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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尚仪局前段时日死了个小女史,过了七八日,尚宫局从文学馆里挑了个懂得识文断字的小宫女送去补缺空位。小宫女方至豆蔻之龄,脸若银盘,生得颇是讨喜,名字唤作若彩。

  宫中女官甚多,六局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掌下又设有女史,管理后宫大小事务。

  若彩勤学苦读,总算入了文学士王姑姑的眼,得以推荐进了尚仪局。这份恩情,若彩默默地记在心中,盼着等哪一日出人头地,必定好生报答王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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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巧,若彩前去报道的那一日太后突然从五峰山礼佛归来,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上下皆忙着迎接太后,若彩还没来得及和另外一位女史打招呼,便被匆匆拉出了尚仪局,跪在了幽深且长的甬道上。

  乌央乌央的人头匍匐在地,正午的日光毒辣刺眼。

  若彩背脊冒出热汗。

  她不敢吭声,一言不发地等着太后的凤驾过去。直到一声“起”,若彩才悄悄地用手指迅速抹去额上冒出的汗珠,余光望去,华盖香车,乘着日光施施然远去。

  若彩九岁入宫,三年的时光一直在掖庭宫和文学馆里度过。

  她资质平庸,也无机会得以面见天颜,宫里的那几位只得耳闻,连远远一面都不曾见过。如今见得太后凤驾,心中大呼天家仪驾好生气派。

  她满目敬仰。

  身边的女史轻轻地松了口气,说:“唤作若彩是吧?我听王姑姑提过你,生得倒是乖巧伶俐的。以后同为尚仪局女史,你唤我一声听松便可。”

  若彩连道:“以后还请听松姐姐多多指教。”

  听松露出一抹笑意,说:“王姑姑倒是疼你,我们这儿的差使虽比不上其他处的,但目前而言还算得上是个闲差,只要胆大脸皮厚一些,抛开女儿家颜面,如鱼得水不敢说,起码出不了差错。在宫里头,稳稳妥妥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若彩敛眉道:“多谢听松姐姐指点。”

  太后凤驾早已远去,侯在甬道上的六局宫人也散剩几人,若彩仍记得方才的匆匆一瞥,悄声问:“听松姐姐,刚刚跟在娘娘凤驾后似是还有一辆车舆?”

  “统领尚仪局的崔尚仪,在太后娘娘身边极得宠信,有崔尚仪在一日,其他五局的人也不敢欺负我们。”提起崔尚仪,听松多说了几句,不外乎是极尽赞美之词。言罢,见若彩神色怔忡,不由提点道:“崔尚仪不喜人发呆,在她面前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万万不能露出这般模样。”

  若彩回神,又连忙道了声“谢”。

  听松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尚仪局里女官大大小小有几十个,我们处于末端,不到重要时刻也见不得尚仪,平日里见得多的也就只有云彤史。”

  提起云彤史,听松眉眼间轻松了几分,只道:“我们的职责是协助云彤史,跟在云彤史身边,一要懂得察言观色,二要谨言慎行,做到这两点便足矣。还有一点需要谨记,切莫与云彤史回忆往昔。你在掖庭宫想必也有耳闻,我们的云彤史曾在太后娘娘膝下养了五年,那会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宫里头的公主皇子都不及她半分受宠。”

  “后来为何云彤史不得太后宠爱了?”

  听松面色微变,急急忙忙地“嘘”了声:“王姑姑还说你聪明伶俐,怎地初来乍到就犯了大忌?宫里头的这些事岂是我们当宫人的可以议论的?幸亏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以后千万不得再提了。”

  若彩垂首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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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穿过尚仪局的后门,途径一条羊肠小道,再经过三重门,方至一个院落。院落不大,甚至有点儿小,若彩来不及打量,便已匆匆跟上听松的脚步进了里间。

  屋里有两三案台。

  案台之上搁有文房四宝,里里外外都擦得一尘不染。最上面的案台稍大,正东的位置有一红木笔盒,盒子做得极为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听松说:“卯时一刻前到尚仪局的点卯阁点卯领牌,然后来彤史院。如今新帝年少,后宫也不曾纳一后一妃,我们的差使也算是个闲差。早些年先帝在时,雨露均沾,可真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指着一处竹帘,说:“这里头早些年摆满了簿册,都是先帝的后妃们每个月的月事记录,”她又指向另外一处竹帘,“这后头则是先帝临幸后妃们的记录,我们当彤史手底的女史,除去夜里侯在彤史身边打个下手,白天里则是侯在彤史院听命,阳光好时还得在院落里晒晒簿册,免得保存不当。”

  似是想起什么,听松看若彩一眼,道:“先帝驾崩后,这两处的记录送去了库房,如今空荡荡的,只待新帝来填满。”

  听松带若彩熟悉彤史院,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在小小的彤史院里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办事的里间。听松从多宝格里取出一个茶罐子,拈了一撮茶叶,开始烹茶。

  她又问:“会烹茶吗?”

  若彩说:“会的。”

  “以后每天点完卯后,你便烹一壶茶,云彤史爱喝茶,尤爱毛尖。”

  若彩一一记下,问:“听松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云彤史?”

  听松闻言,多看了若彩几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好像特别期待见到云彤史?”话音未落,若彩却是微微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蝇地道:“我……我听说云彤史貌可倾国,一直盼着能见上一见,不知倾国美人如何倾国……”

  听松不由莞尔,暗想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说道:“以后这话在云彤史面前也千万不可提。”

  宫里待的时间长的人都知道云彤史刚入宫那会,但凡亲眼见过云彤史的宫人都忍不住惊叹,年岁小小,稚气未脱,也尚未长开,便已有令人惊艳之貌。假以时日,年岁渐长,那会是一张何等倾国倾城的脸。

  然,世事难料。

  云彤史失了太后的宠爱,同时,也……长残了。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但从此也在宫中留下了倾国传说。

  听松想想也替自家彤史感到心酸,恰好此时茶烹了,她斟满一杯,又说:“云彤史前段时日随凤驾前往五峰山,今日也回来了,等太后娘娘歇了便会回彤史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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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听松刚说完,彤史院的门便被推开。

  染了风尘的棉鞋踏过石砖,径直走入里间,坐在了梨木椅上。听松奉上热茶,弯下眉眼,说:“云彤史总算回来了,听松这半月以来可是日日夜夜念着彤史。”

  阿苏接过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半口,才将目光落在一张陌生的脸上。

  若彩上前半步行礼。

  “若彩拜见云彤史。”

  听松接道:“启禀彤史,十天前喜珠不小心溺死了。若彩是王姑姑推荐的。”

  阿苏的眉头微微拧起,很快又松开,她轻叹一声,又道:“培养了大半年,倒是可惜了,”说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若彩一番,才说:“起来吧,尚仪局的规矩想必听松也和你说了,我们彤史院倒是没那么严格,仔细恪守本分……”

  若彩胸腔里的心脏噗咚噗咚地跳着。

  宫中传闻云彤史不仅仅有倾国之貌,还有倾城之音,今日一听,倾城之音果真不假。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此时此刻的声音带有一丝慵懒的倦意,缓缓道出时却又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好听得骨头都要酥了。

  她悄悄抬眼看了下,容貌虽然不似传闻那般倾国,但五官十分柔和,看着很是舒服,和她想象中的云彤史并没有差别太大。

  “……安分守己便好。”

  阿苏的语气微微一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位新来的小女史眼神儿微微有点崇拜?还有点狂热?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她过往在宫里的身份特殊,难免总有些人将她特殊看待,时日一长便知她的特殊有限。

  她看向听松,问:“今上那边可有动静?”

  “风平浪静。”听松轻咳一声,说:“反而是雨禾姑娘投井自尽了。”

  新帝年少,上个月太后念及新帝到了年龄,特挑了品行端正的良家子送往帝寝,以供新帝首御。能成为新帝的第一个女人,往后荣华富贵自是不愁。

  听松轻声说:“雨禾姑娘自尽前,还说今上不近女色,大周将亡。”

  阿苏面无表情地道:“好大的胆子。”

  ……好瞎的眼睛!

  呸!今上若不近女色,那一夜亲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是假今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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