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张 葬笔
“哦，呵呵，好名字，你们三个都是年轻人，多认识一下。”
党老爷子说完这话，屋里的场面却有点冷。
张栖梧暗自腹诽着。仁格自斟自饮，悠闲地品着茶，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认识一下张姑娘的意思。和尘仍是傻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大字，似乎那里面藏着金银珠宝一样。
党老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从毫无知觉的和尘那里把几幅字取过来，开始欣赏，越看越是眉飞色舞。
张栖梧回过神来之后，看着客厅里诡异的一幕，发现自己好像也说不出话来了。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根本没人搭理她啊。这让当了好几年校花，受尽男生追捧的张栖梧有点不适应，顺带伤自尊。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就在张栖梧实在忍不住就要发飙的时候，有人说话了。
“你能不能写几个字看看？”说话的是和尘，对象是党老爷子。
张栖梧都惊呆了，还有年轻人敢这么对姥爷说话的？
可是，党老爷子自己却毫无觉悟，笑呵呵地招呼张栖梧一声，就准备带和尘去书房写字。
张栖梧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简直想拿垃圾桶直接扣在和尘和仁格头上，但终归是听了姥爷的话，气呼呼地去拿文房四宝了。
张栖梧拿来笔墨纸砚，刚一进书房就被被和尘接了过去，和尘接得自然而然，张栖梧递得莫名奇妙。
正好仁格也屁颠屁颠儿地走了进来，直接把杯子里的水倒进砚台里。然后，和尘就开始磨墨，党老爷子摆开架势就准备写字。张栖梧只好生着闷气在一边看着。
党老爷子握住笔杆之后自有一番气象，但却无法以言辞形容，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如执笔之处即是世界重心所在，笔杆一动即可搅动宇宙万物。但感者感其所感，知者知其所知，每个人感觉可能都不太一样，总归是那种真正高大上的感觉。
笔锋游动之间，数十字洒然落于纸上。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和尘看着写字的老人、老人的动作、动作之下跃然纸上的行草，不觉又是痴了。
仁格则是罕见地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关公门前耍大刀。
党老爷子写完字后，似乎有点力不从心，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把手中毛笔一掷，朝张栖梧笑道：“栖梧，把他们葬了吧。”
张栖梧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惊叫而出：“姥爷，你这是……”
党老爷子神色疲惫地摆了摆了手，示意张栖梧不要再说下去。
张栖梧这次也不再气急败坏，而是有点神色黯然地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仁格好像意识到了点儿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似乎是“葬笔”之礼，老爷子莫名奇妙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何苦呢，难道还是因为二傻？
对于书家来说，“葬笔”之礼既是对自己巅峰之作的尊重，也是表示自以为此生于书法一道止于此，更是实际意义上的封笔，甚至是表示已经把自己一生之道尽灌注于此，可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笔。
这种礼节传之于上古，基本上已经不为世人所知，仁格也是由于极其特殊的原因才了解一点儿。
“仁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可理解？”党老爷子看着仁格微笑着说道。
“何止不可理解，简直觉得是暴殄天物。”仁格说话还是那么又臭又硬。
“哈哈，其实万事皆有其因，有因自然得果。今天若不是见了两位小兄弟，欣赏了那几幅字，我也写不出这样的字来，更到不了这样的境界。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其实是天赐的大圆满啊，若不然，即便写再多的字，也到不了这样的境界，得不了这样的体悟，又有什么意义。所以，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哈哈！”党老爷子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好吧，您开心就好。”仁格还是有点不忿，二傻这小子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幅字就送给你们两个吧。”党老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次仁格听了却皱了皱眉头。娘的，这怎么好意思再收钱呢，难道又要饿上几天？
“赠送是赠送，买卖是买卖，小家伙放心吧，总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哈哈哈！”
仁格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可是这样欠的可是人情啊，实在搞不懂这老爷子是菩萨还是狐狸了，可是现在这样，这人情看来是欠定了。
党老爷子对仁格这次皱眉视而不见，兴致满满地数道：“马上就中午了，就在这里吃饭吧。”
仁格倒是想赶紧跑掉，可是看了一眼和尘，仍是直愣愣地盯着那副字，叫人不忍心打扰他。罢了，人情都欠了，吃顿饭算什么，就当是自己家了。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里坐下，党老爷子唠着家长里短、古往今来，仁格呢，不善也不喜言辞，只是听着，偶尔“嗯啊”几声，倒也恰到好处，两人越聊是越开心了。
张栖梧却是悲苦莫名，本来十分开朗活泼一个女孩子，这两天被搞得竟然有点忧郁了。可是，回来之后看到两人聊得其乐融融，也不忍心违逆姥爷。干脆眼不见为净，跑到书房里了。
书房里这个仍然发着呆的家伙，自己本该上前好好质问一下的，但这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这时候却给人传递了一个异常强烈的信号——不要打扰我。
以张栖梧的泼辣爽利性格也真的就不敢稍稍惊动了他，进去之后轻轻坐到一边，只是仔细地观察着、比对着。相似之处越看越多，张栖梧心中的疑惑就越来越大。
本就旅途劳累，加上思虑过多、情绪起伏过大，张栖梧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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