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苏娆知道苏小小喜欢自由，就算做鬼，她也要自在。
所以她坚持将苏小小水葬。
苏娆取下了娘亲左耳上的一枚耳钉，戴在了自己耳朵上，那是一朵小巧精致的曼珠沙华。
苏小小的葬礼很冷清，只去了三个人，她，白跳跳和吴翠花。
苏娆在竹筏上铺满了曼珠沙华，看着苏小小躺在上面顺清水河，一路北下。
她终于忍不住了，放声痛哭，泪水丝毫不受控制，好像要把这几日以来所压抑的全部流干。
她好像听到了苏小小在说她丑，说她丢了她的人。
于是她哭得更狠了，跪倒在河滩上。
吴翠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跳跳，然后默默地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离开了。
良久，白跳跳走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说：“苏娆，别这样。”她转过身去，一头埋进白跳跳的胸膛里。
彼时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胸膛已经有了力量，以前的瘦弱与单薄早以不复存在。
他陪着苏娆坐在河畔上，也不说话，只是坐着，一坐就到月华初上。
有乌云遮住了倾泄而下的月光。
苏娆指着那月亮，喉咙干涩沙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白跳跳，你看，这就是没有苏小小的我，满眼漆黑找不到出路。”
“苏娆，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不想看到你这样。”顿了顿他又说，“你还有我。”
听到这样的话，苏娆的身子僵了僵，转过头去看他。
这一刻乌云散开，皎月重出，映着他的眸子灿若星辰，可于明月争辉，他认真的样子让苏娆有些不习惯。
她冲他笑笑，可是她想那个笑应该十分的丑陋。
“我们回去吧。”她说道。
“好。”白跳跳过来拉起她的手，他们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白跳跳执意要她跟自己回家，苏娆并未拒绝。
吴翠花看到他们回来了，忙迎出来，她拉着苏娆的手说：“小娆阿，以后大娘这就是你家。”
苏娆突然明白了白跳跳的话：“苏小娆，其实我娘本质不坏……”
是啊！在全镇人都避而远之的时候，只有她肯帮忙。
苏娆冲她点点头，哽咽地说：“谢谢大娘。”
“好了好了，谢什么谢，跳跳你们先吃饭。”吴翠花说着便将他们推进了屋子。
吃了饭，吴翠花问道：“你娘可是结了什么仇？”
苏娆这才幡然醒悟，对，肯定是有人害死了苏小小。是谁那么狠的心？是谁会对这样好的苏小小下此毒手？
她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没有一点头绪，回道：“不知道……”然后又问：“大娘，你是在哪里看到我娘亲的？”
“镇外树林的草丛里，我那天恰巧去拾柴，看到那里躺这一个人，怎晓得就……就是……唉……”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娘，娆儿累了，让她早些歇息吧。”白跳跳说。
“我想回去。”苏娆说道。
“你这孩子，今晚跟大娘睡，回去了肯定又该难受了。这人多，不冷清。”
苏娆想想也是，只好作罢。
大陈宫内，长乐宫，烛火摇曳。
一嬷嬷领着名太监快速地穿过迂回的宫廊，鬼鬼祟祟的，闪入殿中。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皇后急切地问。
“回娘娘，不负娘娘所托，先皇上一步找到苏小小。将其杀之。”那太监答道，谄媚之态尽现。
“哈哈哈哈……李公公，尽公职守，这总管之位非李公公莫属。”
“谢谢娘娘提携，奴才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娘娘。”
“好了，你退下吧。”皇后摆了摆手。
“不过……”李公公犹豫了下。
“不过什么？”皇后眯起双目。
“那苏小小好像还有一女。”
“什么？岂有此理！给我铲除那孽种，不惜一切代价，以绝后患！”皇后一挥袍袖，一掌掀翻桌上的热茶，眼中闪过狠戾。
“是，娘娘。奴才尽快安排。”
“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才告退。”
桂嬷嬷去掩了门，退回来。
“原来皇帝痴念了十六年的人叫苏小小。本宫陪在他身边十六年，他找了她十六年。后宫佳丽三千竟无一人能敌得过这苏小小一纸画像，若真让她回来，这后宫还不成了她的天下，还好本宫早先卖通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皇上那一有苏小小的消息必告之于本宫。”
“娘娘料事如神。”桂嬷嬷说道：“李公公说为了给娘娘您解气儿，苏小小就死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他们约在清水镇外西郊见面，苏小小那天去的特别早，给了他们行动的机会，皇上来的时候，她已被封住哑穴，全身上下被匕首划开无数道口子，弃于西郊的草丛中，她能看见皇上却又出不了声，皇上见不到她，一直在那徘徊了许久，还以为是苏小小不愿原谅他呢，最后离开了，苏小小在疼痛和憾恨中，鲜血流而尽而死。李公公说希望娘娘您听到以后可以消消气呢！”
皇后先是哈哈大笑，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色晦暗，凝着眉思索了半天，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堪比凌迟而死，这李公公够毒。”
一夜浅眠，翌日五更，苏娆悄悄地从白跳跳家出来，直奔回家。
推开院门，院内的曼珠沙华竟在一夜间全数枯萎。可她却丝毫也没有感到惊讶，她知道曼珠沙华是灵性之花，它们是有感情的。
她想这些花儿大概是感应到了苏小小的不测，毕竟苏小小将她们照顾得那样好。
她虽然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仍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这些花，这些花可都是她与苏小小之间的美好回忆啊，就这样全部败亡殆尽了，她飞跑过去跪倒在这一片花海之中，痛彻心扉……
此刻身后的少年正咬紧牙关，紧握双拳，暗暗地看着这一幕，其实在她刚一出门的时候，白跳跳就已经跟了过来，他只想在暗中保护她，并不想让自己突然的出现，打扰了她对娘亲的怀念……
他相信苏娆是坚强，只有时光的流逝才能使她真正地走出伤痛，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发泄，而他则是默默守护……
不知哭了多久，苏娆站起身来，走进屋去。
她来到了苏小小的房间，她学着苏小小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像以前苏小小无数次的那样，散开自己的头发来，执起她的木梳，一下一下的梳起了自己那乌黑的头发。
她在铜镜里蓦然发现，她的眉眼竟和苏小小有些惊人的相似了。
后来苏娆放下了手中梳子，细细地抚过苏小小的首饰盒，轻轻地打开它，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就这样一封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疑惑着打开：
“小小，是我。
这么久了才找到你，不知道你恨不恨我……
后来我去那里找过你，殷娘说你走了。十六年了，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现在找到你了，我真的很开心，我想带你回去，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原谅我，如果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想我去打扰的话，我也会忍痛尊重你的选择，不去纠缠……
我给你三天时间，每日辰时我都会在清水镇西郊等你。第三日你若还没来的话，我便离开。来的话，我便让你认识真正的我，带你离开这里。”
虽然没有署名，但苏娆却能笃定。爹爹！这一定是爹爹，原来娘亲那天是去见爹爹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惊喜啊！
看得出娘亲是第三日才去的，不然她那两天怎么会那么反常，一个劲的问她，她美不美呢？
爹爹定是以为娘亲不会原谅他，离开了。
原来她也曾离爹爹这么近过，一滴泪顺着苏娆的脸庞无声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白跳跳走了进来，他说：“苏小娆，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抢过苏娆手中的纸，“宣纸？苏小娆你哪里偷的？”
苏娆一把夺过来说道：“是爹写给我娘的信。”
“你竟然有爹？那么是你爹从哪里偷来的？盗用王室宣纸罪名莫大……”看到苏娆渐渐暗淡下去的深情，白跳跳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只是想让以前那个苏小娆回来。”他低下头去，复又抬起，“走吧，我娘等你回去吃饭。”
苏娆听了便将那信认真的叠好，放回原处，跟着白跳跳回去了。
“小娆，多吃点，看你瘦的，等大娘去集市上把这些菜卖了，回来给你买肉吃。”吴翠花关切地说。
“嗯。大娘你去忙吧。”苏娆目送她挑着菜出了门。
入秋的夜，微凉中带着说不出的瑟索。
苏娆坐在院子里洗脚，盆里的水湛清湛清的，看得到银盘般的月亮。
太圆满的东西都是假象……
她把脚放进去，狠心地打碎了那一轮整月。
“苏小娆，我给你洗脚吧。”说着白跳跳就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的脚好小。”他边说边抬起头来看着苏娆，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泛着迷人的色彩，竟有些温柔醉人。
苏娆抿着嘴：“小怎么了？”脚一扬，踢了他满脸水。
“苏娆！”他生气了，挠她的脚心。
苏娆咯咯地笑了起来，差点喘不过气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她求饶道。
白跳跳站起身来，睥睨着她，用刚给她洗过脚还沾着水的手拍拍她的脸颊说道：“我不伺候了。”
弄了她满脸的水，“呸……呸……”苏娆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长得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谁知道德行这么败坏。”
他转过头来，笑得痞气，苏娆怕他腹黑的毛病又犯了，就立马噤声。谁知他却说道：“苏小娆，我喜欢你这个时候的样子，无忧无虑的，好像没有一点心事。”
苏娆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她先动手，到头来都要被他欺负的惨兮兮的，亏她刚才还觉得他温柔醉人。假像，纯属假像。
这个人最会做假了。这会又在仗着这张单纯无害的脸花言巧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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