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她叫苏娆。
苏小小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这世界上最疼她的人。苏小小很喜欢曼珠沙华，整个院子里除了曼珠沙华还是曼珠沙华。
苏娆曾无数次看到她托着腮，迷离地盯着那些花，雪白的裙踞拖得长长的，细密的睫毛投下一排美丽的剪影，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瓷白瓷白的皮肤在夕阳的映照下宛若初生的婴儿。
苏娆想曼珠沙华里一定藏有她的秘密吧。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苏小小的女儿，她想不明白这样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会生出她这么丑的女儿。如果不是她也疯狂的迷恋跳舞的话。
苏小小会跳一种叫做霓裳的舞，每次看到她水袖轻抛，苏娆就以为自己看到了仙人。
火红的曼珠沙华开满院落，她一袭白衣却也不显突兀。身轻如燕，翩若惊鸿。铺天盖地的白缭绕在血色之中，苏娆第一次知道原来白色也可以这么张扬。
每到这时她就会在心里想苏小小一定是有洁癖的，不然以她这般性子怎会只穿素白素白，不允许有丝毫杂色的衣裙呢？总之自从她记事起就是如此了。
她也总是偷偷地藏在院子的角落里学着苏小小跳舞，极认真仔细的学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苏小小看到时便会收起舞步，眉眼弯弯地说：“苏娆，到老娘身边来。”那个时候的她眼里满满的都是灵动，与刚才那个静若处子般的女人判若两人。
苏娆便一路小跑过去，扑进她张开的怀抱里，苏小小则半蹲着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苏娆能够清楚的嗅到她发中的香，带点儿曼珠沙华的味道。
“小小娘亲，教娆儿跳舞好不好？”她撒娇道。
“好啊，那娆儿肯吃苦吗？”苏小小闪着漂亮的眼睛，歪头思索着问道。
“能比娘亲漂亮的话，再苦娆儿也不怕。”苏娆得意地说。
“你个小鬼头，想比你老娘漂亮是不可能的，你老娘永远是最漂亮的。”她邪魅一笑，在苏娆脑门上一弹指。
接着苏小小站起身来，双手背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去，她说：“苏娆，跟上。”
苏娆便扁扁嘴，屁颠屁颠的，去拉她的手。这种弹指她早已习以为常，其实并不疼。
苏娆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整个清水镇的人都不喜欢苏小小。连带着她也被讨厌。从来都没有人和她玩，除了白跳跳。
可是苏小小却对这种境况不以为然，乐得自在，整日怡然自得。
她只说，因为整个镇子的女人都没有她漂亮，她们嫉妒她。她还说不是有白跳跳那漂亮孩子陪你玩吗？真没有的话，她愿意做个好娘亲陪着她玩。
苏娆并没有告诉她，她一点也不喜欢和她玩。她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娘亲，她会欺负她，还会和她抢吃的。
但是同样的，她一刻也离不开她。
10岁那年苏娆隐约听到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叫她小杂种。
那些女人的声线尖细，细长的眉挑成难以描述的形状。
“她是妓，后来才到咱们清水镇的，败坏咱们的风气。”
“以前有过那么多男人，谁晓得是哪个男人的种”
“跳跳妈，别说了，小杂种过来了。”
距离不近也不远，足以让苏娆听清楚她们说的每一句，声声振击着她的耳膜。
苏娆气急了，二话不说冲过去抱起地上的石头砸入水中，击起巨大的水花，溅的她们满身都是。
“不许你们这么说苏小小！”她吼道。
“你个小杂种，没爹的货还凶了是不是？”跳跳妈挽了挽袖子，凶神恶煞的把她推倒，狠狠地拧着她，下手一下比一下重如雨点般落在苏娆身上，苏娆感到生疼生疼的，却也丝毫不示弱，用双手紧紧地护着头，又羞又怒的奋力踢打着她，全力还击着。
可是毕竟跳跳妈是大人，年幼的苏娆就算再大力也怎能敌得过她，后来她就把苏娆拉起来，开始打她的屁股，还边打边说：“我让你凶！我让你凶！”
就在苏娆无力还击却仍不懈反击的时候，有支手臂一把就把她拉了过去，护在身后。
接着那个瘦小的人影又跳了起来，扬起白皙而纤细的手臂干净利落的给了跳跳妈几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恰这腰指着跳跳妈的鼻子说道：“我苏小小的女儿，除了我没有谁有资格欺负她！”
苏小小气的满脸通红，像极了骂街的泼妇，霸道而嚣张，虽然站在粗壮的跳跳妈面前要矮上一头，可是苏娆却觉得此刻的苏小小用她瘦弱的肩膀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颇有顶天立地的意味，站在她的身后觉得莫名的心安，哪怕是天地洪荒也不所畏惧。
吴翠花显然是被苏小小那骇人的气势给镇住了，嘟哝了两句走开了。
看到吴翠花那副焉了的样子，苏小小也不再纠缠，拉着苏娆的手得意洋洋的走了。看她那副打了胜仗的样子活像个劫路成功的山代王。
“看在苏娆小姑娘勇于和恶势力斗争的份上，娘亲决定奖励她一根糖葫芦。”
一听有糖葫芦吃，此刻的苏娆全然忘了疼，异常臭皮地说道：“娘亲圣明！”谄媚奉承之态显而易见。
可是苏小小却十分受用，因为这句话爽快的又多奖励了一根。
到家的时候苏小小自己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她就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晃着两条腿，盯着坐在门坎上还在吃着糖葫芦的苏娆上下打量，一个劲的看，被她盯的发毛，苏娆就低着头，准备灰溜溜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吃，因为以她的经验自然是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果然苏小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在她就要转过去时说道：“苏娆，到娘亲跟前来。”
苏娆知道糖葫芦要易主了，就加紧吃了两个，然后噱着嘴可怜巴巴地站在苏小小面前，苏小小看到女儿这副可爱模样，就不由得想逗她两下，好笑地在苏娆的小脸上戳了一下，一个糖葫芦便从她的嘴里蹦了出来，苏娆盯着在地上打转的糖葫芦泪也快打转了。
谁知接下来苏小小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像她想象里的那样来抢她的糖葫芦，而是把她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摸摸她满头乱遭遭的头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娘以后再也不和你抢吃的了，娘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苏娆的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大声嚷嚷着：“太好了！娘亲以后都不和我抢吃的了。”
看着她得意地样子，苏小小显得有些无奈：“苏大小姐，你好像放错重点了。快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娆便得了便宜卖起乖来，撒娇着说道：“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办呢？”
“要是有的话，娘亲就放火一把烧了白跳跳家！”苏小小说的义正言辞，可吓了苏娆一跳，“放心娘亲肯定不会啦。”接着她又转脸嬉笑的对着苏娆说道：“娘亲顶多把她家白跳跳偷来让你虐他千百遍。”
联想到白家独苗任由自己摆布的情景，苏娆就不由得咧开嘴笑，“嘶……”不小心牵动了嘴上的伤口，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那不怀好意的样子可真是像极了我。”苏小小用她的额头轻轻碰碰苏娆的，在外人看来这场景一定异常温馨。
“对了，怎么和人打起来了？”她佯装生气地问起。
突然鼻子一酸，有水汽氤氲了苏娆的双眼：“她们说娘是妓，还说我是小杂种。娘，我不是小杂种对不对？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听到这话，苏小小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苏娆，很久以后她走了出去。
苏娆扒着门看着她，满园的曼珠沙华正靡烈开放，她白色的身影站在其间倍显落寞，有种飘渺的感觉。
良久她转过身来，冲着苏娆笑了笑，那笑怎么带点悲凉的味道：“苏娆记住，你是娘一个人的，你没有爹爹。”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苏娆看到有一串晶莹的液体划过她倔强而精致的脸颊，顺着她微微上扬的下巴滴落下来，砸在曼珠沙华的叶子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听不真切。
她突然蹲下身去，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向飞扬拔扈的她，第一次露出骄傲以外的情绪，令苏娆有些措手不及。
她便飞跑过去抱住她：“我不要爹爹了，我只要苏小小，我只有娘亲。”苏娆不停地说着。
“苏娆，不许哭，做苏小小的女儿要坚强。”
那一刻苏娆重重地点点头，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的苏小小话特别多，像个孩子。她给苏娆讲了好多好多她的事，当然也包括她和爹爹的。
她说当年她被生计所迫，在帝都当了一名艺妓，犹善跳舞。从此声名雀起，无数达官贵人争相到访，但是她生性冷淡高傲，不愿污浊自己，从不轻易见客。
那里的妈妈叫殷娘，也是个率性女子，因此对她极为欣赏。两人甚是投缘。
她说帝都很繁华，逢年过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奔走相贺。帝都的柳特别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柳的清新之味。三月草长莺飞，有人在放纸鸢，那里的美，是小镇上的人永远都想象不到的样子。苏娆能够听得出来帝都是娘的梦，也是梦的幻灭。她想这些或许是因为爹爹。
她就瞪着眼睛认真的听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正是因为爹爹。
(https://www.uuubqg.cc/51889_51889597/4187467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