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问路
此时，空气中飘浮着柔和透明的空气，感触之下，有些黏糊糊的潮湿感。
天边刚刚开始发亮，那点滴白昼闪得刺眼，形成一条光棱从远处的山脉上倾斜直下，落在山脚，如同一柄苍穹大剑穿刺而下，震颤大地。
光棱上边，向上蒸腾的气体像是一层光雾，亮但又很朦胧，反射出一派霞蔚。
在这群山环绕的中央，是一座城市，城门威武壮阔，宽敞的城墙之下，竟然没有一个士兵把守着，如今是世道太平，没有什么战火绵延，整个古灵皇城都基本是在三大宗派手中掌控着。
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皇室便是整日消沉享乐，不问世事。
……
偌大的皇城大门前，此刻只有韩峰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放眼看去，平日里极为热闹的坊会，此刻也是人烟寥寥，没什么气氛。
“也许是时间尚早的缘故吧……”韩峰抬手挥袖，抹去额头上沾的露水，淡淡叹息一声，迈步走入城内。
这才几日，就又回来了啊……
轻轻拍了拍黑袍衣衫，迎着初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扭得全身关节咯吱作响，滂湃的灵力也起伏不定，充斥着他浑身的经脉。
“地灵一级，虽然算不得高，但是在这皇城中任意走动，应该也是够了。”韩峰低声自语，身子向前一步迈去。
在这古灵皇城之中，便是与他这般年纪的，大多还在玄灵境徘徊，天资较差的，甚至还处在初灵境，此刻他再次出现，怕是会掀起很大震动。
而且他现在兴许还在欧阳家和高家追杀名单上，就这么暴露，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微微皱眉，思索出一计，路经街边小摊，从口袋中摸出残留的些许金币，买了顶斗笠，宽大的帽檐遮掩之下，不管容貌如何都看不见。
韩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上，他脚步不急不缓，远远看去，如同一个稳重神秘的世外高手，让人不敢随意接近。
周围的人的都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凝重的波动，皆是心领神会，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高手通行，平民让道。
“当年，我们韩家每次出门坊会，都是声势浩大，何须如今这般缩头缩尾……”韩峰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低声喃喃。
“这里离韩家应该也不远，倒不如顺路再去看一眼，时间短暂，但愿不会被盯上。”凝望着久违的方向，他迈步而去。
毕竟过了太久，加上韩峰之前匆匆茫茫之下离开，都没有好好祭拜家人朋友，心里实在有所不甘，很是愧疚。
“爹，娘，若雪，峰儿回来看你们了。”韩峰眼中露出深深的思念，离家许久，此刻他想要回去看一眼的念头也越加的强烈，脚上的速度也愈加飞快。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来到了破败的门院，粉碎的木门依旧半依在栅栏上，每一寸瓦片都早早被揭下，摔在地上，而原本的大宅，也已成了一片灰烬，烧得连残骸都不剩下。
平日里，这大院之中一向人声鼎沸，弟子们习武，长老们下棋畅谈，而若雪永远会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静静的对着花园发呆，等着韩峰归来。
当他踏入废墟，耳畔仿佛传来了杨梦晨和韩啸天的轻语、慰问以及诉说提醒。
眼前，似乎出现了二人的虚影，他们极为认真的查看着他的伤势，仔仔细细，以此判断儿子是否在挑战中被人下了黑手，需不需要找那帮人算账。
熟悉的面孔历历在心，只是如今的他，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再走几步，便是那巨大的墓碑，所有人的遗骸，兴许都是被掩埋在此。
而愿意做这种事情的，谁都猜得出，也只有穆兰家了。韩峰心里略有些纠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找穆兰家报仇。
若不是他们迟迟不支援，韩家怎么可能会全盘覆灭？
走在曾经熟悉的焦土之上，走过一间间残破不堪的房屋，韩峰一时间想到了许多的往事。
这片土地上，有他童年的记忆，有他年少时被欺负的痛苦经历，有他拼命修炼的执着，有他难忘的往事，有他放不下的人。
“这里应该是若雪的房间了……”
“这是爹娘的……”
“爹的书房……”
“议事大厅……”
此刻仿佛时光流逝，让韩峰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似乎当年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浮现。
“罢了，就让他们安息，在此长眠吧……这份痛苦，我会让那些人承受个够。”
他苦叹一声，摇了摇头，对着墓碑一拜，随后准备离开。
“这位少侠，还请留步。”
就在这时，忽然大门处走出一个人影，让韩峰脚步一顿，立刻低下斗笠，转过头来。
这声音，很熟悉……
莫非…真的是她？
很有可能……
对，绝对不会错，她的声音，我此生都不会忘记……
“什么事？”韩峰站直了身子，眉眼低垂，刻意把声音压得很嘶哑，像个中年男子一般低沉。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子，穿着水蓝色的纤素长裙，头戴飞凤发簪，容颜清美，气质出尘，黛眉高挂如夜幕皓月，明眸玉唇如点点萤火，点缀在小巧的瓜子脸上，格外精美。
白玉鹅雪落碧华，绝世佳人美无暇。
这么一副姣好到几乎完美的容颜，唯有穆兰柔才拥有。
“这位陌路兄台，此地乃是禁地，不可擅闯敢问来这里有何贵干……”穆兰柔问道，刻意临近，想要看看这男子的斗笠之下，究竟长了什么样的一张脸。
“不可擅闯……”韩峰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奈幽怨之意，这是我的韩家，连我堂堂大公子都不能进么？
况且，你们穆兰家有什么资格，把我韩家列为禁地？
你们还要不要脸？
“此乃埋下上百忠骨烈魂的英雄冢，你与我说，这是禁地？”韩峰声调骤然提起，高了整整一个八度，难以抑制地恼怒大吼一声，他指着那高耸的磐石墓碑，上面有一句话写着：
韩家数百忠烈，长眠于此。
“兄台莫要激动……”穆兰柔被韩峰这么突然一下子吓到了，顿时后退一大步，不敢再上前。
她心里泛起不解，她知晓有些江湖志士喜欢打抱不平，视豪杰为毕生理想，可也没见过反应这么剧烈的呀……
下一秒，韩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回过神来，拉了下斗笠，老气横秋的一挥手，拍拍衣角，道：
“罢了，老夫也不跟你一个小女娃娃计较这些，我此番过来，只是想找个人问路罢了。”
“你可知道，这药殿的皇城分殿何在？”
这其实是他心中一直疑惑的，他对这药殿分殿的位置还真的不是很熟悉，正好借此机会开脱，顺便探知这个消息。
“药殿？”穆兰柔美眸骤然收缩，眼皮一跳，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看似平凡，却居然和三大宗派中的药殿有所关系，果然人不可貌相。
“药殿位于古灵皇城的西南角，便是坊会街道的最末端，周围部下了浩大的结界，非许可之人不得入内，里面有许多座巍峨楼阁和大片辽阔梯田，兄台走到那边便知。”
“出这扇大门后右转，约莫半个时辰，就走到了，据说药殿的人都趾高气昂，很难打交道。”
“还有，便是兄台你需要……”不待穆兰柔说完，话语就被韩峰打断。
“多谢，告辞。”韩峰一抱拳，既然得到了方位，那就不需要多听什么，不作停留，转身就走。
每看着穆兰柔一秒，他心中都会不由得颤抖，不断的刺痛，无法忍受她之前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
“狠心……看来我是做不到了。”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步伐稳健离开，不想在最后关头被穆兰柔看出什么破绽。
不知为何，他明可以趁其不备，一掌杀了她，可就是忍不下心来，似乎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会内疚一辈子。
“可是……你还得准备好一枚琉璃币，才能入内啊……”
“这人怎么这样啊，急哄哄的，连话都不听完就走了。”
望着远去的那个黑色背影，穆兰柔心头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本想拦住，却欲言又止。
我知道那个人还活着……此人，是他么……
如果真是他，恐怕已经恨我入骨，见到我就会立刻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吧……
是我为韩家带来的灭顶之灾，是我害韩峰家破人亡，是我害他失去了往日的地位，荣耀，亲友……
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我，因为我的一己之私，不敢将穆兰商会暴露于危险之下，这才导致了韩家死死拖延，却没有得到增援。
而他，只是在濒死时嘱托了我一个任务，希望我去替他完成，却没想到，是我这个罪人，毁了他的一辈子……
都是我的错……
刚才的那个人，声音虽然沙哑，但很明显是有意为之，装出来的。
难道，真的是他么？
怕我认出他来么……
她想了想，随后摇摇头，如今以她玄灵二级的实力，都无法探测出这人的波动，说明此人实力远在她之上，很有可能已是地灵境界。
就算是她脑中所想的那个人，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提升这么多。
“不管他了，还是先去看看叔叔阿姨吧……今天还没扫墓呢……”她咬唇自言自语道，抹去眼角的一滴晶莹之物，朱红色的香腮颤了一下，线条优美细腻，仿佛是锦画中走出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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