾有什么可皱眉的,但是有反应总比死寂无波得好。杜鹃迫切想要了解宿倾,只有知己知彼才能进行下一步。她以前只是远远见过宿倾两次,却已断定此人不是池中之物,若能拿下他,自己今后就算不能天下为尊也能称霸一方。杜鹃有这个自信,周瀛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退一步讲,即便不能将宿倾变成自己的踏脚石,只是交好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杜鹃心中急转,不耽误口中说话:“不若让人将她带上来,听她亲自说?”

  周瀛无可无不可。

  宿倾:你们门里的事,与我何干,何不往别处去,耽误我闭眼晒太阳……这是这话好说不好听,宿倾也不想一再激怒周瀛,只能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来福:这女子肯定不如这毒妇貌美,否则她会让山主见人?哼!

  杜鹃抬手,她带来的仆役便点头退下,不出一盏茶功夫便引了一名女子前来。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穿一件灰扑扑的长衫,挽着男子发髻,明显的女扮男装,可见不是为了遮掩,而是单纯为了行走方便。也因着这一身打扮,众人并不怎么避嫌,直接打量起她的面容来。

  这姑娘鹅蛋脸,圆眼睛,眼睛不大也不显神采,面颊瘦削,显得颧骨略微有些突出。站着倒是端正,不见扭捏躲闪,右键背着一只包袱,右手握着一把剑,那剑也是灰扑扑的,并不显眼,稍微就能漏看了去。

  这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竟是个江湖女侠。

  众人起身正要见礼,却在看见那柄剑的时候堪堪改了称呼,不再称“小姐”而唤作“姑娘”。

  姑娘女侠拱拱手行礼道:“山岫见过诸位公子,见过杜夫人。”

  这话一出,众人还没说什么,正屋里倒是隐隐传来书简落地之声。院子里的宿倾与周瀛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清楚,周瀛还没什么,宿倾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山岫的身份:前泰山派掌门山岬与“夫人”缪绡之“子”,而今泰山王丁鹿的师妹。

  当年,缪绡用药得来了一个女儿,布下局来设计女儿替自己报仇,意在引起山岬与女儿相杀的人伦惨剧,只是后来被丁鹿识破,丁鹿另设他局意图让师父山岬自食其果,却不料被师兄山岐黄雀在后,杀了山岬,还让丁鹿背了个“欺师灭祖”的黑锅。

  最后的结果是,丁鹿远走他乡,嫁入魔教,成为魔教阎罗殿行七的泰山王;山岐杀死师父,解决师弟,成为泰山派的现任掌门。

  在这两个结果之中,还有两个人结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第一个是丁鹿的师姐山岄,也就是山岬与发妻所生的女儿,她最是无辜却在算计中红颜殒命;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山岫了。

  山岫她是缪绡的奶娘蒋婆婆养大的,一直被灌输着一个真假参半的过往。蒋婆婆与她讲,她的亲生父亲是缪绡的亡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被山岬害死,山岬还强占了缪绡,最后逼死了缪绡。

  然而,事实却是,山岫的确是缪绡与山岬之女,她背负着缪绡的恨意,只为到时候对山岬造成致命一击。

  山岫对外以男子装扮示人,却不会易容之术,年幼时尚好,少年时雌雄难辨也容易隐藏,然而假以时日,势必会露出马脚。因此,在蒋婆婆的计划里,山岫十二岁时便要为这件事做个了结了。

  只是不到山岫十二岁,泰山派就已经内斗起来,现任掌门山岐将他的师父、师姐、师弟师妹全都设计进去,逼走了丁鹿,害死了山岄与山岬。

  山岬一死,山岫便没了生活的方向。

  就连蒋婆婆也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山岬死了就好,虽然不是被山岫杀死却也是被他的徒弟杀死,正如他当年杀害师父与师弟抢夺掌门之位,而今结果可以说是报应不爽。蒋婆婆自觉也算完成了缪绡小姐的托付,将山岬的头颅供奉于缪绡坟前,之后也不回缪家,竟在坟前自尽了。

  剩下一个山岫。

  孤苦伶仃、无处可依的山岫。

  好在丁鹿走之前,安排了后路,成功护着山岫离开了泰山派,在这之后,二人分道扬镳,丁鹿去了魔教,山岫游走于江湖。

  ……

  今时今日,山岫来到了思美人,来到宿倾面前。

  “我……我是来寻……师……师兄的。”山岫有些窘迫,说话也不算流畅,这个样子不像游走江湖的,倒更像是被人关在内宅久不见人。

  众人有些默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山岫捏了一下袖口,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听闻……听闻丁鹿师兄……近日在琢郡,想着……嗯,前来寻找。”

  丁鹿在琢郡,这件事宿倾也听昭阳提起过,此时并不意外,让她感到意外的却是山岫。

  在缪绡的故事里,山岫的地位恍如赵氏孤儿,缪绡忍辱负重,以命相搏,留下这一丝血脉,为的是将来看一场父女相残的大戏。被“寄予厚望”的山岫,背负仇恨,不说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也该是谨慎善疑的人,可是眼前的山岫,却是纯真心性,一双眼干净极了。

  太干净了,干净到叫宿倾心里发酸,一阵阵心疼起来:这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的母亲出身织锦世家的缪氏望族,她的父亲是正派的一教掌门,剔除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这样的身份虽然称不上高枕无忧,却也可以保证一辈子顺风顺水。

  可退可进。

  进可成就江湖霸业,成为一派掌门,将泰山派发扬光大,成为一代枭雄——远的不说,只说同时正派五岳中的恒山派掌门花恒田,便是女子身,出自江南花家,而今已经自成一派,隐隐有名门宗师的名望了;如果山岫无意于江湖,退可安稳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家小姐,待及笄后挑个好夫婿,相夫教子,安居乐业。

  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山岫被动做了缪绡报仇的工具,最美好的幼年光阴都在仇恨浇灌中成长,没有欢乐,战战兢兢夙夜难寐。可笑的是,到最后,杀了山岬的也不是她自己。

  她就是一个笑话,从头到尾都是,出生也是,活着更是。

  ……

  “阿岫姑娘请坐。”就在山岫局促不安之时,终于有人说话了,说话的是宿倾。

  听见宿倾说了话,周瀛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抬腿坐了回去——事实上,山岫如何也的确不与他或是魔教瀛洲相干。

  来福还是侍立在宿倾身后,眼睛却带着好奇打量着山岫,连杜鹃如何都顾不得了——说来奇怪,来福还真不曾见过这样的江湖女子,山岫就像是误入狮子领地的迷鹿,她略带局促地站着,束手束脚,却一点儿都不讨人厌……不仅不讨厌,还让人想要亲近。

  杜鹃虽是有意带了山岫前来,也隐约知道宿倾、昭阳与丁鹿的牵连,却没料到宿倾竟然真的将山岫看在了眼里。出乎意料。难不成宿倾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杜鹃深深看了宿倾一眼,心中微微调整着自己的计划。

  山岫快速看了宿倾一眼,见是个神态平淡的男子,说那句话时也语气淡然,她心里却很是松了一口气,她最不擅长与人交往了,如果对方热情相待,山岫很可能要夺路而逃了。

  山岫依言坐下。

  每一会儿,韶光就端了茶来,这杯是个林间小鹿图。她将杯盏放在山岫面前,微笑着请她用茶。

  山岫紧张得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她也是很快看了韶光一眼,大体看到这是个全身锦绣的姑娘,又听她温声细语的,心中又是紧张又觉亲切,忙要起身道谢,被韶光按住手没起来,只得小声倒了句谢。

  那句“谢谢”被山岫含在嘴里,众人只听见她发出了细微声响,并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不过也不难猜。众人更加深刻认识到她的害羞腼腆了。

  韶光眼中露出心疼来,很是唏嘘地看了山岫好几眼,最后用眼神请宿倾示下,等她轻轻点了头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往外面去了。

  石桌边多了个山岫,气氛却更加冷硬了。

  周瀛来此是为了与宿倾商讨宿洱一事,之前闲扯许多却都不在正题,眼下多了杜鹃与山岫两个,这个也不好再议。

  杜鹃来此一是为了试探宿倾的性子,二是名正言顺来探周瀛的行踪——她觉得最近事情有些失控,一直捏在自己手心里的周瀛好似要脱出自己掌控了。杜鹃既觉得不可能又难免焦虑,可是她却暂时摸不透缺口在哪里,只能按住烦躁旁敲侧击来查。

  山岫只是低头小口抿着茶,她像是极喜欢那分茶图画,爱不释手的样子,两手捧着茶杯,眼睛亮晶晶的,专心盯着那幅图,好久才轻轻用嘴唇碰触一下茶面。

  宿倾看得心中酸涩,喟叹一声,好好的姑娘被毁成了这般样子。

  没等她多做感叹,就听韶光已经快步走了回来,不过有人比她还快,那人气喘吁吁奔过来,快速屈膝对宿倾行了一礼,等她抬手叫起立刻就着弯腰的姿势一把搂住山岫。

  山岫猝不及防,“哐当”一声,山岫手中的茶杯落在了石桌上。她甚至都没看清来者何人就被人揽在了怀里,然后就听见这人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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