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断腕

　　方涛道：“你看到的只是战术，而没看到人心。”

　　“人心？何解？”前田桃奇怪地问道。

　　方涛解释道：“在四海楼学徒的时候，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师傅烧一锅高汤。用新鲜的猪大骨，加上冬笋、鸡鸭骨架、鱼骨和木耳香菇，合烧一锅浓汤，炒菜的时候加上去，菜会鲜得多。”

　　“这根海战有什么关系？”前田桃被方涛解释得一头雾水。

　　方涛深吸一口气道：“早先初学的时候，每次剔猪大骨和鸡鸭骨架，我都恨不得上面不留下一丝肉，总觉着好端端的肉烧了高汤多可惜啊……现在，咱们第三舰队在邪教眼里就是猪大骨上的肉。正儿八经吃，没多少人在意这骨头上最后那一点肉，可就这么扔了，可惜。《三国》里头曹孟德说‘鸡肋’，便是这个意思。”

　　前田桃想了想之后，微微明白了方涛的意思，点头道：“咱们主力舰不亮相，或许邪教还真会放弃咱们去寻找第二舰队的主力；可咱们的主力舰一亮相，邪教舰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们走吧，咱们的主力舰跟着他们，随时能捅他们一刀子；他们不走吧，想从背后偷袭第二舰队的计划就这么落空……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方涛道：“所以，他们要么掉头就撤走，留下一部分巡洋舰跟咱们继续纠缠，主力去找阿姐决战；要么干脆利落吃掉我们，利用我们的预设战场摆阿姐一道！”

　　前田桃恍然，连连表示赞同：“没错了！从昨天遭遇开始，邪教就已经判断出我们必定派人去通知第二舰队过来支援了，所以，他们最佳选择就是尽快吃掉我们，然后跟我们一样，利用这里的地形伏击第二舰队！”说罢又狐疑道：“可时间明显不够啊……他们打算怎么做到？”

　　方涛冷笑道：“这就是他们失算的地方！从这里到麻陆甲，最快的驱逐舰去报信需要四天，往返就要八天。算上第二舰队反应的时间和战列舰较慢的航速，第二舰队快则十天慢则十二天才能赶到这里。他们大可以花个四到五天时间歼灭我们，然后从容布置……”

　　前田桃顿时笑了：“可惜哇，他们没算道我们有电报！我们提前两天的航程发现了他们，又提前四天的航程通知了阿姐，这样一来，他们只有被包围的命了！”

　　方涛点头道：“没错，对他们来说今天才是第二天。但是他们可以轮番进攻轮流休息，我们却不能。为了能尽快围歼我们，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里所有的出路堵上，然后轮番进攻，活活累死我们。所以我料定，从今晚开始，知道第一和第二舰队来援，邪教会不间断进攻。进攻的力度中等，没机会就轮番上，有机会就全面强攻……而夜战，我们的岸炮火力会变弱，是他们的最佳时机！”

　　“那……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应对策略？”

　　前田桃摇头道：“除非每条船上所有炮位都装备‘死神’炮，而且弹药管够，否则只能硬碰硬……夜间混战，拼的是近距离炮击；近距离炮击看的就是速射火力。照白天的情况看，我们的火力射速与邪教相比，勉强达到三比二，也就是我们射三轮他们射两轮。虽然有一定优势，但加上双方的数量对比，我们就是完全的劣势……”

　　“那么，这些破船残骸能不能烧起来用于照明？”方涛问道，“这样岸炮的作用大一些……”

　　“可以考虑，不过效果有限，”前田桃点头道，“海战与陆战不同，到了这个程度，技巧与计谋的作用是有限的，唯有手上的实力才能增加自己的发言权。我想此刻我们虽然缩在伏击圈内暂时安全，可邪教舰队未尝不是四散开来把我们围堵在这里，他们有这个实力……我建议，所有舰只务必支撑过今晚，而且要尽可能多地引诱敌舰进入伏击圈；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打不了把家底全败光，也要给主力全歼敌舰群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方涛点点头道：“有什么打算？”

　　前田桃往海图上一指：“前半夜全部炮击，所有巡洋舰以下和俘虏红毛夷的战列舰不用吝啬炮弹和火炮，争取全都打出去；后半夜开始接近战，不求杀伤敌人，只求和敌舰搅和到一起，诱使外围尽可能多的敌舰加入，然后我们的人交替掩护撤退，撤退时引爆战舰上剩余的火药。最后，在明天天亮之后，我们要动用火箭炮，对这片海域进行无差别打击，不管事谁的船，统统击沉！”

　　“什么？”方涛吓了一跳，“这……也太会败家了吧？没必要这么打……”

　　前田桃摇头道：“如果是一夜炮战，那么我们因为数量劣势而无法取胜，顶多打个平手，明天天亮之后，整个战圈内就是混乱状态，随着对方进入战圈的船只越来越多，我们的活动空间会越来越小，最终，我们的驱逐舰会船毁人亡；如果我们选择边打边撤，那么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的夹击任务就是失败……既然驱逐舰和一部分巡洋舰终究没法保住，那么我们干脆就来个狠的，以这么大规模的舰队为诱饵，尽可能多地将敌巡洋舰以上大型舰船引入伏击圈，然后全部消灭！这样做，我们虽然损失了很多驱逐舰和不少巡洋舰，但是保全了绝大多数的水手和船长，比起炮战到最后他们全部殉职要好得多……”

　　“之后呢，就靠我们的主力舰和朝云的迂回舰队死抗？”方涛问道。

　　“火箭炮炮击之后，整片港湾短时间内没办法行船的……”前田桃道，“你说你已经预感到张淑惠已经到了，那么她应该是随同第一舰队来的。我已经发电给第一舰队，在第一舰队距离我们不足一百海里的时候，他们会派出吸血鬼给我们支援。你放心，青甸镇的吸血鬼部队都是张淑惠这种元老级吸血鬼强化过的，不会害怕阳光！只要我们稍事拖延，援军就到了！”

　　方涛沉默了，上百艘驱逐舰和二十余艘巡洋舰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让他有些心疼，尽管这其中有不少是俘虏来的舰船，可毕竟都是难能可贵的财富，是第三舰队将来发展壮大的本钱。但宝妹说的也有道理，在海战中，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有经验的船长和水手如果在战斗中殉职，对第三舰队而言比舰船的损失更为惨重。

　　思忖良久，方涛走到海图边上又看了看，下决心道：“下命令吧！各舰将有用的物资就近转移到滩头阵地上备用，岸炮和陆军现在开始准备**和炸药包，留给来援的吸血鬼部队使用。”

　　接到命令的各舰舰长和水手们起先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们也知道上峰之所以下达如此命令也是出于以后更新舰艇时有足够人手的考量。最先开窍的都是从高阳、长陵之战时就追随方涛的老船长们，简单的思想动员之后，水手们将自己的财物和战舰的物资打包，就近安排到了各岛的滩头阵地上。随军的医疗船也都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就连赌船上的男女们也都被动员起来准备抢救伤员。

　　夜幕降临之后，邪教舰群以两艘战列舰为前锋，开始向战圈内疯狂突击。第三舰队将白天战斗的船只残骸以及废弃船只全部点燃，海面上顿时火光熊熊，岛上重炮借着火光也不再吝啬弹药更不心疼火炮的磨损，开始了无间断炮击。港湾内所有战舰的火炮对准了头两艘战列舰同时开火，当两艘战列舰硬冲到战圈中心位置时再也支撑不住，一艘彻底瘫痪，一艘被重炮击穿甲板之后开始进水。

　　但邪教的后续舰船却因为这两艘驱逐舰的牺牲蜂拥而入。战列舰和巡洋舰以两列纵队从深水航道往里冲，驱逐舰则四散开来从浅水区往里冲。一进入战圈，邪教战舰就四散开来将航道进一步扩展，挤压第三舰队的空间。第三舰队的战舰因为前一天夜袭加上鏖战一整天，桅杆和风帆大多没有修补好，紧靠第一代蒸汽机提供动力，在战圈内笨拙地行驶、规避、还击。但也因为距离很近，所以锥形炮弹和死神火炮的火力压制功能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双方数千门火炮在狭小的战圈内开火，几乎每一秒都有数十门火炮同时击发，整个战圈被火炮的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炮战至半夜，第三舰队被击沉一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和三十余艘驱逐舰，船员损失靠近千人；岸炮部队虽然没有受到打击，但不间断急射却让重炮中有十六门炸膛，中等口径火炮炸膛的更多，而小口径火炮和战防炮则是在海水的反复冷却下直接开裂或者变形，根本没法再用。

　　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敌主力舰队尚有过半战舰在外围，这已经是第三舰队能力之外的事了。凌晨3时20分，方涛下达了撤退令，要求除第三舰队原本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之外的所有舰船，在抵近接舷之后，将战斗人员全部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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