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壁险峻，石阶虽环绕着嵌入山壁，但排布有远有近，长短不一，极其不规则，稍不留神便有踩空掉下悬崖的危险。陆石背着昏迷的邱婵蛛一步一步慢慢向下走着，不知行了多久，只感到越往下走便越黑，空气中飘散着奇怪的黑雾，行至半路，雾气越来越浓，竟是运起内力也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了。
陆石突然顿了脚步，身后的文右胡收脚不及，秀气的鼻尖一下撞在少年结实的背上。
少女吃痛的揉了揉鼻子，抬起巴掌就要打。
犹豫半晌，巴掌落下，不轻不重的拍在陆石背上。
“干嘛突然停啦，痛死了！”
石阶太窄，陆石无法转身，轻声叮嘱道，
“前面太黑，不能靠眼睛看路了，你跟紧我，小心点。”
原来是担心我。
文右胡心中一甜，嘴上却毫不客气，
“哼，小爷别的不说，对轻功还是很有信心的，你只管自己脚下走稳，不必担心我。”
小丫头又嘴硬。
陆石心念一转，默不作声，心中微忖，突然向前跨了两步。手中扯着的衣角蓦然从手中滑落，文右胡惊惶的楞了一下，连忙伸手向前抓去，没有触到意料中陆石温热的脊背，双手扑了个空。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周遭静的可怕，没有一丝声响。文右胡试探的向前抬了抬脚，只感到足下毫无实感，完全触不到下一块石阶。
“陆石，你在哪儿？”
少女稍显慌乱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山壁间。
一片死寂。
“陆石？混蛋！臭石头！登徒子！”
不论文右胡怎么气急败坏的骂，除了她自己的声音，丝毫感受不到有其他的生气。
“臭混蛋……陆石……呜呜呜……你别吓我……”
少女突然感到有些冷，内心的弦越来越紧绷，脑中混乱的产生出无数可怕的想法。
难道他掉下去了？还是刚刚前面遇到什么危险？
文右胡不断呼唤着消失的少年，颤抖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怎么办……陆石死了……我该怎么办……
眼泪滑进颈项，一路冷进了心里。文右胡颤抖着抬起手触了触脸上冰冷的液体，被惊到般颤了一下。怔愣半晌，少女抬手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珠，朝着崖下大声喊道，
“臭陆石！你听得到吗！你想知道的我还没有告诉你，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才刚刚决定……我才刚刚决定、要对你好一点……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叫喊声越来越弱，话到最后已变成蚊呐般的嗫嚅。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吼完，少女虚脱的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默默的流着眼泪。
“哈哈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听到了，某人说以后要对我好，食言的是小狗，哈哈哈哈！”
该死的男声骤然在耳边响起，文右胡恍若未闻，静静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喂，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会真生气了吧？”
文右胡蜷的很紧，陆石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刚刚听声音，好像是哭了。陆石心里一阵后悔，他知道文右胡不喜欢他，平日里在一起总是一副别扭倔强的样子。刚刚见她又嘴硬，便忍不住想开个玩笑逗逗她。本以为自己不在，她肯定会在背后使劲儿的骂他，呃……她确实也骂了……只不过……现在这样子……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啊！！他最怕女孩子哭了……
陆石头痛的看着眼前文右胡模糊的影子，他背后背着邱婵蛛，腾不出手来安慰难过的少女，只得轻轻将脸凑到文右胡深埋的发丝旁，狗儿般轻轻拱了拱，
“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了……”
见文右胡自顾自埋着头没动静，陆石心下一慌，又拿鼻尖拱了拱少女环抱的手臂。
“是我混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好吗……要是思思知道我把别的女、呃男孩子弄哭了，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谁哭了！”
听到文右胡闷闷的声音，陆石心中一松，肯出声就是没事了……
“好好好，没哭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肯定是被这破雾给、给熏得，熏得，嘿嘿嘿。”
被陆石过于亲昵的动作惹的心慌意乱，文右胡猛一抬头，瞪着如小兔子般通红的眼眶，
“我问你！你刚跑哪去了！”
“喏，我就在前面的石阶上。”
“骗人，我探了前面根本没路！”
陆石努了努嘴，回答道，
“我细细看过了，我们走过的石阶虽然分布奇特，但极有规律。这石阶修得齐整，一看便是人为修造的，许是当年为了令外界之人不那么容易进入，特意在石阶上做了些手脚。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刚才走过的石阶，三块长、两块中等、两块极短，且各自的间距不一，长中的间距短，而中短的间距长，所以若是以平常的步伐来行走，必定会踩空落下悬崖。方才我们正好行至第二块中等长度的石阶，因此需要大跨一步才能到达下一块短石阶，你以正常步伐去试路，自然是踩不到下一块石阶的。”
文右胡迷茫的想了想，方才她跟在陆石身后，只是跟着陆石步伐在行走，他快、她便快，他慢、她便慢，确实疑惑过为何会走得这么奇怪，其余到并未过多考虑，此刻听陆石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这奇怪之处。
知道这石阶的秘密，文右胡却有些不满了。
“哼，你就不怕我一脚踩空掉下去了！”
陆石咧嘴一笑，“我怎会让你掉下去，你摸摸手腕。”
文右胡疑惑的摸上手腕，本来空荡荡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根细细的链子。
咦？这什么时候套上的？
“若你一脚踩空，我立马就成察觉，这手链的另一端套在我手上，你就是想掉我都让你掉不下去，哈哈哈。”
陆石得意的笑着自己的杰作，文右胡暗暗红了红脸。
没想到平日里看他只知道毕恭毕敬的讨好邱婵蛛，心思还有如此细腻的时候。
偷偷抬眼望了望陆石所在的方向，早就熟悉的轮廓此时看来竟然出奇的顺眼。
想到之前陆石豁出性命救自己的样子，莫名的情愫如洪水般骤然袭来，文右胡双颊发烫，不知道此时心中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代表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响的吓人。她极力抚平不听话的心跳，生怕一旁的陆石听到，惊慌的扯了扯手腕的链子。
“快、快走吧。”
被文右胡拽着转了个圈，邱婵蛛差点从背上滑了下来。陆石连忙扶了扶，纳闷的歪了歪头。
这小丫头怎么了？突然这么着急……
文右胡紧紧地跟在陆石身后，这次她没有拽着陆石衣角，而是轻轻抚摸着腕上的手链，只要想到另一头套在陆石手上，心中就止不住的欣喜。
“对了，你刚才说的思思是谁啊？”文右胡随口问道。
“我的未婚妻。”
“你……你说什么？”文右胡声音不稳的颤抖着。
“思思是我的未婚妻啊，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陆石这辈子非她不娶。思思性格温婉又安静，人美又善良，在我心中就是九天玄女也比不上她。对了文兄，以后若有机会，要记得来喝一杯喜酒啊……”
没有注意到文右胡惨白的脸色与颤抖的嘴唇，陆石谈及心上人整个人沁了蜜般的喜悦，恨不得把柳思思所有的好都拿出来和眼前的好朋友一起分享。
也许这就是从天界堕入地狱的感觉吧。
文右胡昏昏沉沉的想着，后面陆石说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所有对那素未谋面女子的夸赞都化成利刃一刀刀刺在她刚刚打开的心房之上。
对了，那个荷包！
文右胡蓦地想起，那日在蝎背上，陆石拿出贴身的绣花荷包悉心珍爱的样子，本以为只是父母亲人所赠，没想到……
温婉又安静，人美又善良。呵，是啊，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又贤淑的女子，像她这样的臭脾气，又有谁会喜欢呢。更何况，在他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同行的男人罢了。
陆石自顾自说了半天，见文右胡半天没有反应，疑惑的拉了拉手上的链子，
“文兄？怎么了？”
静了半晌，文右胡略微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没事，走吧。”
林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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