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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最佳表演奖


  战场虽然较远,可站在城头上看一点阻隔都没有。熊熊大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分明,火海之中重重黑影左冲右突,是不是还有阵阵炮声传来,而距离火海不远的码头上更是火光闪成了一片,喊杀之声隐约可闻:不是倭寇来了又是什么?

  消息传到县令那里的时候,已经从“数目不详的倭寇正在城外洗劫”变成了“倭寇啸聚攻城者以万计”。县令一下子没了分寸,本来还指望事不可为时乘乱开溜的,可如今“以万计”的倭寇攻城,别说城门出不去,即便出去了也跑不掉,何况上万的倭寇那得多少条船在江面上等着?万念俱灰的县令大人索性一咬牙:豁出去了!

  一般来说官员上任都是孤身一人,父母年纪大了不宜离开故土,一怕水土不服,二怕客死异乡;而官员的正室都是留在父母身边代丈夫尽孝道。所以,县令想要开溜,一般都是一个人直接溜走。至于小妾,那纯粹是特殊时期留在身边解决生理需要的,不带也罢。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县令大人反而坦然了:反正是个死,那还不如体面点儿。

  但如何“体面”是个问题。白绫?死相难看;鸩酒?这种高级玩意儿宫里才有,县里只有砒霜,据说吃了之后肚子会疼半天;匕首……太痛,何况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毁之不孝……最好能找个不痛苦又不流血的法子……

  县令大人非常不想死,可他却知道此刻自己非死不可了。如果没死,那么城池失陷之罪就够自己砍脑壳;如果死了,自己就是壮烈殉国,虽然自己只是个末流知县,可一旦“壮烈”了,朝廷的抚恤从来就不手软。他倒不是在乎朝廷在自己死后逢年过节给自己父母妻儿的那点“慰问金”,他在乎的是名份。

  若是他“壮烈”了,那么一个追封肯定是少不掉的。自己的老爹怎么说也得是个县公吧?儿子起码得能世袭吧?老婆怎么也得恭人以上的封号吧?若是其他县城都是望风而降,只有自己这一个县城“壮烈殉国”,那朝廷为了弘扬正气,肯定加封更高!读了一辈子书,图的不就是这个么?顶多自己没机会享受罢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县令大人决定“殉国”。可殉国得有殉国的仪式,若是莫名其妙地死在贼人的乱刀之下,那么一点儿名气都没有,咱们要死,也得死得有名号。所以县令大人决定:举火星号星号(敏感字符不解释)。

  为了让自己更“壮烈”一点,县令大人特意命令两腿直打哆嗦的差役们挨家挨户搜来了柴草,在县衙大门口堆起足够烧毁半个县城的柴火堆,自己则穿好官服戴正乌纱,颤颤巍巍地在连续多次失败之后被差役们硬是搀上了柴火堆,再端端正正地朝北方遥拜,口中念叨一长串忠君报国的锦绣文章,在端正坐好,就等城破之时点火。

  围观的百姓先是被父母官的这架势吓得不明所以,等大伙儿明白过来县令大人想要做什么之后顿时都失去了兴致。倭寇来了,碰上个死磕的官儿,也就是拉着百姓守城,结果是大伙儿死在城头上;碰上个妥协的,无非就是刮几层地皮给倭寇“劳军”,结果是大伙儿饿死在家里;碰上个怕死的,丢下城池自己跑了,无非就是大伙儿被倭寇屠戮蹂躏。左不过都是个死而已。如今碰上个奇葩的,也想着死,却没想着先死磕再死,先想着“殉国”去了。百姓们够实在,左不过是个死,拼一下再说嘛!县令大人的表演还没结束,观众们都已经四散干净。

  这一夜功夫,差役兵丁们都在保护县令大人的柴火堆,而百姓们则自发地走上城头准备做最后一搏。

  结果就是等了一夜,城外的战火逐渐消散,县城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第一个冲到县城城门下的居然是苏松巡抚祁彪佳的前锋。满以为是援军击退了倭寇的百姓们看到大明“王师”的时候,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不过糟糕的是,不明所以的县令大人听到四面城墙上的欢呼声之后以为城破了,于是下令点火。

  或许是造化弄人,当初县令深怕自己不能变成骨灰,故而柴火堆架得极高,等下面点起火来的时候县令大人也正好从柴火堆上看到了“王师”入城的场景。心情顿时一松的县令大人马上就想起了自己正站在烧得红红火火的的柴火堆上,当即又着急跳脚地下令灭火。

  紧跟着前锋上岸的祁彪佳几乎是将县令大人的表演看了个全套。和所有大明官吏一样,祁彪佳就算再出类拔萃也绕不开一个关口:出了大乱子,城外可以暂时不管,城池无论如何不能有失。所以当火势大起来的时候,祁彪佳能做的就只有带着牵来“剿贼”的官兵救火。眉毛胡子被烧得干净的县令大人在“殉国”的前一刻被忠心耿耿的家仆救了下来,一落地就连忙拜见前来救援的苏松巡抚。

  祁彪佳对县令的这种做法既无语又气恼,可却又不能直接说他错在哪儿。之所以无语气恼,主要还是因为实在是“钦慕”这位县令的“创意”。尼玛想死容易啊,可你死之前好歹反抗一下啊!女人被非礼还得喊两声踢两脚呢,尼玛倭寇来了你直接脱了裤子分大腿啊!尼玛想死就不能痛快点儿啊,上吊的绳子到处都是,搞这么大阵仗还想纵火焚城哪!

  可是他就是不能骂这个县令。因为从道德范畴讲,这个县令非但没错,而且还得被评个“道德模范”神马的。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太符合“士”的标准了,事不可为之时,决意殉国,这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了。从舆论习惯上讲,标榜自己忠君爱国的人从来不去考虑一个人死之前做过什么,只需要考虑他是个“烈士”就行了。至于这位“烈士”是有脑的还是无脑的,其所作所为的利弊关系统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每逢危急的时候,政客们都需要通过消费一个亡者的政治价值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如果这个县令真的死了,那么就做到了一了百了,如果他的死再碰上一个急需功绩的上司,那么这一场表演很可能会被渲染成一幕壮烈的悲剧,成为大战中的“亮点”并被著书立传广为流传;把一个死人捧上神坛然后慢慢去消费他,这是成本最低的政治模式。

  可这一招直接就被祁彪佳看破,不但懒得搭理而且厌恶至极:如同多数只懂得指手画脚的人一样,他们表面上是忠君,是爱国,可骨子里却只爱惜他们自己。这样的人,让他拍马,他能写出花团锦簇的文章;让他谏言,他能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让他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他除了一句“唯死而已”之外没第二种方法,捐一条命罢了!

  想死,太容易了,一粒黄豆都能呛死个人。

  真正的男人,不是慷慨地去死,而是为了梦想艰难地活着。

  面对主流思潮和滔滔舆论,祁彪佳只得挤出微笑对县令大人的“忠义”行为勉励了一番,但之后还是别有深意地嘱咐县令大人以后要三思而行,把百姓安全放在首位,不能总想着一死了之。

  这话在县令大人听来却直接会错了意,他以为他的行为直接感动了巡抚大人,使得巡抚大人格外珍视他的性命。精神上得到鼓励的县令大人也顾不得自己的眉毛胡子都烧没了的窘相,立刻鞍前马后跟着祁彪佳跑。

  有些耿介的祁彪佳虽然看不起这种人物,可也拿这种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随他去了。多方打探之后祁彪佳才确定了事发地点,一问之下更是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的地盘上居然有青甸镇的势力存在!还有那个在宜兴之战中立下大功的锦衣卫百户的庄子!

  略迟疑了一下,祁彪佳决定亲自到战场看一下。不过这一回就没带多少人了,轻车简从出了成,到了庄子外围就很客气地递上名帖求通报,算是尊重青甸镇的侯爵爵位。

  没多时,方涛和金步摇并肩而出。

  祁彪佳一看到金步摇那张脸,立刻想起了金步摇的身份,连忙撩起袍子躬身道:“下官拜见青甸侯,事起仓促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金步摇连忙上前一步虚挽一下道:“巡抚免礼!没想到巡抚大人能亲自带兵前来救援,本侯感激不尽!”

  祁彪佳没有得意,反而有些男赧然道:“惭愧惭愧!下官抵达之时,这边都快收拾完了……”

  金步摇指着战场微微一笑:“亏得巡抚大人先保城池再图进取,若是天黑时直接出击,事情恐怕就糟透了……”

  祁彪佳听到金步摇的说辞之后微微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侯爷,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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