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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妓比官强


  “呵呵,倒不是我吹嘘,”金步摇笑道,“户部那帮禄蠹哪配当官儿!整日里干的活儿就是每年把银子搬进大库,然后再搬出大库,最后守着国库哭穷,干的活儿也就是库丁头儿,手脚还未必比库丁干净……”

  “哈哈……这话说得实在,一针见血!”阮大铖大笑道,“不是阮某替魏阉鼓吹,就这一条,魏阉胜过东林良多!天启爷在世时,辽东乱、西北乱也没见大库空了吧?到了东林手上,怎么没两年就见底了?”

  金步摇有些微微色变道:“圆海先生这番话,就不怕我向官府出首?”

  阮大铖正色道:“阮某不怕!阮某自认不是什么良臣,当官的时候手脚也不干净,可是阮某却是敢说公道话的!魏阉乱国,当诛,阮某当年投靠魏阉,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算罪有应得,可阮某还是觉得魏阉从青甸镇偷师来的那些治国手段确实有他的效用;东林人也确实风骨才学俱佳,可惜他们除了读书,除了照搬圣人经典之外什么都不会!依阮某看,治天下应当有治天下的人,东林那帮人,还是老老实实做学问的好,若是他们能够抛却功名利禄,或许将来大明会多出许多不下太白、东坡一般震古烁今的风流人物,甚至如朱子(朱熹)一般继往开来的圣贤也有可能!”(按:明亡之后,不少有气节的读书人确实按下心思认真做学问了,其中不乏黄宗羲、顾炎武这样的思想大家)

  金步摇冷笑一声道:“魏阉那点偷学来的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值得称道!他搞来搞去,还不是开征工商税、开海禁么?亏的他死得早,否则大明才真的有大难了呢!”

  阮大铖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金老板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难道金老板也因为自己是做生意的而反对工商征税?”

  金步摇立时不屑道:“圆海先生自家也是产业的,也应该清楚得很,别说洪武初年的三十税一,就算是翻一倍,十五税一,商家的赚头也是有的;这还是普通的布匹货品,若是那些一本万利的行当,征个十税一,也能赚到翻船的,谁就在乎么点儿税了?每年四处打点孝敬的银子还比这个多得多呢!怕就怕,这帮东西收了税不办事,哦,这还算好的,若是收了税还反过来折腾你,谁受的了?”

  阮大铖无奈笑笑:“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何况,只知道收税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是除了收税什么都不会,只知道一味开海禁,那才是祸事呢!”

  “哦?此话何解?”

  “兴工商本来是不错,可是若是一个不小心,则会让大明蒙受极大的损失。譬如粮食,安南、暹罗这些地方一年三熟,纵然身处海外,可是整船的粮食运到中原之后,价格依然比中原自产的粮食要低。眼下天下多灾正闹粮荒,大把运来尚可救急,可太平年月呢?太平年月这些海外的粮食进入国门势必会让中原的百姓在种粮一途上无利可图,时间久了,谁还去种粮?彼时天下再来一次粮荒,乱子就大了!再如琉璃,大明也能自产一些琉璃,可到底比西夷卖过来的琉璃差一些,价格也高,卖起来自然是西夷的琉璃好卖,如此一来,大明的琉璃工匠赚不到钱,那么久而久之,大明还有做琉璃的么?大明自己没了做琉璃的,以后想买琉璃只能任由那些西夷人宰割了,琉璃倒也罢了,若是火铳火炮呢?等到大明没人能铸火炮的时候,呵呵……最好不过就是市舶司收取海商赋税时,不以货物多寡收税,而是区别对待,大明缺粮时,粮食运进来可以低税、免税甚至每收一石粮食朝廷还补贴几个钱,大明产粮较多的时,就要抬高海商的粮食赋税,让大明的百姓不至于种粮亏本,如此国本可固;其他赋税一如此类,我大明的布匹丝绸、茶叶瓷器在南洋极为抢手,西夷也一度尝试仿制,只是还不及大明做得好,若是此刻我大明将这些东西中低档一些的低税免税出手,那么西夷那些仿制品根本卖不出去,如此一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内,大明都将这一财源牢牢捏在手里……”

  阮大铖顿时一脑门汗:“金老板,你的这些见识都是在哪儿学来的?虽闻所未闻,可却都是真知灼见哪!”

  “圆海先生见笑了!我本来不过就是个青楼老板,往来的客商见得多了,耳闻目睹自然懂得一些……”金步摇笑笑道,“不过圆海先生今日前来,恐怕不是为了这工商海禁之策吧?”

  阮大铖擦擦额角的汗,有些心虚地说道:“还要向金老板赔罪,刚刚进来的时候,阮某还对金老板的能耐有些怀疑,可金老板方才一番议论让阮某知道,金老板虽为女儿身,可见识却足以充任一朝首辅了,阮某惭愧!阮某佩服!阮某今日来,实在是为了当日画舫之事,如今整个应天几乎群起而攻,阮某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金步摇呵呵一笑,反问道:“圆海先生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阮大铖一阵茫然,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莫不是阮某在各处青楼挖墙角,动了别人的禁脔?”

  金步摇摇头道:“差得远了!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难道是文人士子对阮某实在是恨之入骨,面唾而后快?”

  “差得更远了……”

  “还请金老板不吝赐教!”阮大铖彻底认栽,站起身恭敬行礼道。

  金步摇微笑颔首道:“圆海先生请坐!说起来简单得很,那就是圆海先生你有的他们没有,你能做到的他们做不到。我在留都也时常注意这些士子们写下的治国策论,翻来覆去也都只是那些轻徭役、薄赋税、修兵甲、明赏罚之类的陈词滥调,至于具体的如何去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圆海先生曾经走的是魏阉的路子,施政方略也与魏阉差不多少……呵呵,这不是贬低圆海先生,这些方略说起来至少比现行的要好上许多……圆海先生一旦起复,那么凭圆海先生的手段和人脉关系,哪怕只给圆海先生一个七品官儿,要不了几年也会被越级提拔;而那些士子们呢?论资排辈,想要真正走入朝堂,恐怕要等到垂垂老矣了,如此,他们还甘心让人插队?更何况抢在他们前面的不但施政方略与自己大相径庭,而且还是他们素来瞧不起的人,他们甘心么?”

  阮大铖恍然,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那阮某该如何去做?时下局势,阮某已经被逼到墙角了,若不反击……咳!若是反击,则骂名更甚,两难哪!”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金步摇微笑道,“看在圆海先生这么多绫罗绸缎的面子上,我就直说了吧!他们不是攻讦圆海先生广纳歌妓、声色犬马么?那圆海先生照样继续纳好了!只不过纳来的歌妓切不可放到自家府上,不妨安排个别院安置……”

  阮大铖为难道:“不会吧?阮某已经知道一步错,步步错了,如今还要广纳歌妓,就算这画舫开下来也是被人非议到极点了……”

  “不妨,”金步摇解释道,“常人都以为,广蓄歌妓一为自己享乐,二为赚取钱财,若是圆海先生反其道而行之,则风评就会好许多了!”

  “如何反其道而行?本来阮某想开的这家画舫就没抱着赚钱的心思,如今还要反其道而行,是不是打算请那些文人士子免费来画舫风花雪月?那金老板准备让阮某贴进多少银子?”

  “圆海先生怎么还念叨那些士子!”金步摇苦笑道,“事情到这个地步,那些士子连公揭都贴得满大街都是了,你们之间还有化解的余地么?依拙见,与其费尽心思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不如干脆大耳刮子抽过去,越响越好!反正民间对这些士子的态度也不一,只要圆海先生能够让百姓认可你,那么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老百姓过不去!他们想把你搞臭,那么就利用百姓把他们搞臭!”

  “难道是施舍粥米?这……江南一地还算物阜民丰,寻常百姓只要稍微肯花点力气就能进那些士绅的作坊里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来做,施粥米的话……穷苦人虽多,却没什么场面……何况让这些红姑去施舍,人家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阮大铖皱眉道,“若是再有人借题发挥,那岂不是更糟?”

  金步摇笑道:“圆海先生,做善事未必只有施粥米这一条吧?这些红姑们既然挖过来了,就得发挥她们的作用。圆海先生自家的茶楼酒肆不少,不妨让这些红姑们抱着瑶琴琵琶去圆海先生自家的铺子里弹唱,门口摆上一只箱子,前来听曲儿的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一文两文不嫌少,十两八两不嫌多;每天日暮的时候这些箱子当众打开清点,然后登记造册,留都寺庙众多,圆海先生完全可以委托寺庙的大师们帮忙布施,若是银两较多,圆海先生也可以分出一部分捐资军饷,替朝廷解忧……想来那些青楼出身的女子们既然已经被圆海先生买下,那么圆海先生让她们做善事,她们又有什么不答应的?名声总强过倚门卖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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