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看，他来了

下了班，初夏还是跑了一趟医院。

        可是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看到医院住院部楼下聚集了好多人。

        有几个对向走来的人在吱吱喳喳地讨论，初夏听那意思，好像是有人要跳楼。

        尽管不知道是谁，但初夏还是心脏一悬，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最后干脆用跑的。

        站在楼下看热闹的人潮里，初夏抬头往上看。一开始因为夕阳太刺眼，她没看清楚。等看清楚了，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那个要跳楼的女子，竟然是小宁！

        初夏哪里还站得住，赶紧推开挡路的看热闹群众，一路往楼梯口奔去。然后马不停蹄，一口气跑到了六楼楼顶。

        跨过楼顶那扇门的时候，她还在那想，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就不能锁上呢？

        不过，人要是想寻死，总是能找到办法，锁了也不见得就能阻止意外的发生。

        事情应该是刚发生不久，所以警察还没有来。天台上站着的，除了小安，就是医院的医护人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劝着。

        但小宁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唯独有人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她才会有所反应。可也不说话，只是作势要往下跳。

        如此这般，吓得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宁，你不能这样。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让我和妈妈怎么办？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要是出事了，她指定也活不下去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要为她想想啊……”

        小安声泪俱下，说得周围的人都动容了。

        小宁的眼泪也哇哇地流，可最后还是摇摇头。“姐，对不起。妈妈就交给你了。”

        “不！小宁，你不能这样！妈妈你也有份的，你不能把你的责任都丢给我！这对我不公平！”

        小宁神情哀伤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接受，你听到没有！”

        小宁却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姐姐。她缓缓地张开双臂，像一只马上要凌空起飞的蝴蝶。

        “等一下！”初夏突然拨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

        小安一看到她，立马横眉冷对。“你来干什么？是你们把小宁逼上绝路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我告诉你，小宁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你要怎么跟我拼命都行。但现在，我只想跟小宁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

        “你——”

        初夏不再理会小安，而是在距离小宁大约两米的地方，也爬上护栏，学着她的样子坐到了危险的边沿。

        于是，下面看热闹的群众蓦然发现，跳楼的人居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这是什么情况？

        “你干什么？你这不是添乱吗？”有个医生心急如焚地叫了起来。

        初夏回过头去，看着他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出声？给我和小宁一点时间，可以吗？小宁的心情，你们是不会懂的。只有遭遇过一样经历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痛苦，和绝望。”

        小宁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初夏。

        初夏迎上她的视线，笑了笑。

        “很意外吗？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这样坦然面对。”

        初夏将视线收回去，落在遥远的天际。

        那里夕阳西斜，红霞满布，很是绚丽多彩。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应该是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当时我的成绩很好，是一个考大学的好苗子。所有老师都觉得，我一定可以考一个好大学。我自己也这样自信着。”

        初夏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笑，有无奈，有苦涩，也有释然。

        “可是那场噩梦毁了所有的一切。我更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我是受害者，为什么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把罪扣到我头上，好像我就是不知廉耻的潘金莲？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明明从来没有交集，更没有过矛盾，可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戳人心窝？为什么笑得那么狰狞？我那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

        小宁显然被初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呆呆地看着她，连眼泪都不掉了。

        初夏又侧过头去，对着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小宁眼里止住的眼泪慢慢地又开始蓄满，嘴唇紧紧地抿着，绷成了一道线。

        “我爸爸也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我们不能在那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了。他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可是为了我，他千里迢迢来到了滨海。但是没多久，他就在一次意外中……”

        初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天台上安静得吓人，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都怕自己一出声就让两个人都掉了下去。

        “他再也没能回去，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故乡。而我，也彻底成了无根的浮萍，只能漂泊。你知道吗？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不管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情，你有疼爱你的姐姐和妈妈。就算全世界都来伤害你，她们也会拼死地保护你。对了，给你看点东西。”

        初夏捋起自己的手臂，露出白皙的手腕，然后努力地朝小宁那边伸去。“这些伤疤，你看得到吗？“

        小宁看了看，然后摇头。

        初夏就理所当然地往那边挪了一点。

        小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现在看清楚了吧？这些，都是我自己割脉自杀留下来的伤疤。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活着没有意思。哪怕在这异地他乡，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历过那样一场噩梦，我也觉得了无生趣。“

        初夏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

        “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这十年里，我也有过一些追求者，但我从来不敢接受。明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很开放，可我还是很恐惧。我只能像见不得人一样死死地捂着这些东西，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不敢提起。我渴望爱情，渴望婚姻生活，可又认命地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初夏看着远处，缓缓地绽开笑容。

        那笑太过灿烂，小宁都看呆了。

        “初夏。“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小宁。

        初夏回头看着他，柔柔地笑了起来。“你看，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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