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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刺青


孟国平话音刚落,上课铃声紧接着响起,这一场由谢予闹起的小插曲很快跳过。

        班主任的课,众人也不敢闹得太过,怕一不小心被正在气头上的孟国平给盯上,逮你上讲台做题或者讲解个没完没了。

        谢予不理会孟国平那一声莫名其妙地怒吼,他把门踢上,拿过离门最近的一张旧台桌给抵上,把正在直淌着水的伞给丢到上面。

        冷冽寒风被遮挡,林暮希缓慢伸直腰背。

        玉葱般的纤手,指尖粉嫩通红,覆上脖颈处裸露的肌肤,正来回揉搓着。

        谢予回到座位上时,他瞧着前面那人脖颈处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忍不住腹诽。

        有这么冷的吗?

        随后又忍不住盯着林暮希的手,由于手向后抬起的原因,衣袖往上缩,漏出一小截腕骨。

        谢予漆黑的瞳孔突然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意,眉尾不自觉往上挑,表情有点微妙难喻。

        只见漏出那一截皓腕,肤若凝雪,手背上青筋脉络条条分明。不知是人太瘦还是本来就如此,林暮希腕部的骨突很明显,远看就好像畸形。不过现在的关注点不是这个,而是林暮希手腕骨的上一寸地方,一条漂亮细小的手链覆在上面。

        不,不是手链。更准确地说,是类似于手链图案的,而且是不应该出现在高中生身上的——纹身。

        上下滑动的衣袖,用力时手背筋骨微微突起,那一抹暗色若隐若现。

        如果是手链的话,它该是动的。

        从谢予正对直面的角度来说,他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纹身,因为周遭事物都在动,只有那一抹暗色始终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处。

        “我妹很乖的,你小子可别欺负她啊!”前天某人说的话放佛仍萦绕在耳畔,谢予眸底倒映着那截细小腕骨,眼里闪过一抹细碎的光。

        平日里那乖巧温顺的模样还真就以为是个乖孩子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人的模样可以伪擅,但骨子的反叛可掩不住。

        心里有点好奇。

        行动大于思考。谢予收回敞在走道上的长腿,曲起肘部撑在桌面,正想凑近些看时。

        钟芊芊徒然出声,趁孟过平背过身的间隙把早准备好的纸巾递给谢予。

        “喏,哥,给你纸巾擦擦水。”钟芊芊没转身,只伸手往后递。

        谢予屁股刚离了凳子,上半身正往前倾,被钟芊芊一手往后横,差点吃一拳头。

        瞧见怼到跟前的手,谢予暗骂一声:“就你事多儿!”然后只能迅速归位。

        钟芊芊听到他哥说话,但没听清,她侧过头“啊?”了声。

        谢予没再搭话,沉默接过纸巾,把椅子往后移,靠着墙面。裤脚被雨水洇湿,他提了提,微沉,湿黏黏的,冰碴儿一样。

        眉间眼里透着烦躁。

        喉间一阵发痒,一摸裤兜,啥都没有,压片糖吃完居然忘了买。无奈,谢予只能拿出一本书立在桌面,埋头补觉去了。

        谢予的那句话钟芊芊没听清,林暮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她还能感觉到他说话间呼出的气儿,仿佛就在耳侧。

        林暮希动作停住,脖颈处肌肤回温了点,她便不再揉搓。看着孟国平余光瞄了几眼这边,她指尖捻起头,用笔盖在钟芊芊桌面敲了敲。

        钟芊芊回神,在孟国平犀利地目光下正襟危坐翻着书。

        好学生不论在哪里都会拥有特殊对待,钟芊芊的成绩在班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加上性格开朗,又乐于给其他同学补课讲题。这种学生既能讨得班里人的喜欢,更能讨得老师们的喜爱。所以孟国平也只是拿眼神提醒她认真听课,看钟芊芊收回心就继续讲他的课题了。

        钟芊芊在孟国平低头擦圆筒镜片的时候,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夹在草稿本里,然后把数学书稍稍提起,看似在看书,实则是在看爱情片。

        林暮希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知道钟芊芊有分寸,爱追剧的同时成绩也不会落下。她也没说什么,只在钟芊芊看得入迷时帮她看看风。

        下腹仍旧不舒服,林暮希扔下笔,右手探下桌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肚子,左手则翻书写题。

        手指冻得僵硬,写得不快,林暮希写一会儿,停下来,握紧拳头又伸展。

        几个来回,等手指没那么僵了,再次拿起笔,突然她动作一顿,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腕骨处。

        原本被手表覆盖的地方,此时空溜溜,漏出那一圈她刻意掩藏的法语刺青。

        “就你事多儿”,想起后面那位刚说的话。

        怪不得突然骂人呢,原来是打扰了人家的好奇心呢。

        林暮希把手缩进衣袖,夹着衣袖边写字。她这会儿冷垂着眉眼,唇线紧闭,在旁人看来,与平时相差无比。

        可只有林暮希知道,手好像不受控制那般,笔下的字写得越来越快,笔力重得在纸上已然戳了好几个洞,到最后草稿纸上已经不算是字,而是一堆紧密相连的波浪符号。

        成成叠叠,上下左右。

        良久,林暮希终于停下笔。手按着鼻梁骨,面无表情地望着鬼画符般的草稿纸,在足足盯了有十来秒之后,像是落败者妥协般长呼一口气儿,在撕下草稿纸的同时紧闭的嘴唇突然开合。

        只见她从唇缝里蹦出几个字,是无声那种。

        林暮希撑到第二节课下课,第三节是物理,今天讲的内容她提前预习过,她脑子混沌,注意力集中不了。

        下腹坠痛感愈来愈强烈,像刀子生刮般,林暮希整张脸毫无血色,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身子也慢慢下滑,到最后竟是直接趴到桌面上。

        物理老师正在叫人上去做题,扫视一圈发现平时坐得板板正正的人,难得的见她趴着。

        于是,他开始喊下一个:“第三组倒数第二排左边那个同学上来做第七题。”

        钟芊芊追完最后半集,摁熄屏幕,正打算悄咪咪放好手机,突然听到老师喊她同桌,吓得她手一抖,手机掉在□□上。

        她赶紧儿腿一夹,身子紧靠桌肚,手迅速捡起手机丢里面,然后顺了把耳边的发梢,脸不红心不跳地看向她同桌。

        林暮希手枕额头,埋头趴着像睡着似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前面的同学伸长脖子往后看,大家都好奇,这新转来的同学居然也有打瞌睡的时候,还是睡得死沉那种。

        虽然还不清楚新同学的成绩如何,但看她平时上课态度和回答问题的准确率,大家都能猜到一二,成绩应该不差。

        看热闹永远是人们最热衷的事,此时只有谢予擦觉到不对劲儿。

        他很困,但是睡不着。

        他也没直起身,照样趴着,只不过是在桌底下玩着手机。

        所以班里的动静他听着呢,被老师喊到从来都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回答的人,今天竟半天不说话。

        他觉得奇怪,丢下手机抬起头。

        “希希?”钟芊芊推了一下林暮希。

        众人见她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物理老师绷着脸,沉肃地走下来。

        ——吱啦!

        谢予踢开椅子,皱着眉头上前,一把拉起林暮希。

        一张憔然无华的脸出现在大众眼里,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谢予已打横抱起林暮希,大步朝门口走去。

        留下一句:“我送她去医务室!”

        犹如一道闷雷,班里顷刻见热闹了起来。

        “天啊,她没事儿吧?感觉是晕了啊!”

        “就说怎么叫半天没反应,不舒服干嘛硬撑啊,那脸色看着怪可怜的。”

        “别是有什么大病的吧?”

        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气氛一到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钟芊芊满脸担忧,想跟着去又不敢,因为不是下课时间。

        但她听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可接受不了,当她看见这话是平时处处跟她比较的人说的,气得她立马回嘴:“你才有大病呢!我看是你嘴沾了屎吗那么臭!”

        那个同学不服了,她本来就看不惯钟芊芊平时那嘚瑟样,难得能有数落她的机会,她可不放过。

        罗青青:“我有病没病可不需要你关心!倒是你,两人坐这么近都不知道同桌晕倒了,我看是你眼睛里塞了屎吧!”

        一语双雕,骂她眼瞎还把林暮希晕倒的矛头转向她。

        钟芊芊气急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

        物理老师一掌拍在讲台,眼角拉平,大声呵斥。

        “肃静!闹够了没有!现在那位同学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身为同学一场,你们难道就没有同情心吗?!”他手指着互呛的两人,“都给我写一千字检讨!”

        钟芊芊更加不服,瘪着嘴道:“明明是她——”

        物理老师打断:“言论不当,罔顾课堂纪律的,都该罚!”

        学生出事,不可能还心安理得地讲课,物理老师宣布下一节课改为自习,叫班长督促,通知孟国平去了。

        天不下雨了,但刮西北风,天空还阴沉沉的。一出楼层凌冽的寒风迎面刮来,谢予脚步不停,只微眯了下眼。

        痛经的人大多数体质偏寒,经期更是吹不得风。林暮希身子抖得更厉害些。

        谢予是一口气儿跑下五楼的,敞开的拉链来不及拉,里面套着白色高领毛衣。男生的体温本就比女生高,加上出了点汗,即使是在寒冬腊月的情景下,身子都是暖烘烘的。

        林暮希卷缩着身体,脸不自觉地往热源靠,整张脸埋进谢予滚烫的胸膛。

        不太有规律的气息儿顺着毛衣间隙往里钻,打底衣像是被烫了个洞,激得谢予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

        知道取暖,人还有意识,这是好事。

        学校道旁散列的银杏树光秃秃,枯枝顺着风劲儿左右摇曳,谢予在风声中加快了脚步。

        校医院接近校门口,谢予拐过一个弯道,在看到校医室紧闭的门时忍不住骂出声。

        “我操,医生别是不在啊!”

        虽然门是关着的,但门上贴有一张纸,显然是医生暂时走开了,要有事就打上面这个电话。

        双手抱着人抽不开,谢予想把林暮希放下的,刚下过雨,处处都泛着潮湿阴冷,就连校医室门口的候坐椅都洋着一滩摊水迹。

        “喂。”谢予背过身,遮挡着风,朝怀里的人出声。

        “能站得了吗?”他掂了掂手,“医生走开了,我打个电话,抱着你抽不开手。”

        呵出的气儿盘旋在头顶,林暮希冷白的手拨了下黏在脸上的发丝,离开热源,覆在肚子上的手狠按一下。

        忍着疼痛,轻说了句,“放我下来。”

        下一秒,她就被安稳放下地面,谢予立刻掏出手机,还没按下数字,林暮希的手横了过来。

        阻止的意思。

        像一块冰的触感,谢予想。

        林暮希抬起煞白的脸,她没多作解释,边掏出手机低头叫车,边拜托人家,“谢谢了,帮我向班主任请个假,请上午的就行。”

        林暮希的打算是出去药店买一盒止疼药,再去他哥附近的房子睡一觉就可以了。

        手机上显示车主还有一分钟到达,她也不等人家答不答应,把双手插回衣兜,在棉衣下上下交叠着,往中间拢,形成一个x,提步就往校门口走。

        瞧瞧,又是一贯的冷酷作风。

        谢予咬着下槽牙,气极了,“你是不是多解释一句话会死?”

        身体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了?

        老捂着肚子是肚子不舒服还是胃疼?

        现在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谢予以为林暮希会回头搭话,可那道身影屹然往前走,别说回话,连头都不带侧一下,半佝偻着身子,她很快走到校门口,身影消失在谢予眼前。

        操。

        谢予踢了一脚校医室的门,狠抓了几把头发,深呼吸几下,拔腿追着人去了。

        先不说他跟秦岭那层关系,就刚刚林暮希的状态也不能真放下她一个人出去,万一在街边晕倒了,天寒地冻的,能出人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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