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傅莹仰起头，视线不由自主完全集中在那把刀上。
它将头顶白炽灯的灯光反射进傅莹的眼中，像是一个新世界在朝她招手，充满了傅莹无可拒绝的诱惑。
即便在上一秒，看见丈夫想要杀了顾虹的时刻，傅莹脑海中还闪现了想要救顾虹的想法，这瞬间却完全被迷惑了心智，只知面对着刀尖将自己的胸膛迎了上去。
倒是正好一把推开了顾虹。
顾虹跌坐在地上，带着劫后余生的不可置信和目睹傅莹快要死在丈夫刀下的惊慌失措抬头望去。
傅莹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任何抵挡，甚至嘴角边还带着安然的笑。
这番模样落在丈夫眼中自然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他握着刀的手不由得一颤。
即便不是如此，他也并不想对傅莹下手。他的目标只是他的妻子顾虹，杀了傅莹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可在惯性的作用下，他根本无力停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孩儿打乱了他完美的计划。
电光火石间，似乎谁都无法改变。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在身后猛地拉了傅莹一把。
她毫无防备，陡然一个踉跄跌向一边，待被人扶住的时候，丈夫已经持着刀顺着刚才的轨迹与她擦肩而过，朝着前方扑过去了！
如果再迟一步，那把刀毫无疑问会深深插入傅莹的胸口！
傅莹微微睁大眼睛，没有表现出迷茫之外的情绪，倒是拉着她的姜黎快要疯了。她其实至今还不能完全肯定神秘短信的真实性，可刚才的画面太有冲击力，让姜黎恨不得用力甩傅莹一巴掌，让傅莹稍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可姜黎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作用，傅莹并不是因为不清醒才去寻死。
一时间，姜黎也分不清究竟是被过去的记忆扰乱了心神、是想要弥补刚才的失言还是单纯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
于是她始终保持着抓紧傅莹的姿态，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倒是顾虹反应过来，顿时从地上一跃而起，先趁丈夫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空档，狠狠踹了他几脚。
顾虹已经心软过一次，这次下手自然有多狠就多狠。
虽说她今天穿的高跟鞋的跟并不是很高，总还是有的，这几脚下去，丈夫竟被她难得的反击压制得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顾虹一边踹，还一边赤红着眼睛大骂。
这会儿是在外头，不是隔音效果不错的包厢内。很快就有服务员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开。
尽管如此，顾虹还是不解气，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一幅要扑上去咬人的模样。
经理很快也听见动静，赶过来了。这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并不是第一次在饭店处理夫妻吵架事件，见顾虹被拦得死死的，不由摆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劝她：“行了，夫妻么，床头打架床尾和，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么？在外面总得给男人一点面子，好好说话，他自然会知道改正的，你也想开点，原谅他这一回……”
谁料顾虹并不如平常那些夫妻一样踩着他的台阶下来，而是愈发愤怒地瞪大眼睛吼道：“他要杀我！他都敢杀我了！你站那里说什么风凉话，要不我也给你一刀，让你原谅我试试？！”
经理顿时噤了声。
顺着其他人的视线，他也看到了那把刀。
再过一会儿，警察也来了。
除了带走丈夫，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某小区接到报案，一女孩被其亲生父亲勒死在家中。即便眼下幸运地没有造成任何后果，警察也要将他逮捕归案。
听到这个消息，先前还一直怒发冲冠的顾虹却突然哑了声。
她骂了那么久的丈夫，却在最该骂人的这一刻，沉默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
这件事情前后发生并没有多久，但闹得很大。
汇聚了数千万人口的帝都，每日都有奇葩事层出不穷，即便如此，杀害妻儿的丈夫仍令无数人瞠目结舌。
采访顾虹的记者蜂拥而至。这位痛失爱女的母亲，也许是真的对丈夫失望透顶，反而在镜头前冷静下来，痛陈自己失败的婚姻酿成的悲剧。
一经报道，舆论一片哗然，在叱骂丈夫心疼妻子的同时，保护女性权益的倡导也悄然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人真是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女儿都吓得去手。”
“天哪看着顾虹好心疼，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却被告知女儿的死讯。还不如死了算了！”
“妹子们真的要擦亮眼睛远离渣男啊啊啊啊啊！！”
“这还是运气好被人救了……这种男人真该判死刑。”
“死刑算是便宜他了，应该诛九族。不是说他爸妈还嫌弃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么？就该一同给死去的孩子抵命。”
“……”
等到饭店走廊上的监控视频被放出，此事的热度更是一涨再涨。就算转发都在说“画面太触目惊心了不忍心看”，播放量没多久仍旧强势破了千万。
不过看的人多了，画风难免有点偏。
当时傅莹虽挺身相救，但很快就被姜黎拉开了，因而呈现在视频中只有一个短短的镜头。可不知道是谁最先火眼金睛地注意到，并在清一色的评论中独树一帜地说：“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救了顾虹的妹子长得特别好看的么？”
此后便有一波专门围绕这个话题的转发。
赞同一方说：
“你不是一个人！”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妹子出现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住了……”
“长得好看又充满正义感的小姐姐还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
“啊啊啊特意截了图看，画质很渣但看得出来真的超可爱，感觉我已经爱上她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妹子边上把她拉开的朋友也超级好看啊，腰细腿长，特别御姐范儿！”
“这年头长得不好看都不敢去救人了23333”
反对的一方看法就比较多了：
“没觉得哪里好看啊，很普通的长相好不好……”
“撑死就是个中上水平，夸的都是水军吧。”
“真是够了，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有些人思想怎么那么肤浅。祝你们被未来老公捅死的时候也被人讨论脸好不好看。”
“目瞪口呆，就算是见义勇为，直接放出来不打马赛克大丈夫？？”
“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下得了手杀自己的女儿。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这个女的就会出道了，然后揭示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炒作手段。”
“……”
沸沸扬扬的讨论中，还真有人扒了出来：傅莹，知名企业家傅嘉平的妹妹，傅氏的小公主……
旁边的姜黎也一并被人认出来了。
《常元公主》是秘密拍摄，外界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吃瓜群众自然也对毫无名气的圈外人女主不感兴趣。但姜黎先前上过时尚杂志，也在不少剧中跑过龙套，慢慢也积累了一万多粉丝。
这些人不经意看到姜黎出现在视频中，都开心地跑到姜黎的微博下夸她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并到处安利；因此事摸到姜黎微博的人，看到她之前发过的高清自拍，顿时高呼冲着颜也要入坑。
一夜之间，姜黎的微博几乎翻了一倍。
可傅莹没有微博。她的粉丝苦于不像姜黎粉丝那样有地方宣泄，除了直接在自己微博表白外，竟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们纷纷跑到傅嘉平的微博下留言：
“傅哥哥，求把傅妹妹嫁给我[心]”
“好羡慕你可以天天看到这么可爱的莹莹”
“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看莹莹啊”
“大舅哥早上好！”
傅嘉平的微博里的转发评论向来都是非常严肃的内容，不时还有其他成功人士出没。
当然，曾经也有过不知打哪来的人来花痴傅嘉平，但被拉黑的多了，夸的就少了。大家都知道，傅氏年轻的继承者不喜欢被人评价长得好看。
……
现在夸傅莹的人更为来势汹汹。傅嘉平陡然看到，不免吓了一跳，倒是没有直接拉黑，而是沉着脸发了一句：“滚！”
想了想，傅嘉平还特意置顶了一条新微博：“想追我妹妹，二十年后再说吧[微笑]”
.
二十年后。
“傅嘉平已经同意你追傅莹了。”姜黎把手机还给周教授的时候，故意这么说。不过她不是现在看到了傅嘉平的置顶微博，而是当时太多人转发，她对此记忆犹新。
周教授板着脸，不置可否地接过手机。
在此之前周教授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姜黎见面，更不可能和她有什么合作。可在姜黎扯着他的领口愤怒地指责他的任性时，他竟真的顺着姜黎的意思，让姜黎去联系二十年前的她自己。
二十年前姜黎的想法和举动，二十年后的姜黎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听起来很合理。
然而周教授也说不准他究竟是怎么被姜黎说服的。毕竟在他心目中姜黎仍是他的杀死傅莹的头号嫌疑犯，再合理的理由也不该促使他相信姜黎。
哦，对了，姜黎对他说：“你发的那条短信被我收到了，所以我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真可怜啊，傅莹死了，你连最后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和她说。”
周教授当时心狠狠地一疼，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交出了手机。
然后他观察了姜黎好久。算来姜黎今年应该快五十岁了，无论时光如何厚待她，脸上都难免出现了苍老的痕迹，但有一种丰富阅历积淀下的温和成熟，而少了年轻时藏了藏不住的棱角。
也许是过去改变了，姜黎再也不是他之前猜测中的姜黎。
也许是姜黎也和他一样，经历过年少轻狂，终究还是要慢慢长大。
不对。
周教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捏着手机，紧张地问：“你在饭店救下傅莹了？”
“是啊。”姜黎如释重负的一笑。
周教授歪头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台，说不清砰砰直跳的心是在期待着什么，还是在恼怒着什么。以至于半晌只有，他才深吸口气，开口问：“傅嘉平没有死，你没有杀傅莹的理由，莹花也没有重新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傅莹活下来了？”
他紧紧盯着姜黎，眼眸明亮得吓人。
姜黎却在他的注视下，好不容易才变得明朗的神情，倏地暗了下去。
“周卓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才弱弱地响起，“你揍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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