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万毫齐力
【第二十六章】万毫齐力
【三个月前的重伤之恨……今日的断发之伤……以及伤我所爱之人的这笔账……今天，都要和你一并算了！】
“少废话！没有那把破伞，我要看你如何挡下我这一剑！”
吕溢一声大喝，举着剑就朝着夜微凉飞速冲来。只不过他的剑招似乎很普通，直来直去，并不像白化羽和周景那般的千变万化。他大喊着，转眼间就冲到了夜微凉的身前一丈，举剑劈下。
“又是这招。”
夜微凉不屑地说着，眉睫一闪，转动了自己的手腕。
御笔之法，飞白！
夜微凉将翰墨竹笔自下而上地挥过了一个角度，一道由墨水凝成的月牙状弧形刃锋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吕溢持剑而来，将自己的剑气直直地撞上了去。
“嘭！”风浪骤起。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场中爆发，吹向了观战区的十把座椅。即便风中夹杂有沙砾，白化羽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向了那个女孩的背影。
“以笔作剑……”
白化羽看着夜微凉身前的那道墨色刃锋，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平平无奇的一记挥笔，引起了非常强的灵力波动，这让白化羽不禁设想，如果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人不是吕溢而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毫发无损地接下这一招。
接倒是应该能接，但后续就不好说了。
即便自己身负一丈五尺灵盘，在灵力方面略胜她一筹，可若是真的斗起法来，似乎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她。
修士吸收天地灵气入体，炼化成为自己的灵力。而发挥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需要法器和法术的帮助才能释放。而体内的灵力究竟能转化为多强的法力，就要看法器本身的强度和使用的法术的强度了。
白化羽永远不会忘记，夜微凉那一丈二尺的道玺灵盘上，到底密密麻麻地镌刻了多少枚道印……
道印越多，战力越强。这句话，从来都是所言不虚。道印的数量越多，就说明熟练掌握的法器越多，打起架来就可以频繁地切换各种法器进行攻击，使对方难以招架。不过白化羽很了解夜微凉，她这次面对吕溢，只会用这一根翰墨竹笔，而不会再掏出碧荷珍珠伞那样的法宝。
因为，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绝对不会给旁人留下任何诟病的空间。
要赢，就堂堂正正地，只用一件法器来赢。
白化羽思索期间，台上的比拼从未停止。此时，吕溢的剑气和夜微凉的笔力还在正面碰撞着，引发的气流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一毫。
“就凭你区区筑基后期的修为，还想硬抗我一剑吗？！”吕溢怒目圆睁，用神识向夜微凉传音道。
“你小看我？”身处气场中心，夜微凉睫毛微扬，镇定地回怼道。
“不敢不敢，堂堂晚枫海的大小姐，我哪儿敢看不起啊。只不过，若是你晚枫海的身份被揽月宗的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你敢？！”
夜微凉传完这句音，双眉蹙起，仅在呼吸之间加大了灵力的输出。
“嗯唔……”吕溢呜咽了一声，也被迫手上加劲。他咬着牙，继续传音道：“你觉得我敢不敢？”
“呵，那你呢？在落霞峰下劫道杀人可是重罪，你那两个兄弟的下场，不用我再提醒你一遍了吧？”
“你——”
言语上占了下风，吕溢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心一横，当即召唤出了道玺灵盘，想要以自己的十成功力，来换取第一次交锋的胜利！
一丈的道玺灵盘，被吕溢毫无保留地召唤了出来。这灵盘的八个角参差不齐，乾卦、艮卦、离卦、巽卦较为突出，而坤卦、震卦、坎卦、兑卦则稍有不足。这样某四卦突出，另外四卦薄弱的灵盘就是个很常见的“对半开灵盘”，九州之上，逾半数的修士都是这样的灵盘。
不过，不论灵盘的形状再怎么丑，灵盘也还是灵盘，它的出现，依然象征着修士的气场全开。此时此刻，吕溢展开灵盘，剑锋下的剑气就立刻变凌厉了几分，甚至隐隐有砍碎夜微凉那道墨痕的征兆。
可冰雪聪明的夜微凉，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呢。
“区区一丈灵盘，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夜微凉半眯着的双眼瞬间完全睁开，曾向众人展现过的那个金色的道玺灵盘也再次旋转了出来。一丈二尺的金色圆形灵盘上，印刻着一个又一个的古拙印记，此时在高速的旋转之下，它们发出的光芒竟是连成了一个白圈。白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将夜微凉的身影连同她那飘扬而起的长发全部笼罩其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但，美貌之下，是更为强大的灵力。
“……”
吕溢紧紧地咬着牙，脖子和脸上的青筋暴起，就连眼睛里都出现了血丝。他只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而自己体内的气血也变得越来越驳杂和混乱。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和他手里的这把剑，迟早会脱离他的掌控。
“喝啊——”
吕溢压抑着低吼一声，拼劲全力将长剑向下斩落。而夜微凉似乎并没有料到他竟会如此拼命，一个疏忽，飞白笔法所凝成的墨色刃锋就被吕溢的剑气给劈成了两半。
“凉儿小心！”白化羽大喊道。
墨色刃锋被切碎的瞬间，夜微凉迅速地转动身体，借着灵压迸发的力道向右边跳了出去，活像一只灵动的小兔子。
“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吕溢的浩大剑气劈在比武台的地面上，瞬间散成了好几十片，迸溅了开来。而夜微凉虽避开了最初的这一记重劈，却没有料到这剑气居然还会破碎分散！
炸散开来的微小剑气，就如同一道道薄而利的刀片一般，割裂了周围的空气。
夜微凉在空中猛地侧了一下头，摔在了地上。
“凉儿！”白化羽蹭的一声从座位上起身，却囿于试炼的规矩，不能下场。
夜微凉从地面爬起，抹了一下自己的左侧脸颊，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左手脚边的一绺断发后，握着翰墨竹笔的右手顿时颤抖了起来。
白化羽离她很近，故能轻易地感受到，这小家伙身上的寒气又重了几分。其实白化羽一直想知道，夜微凉没有一件法器和冰有关，为什么身上却总是能散发出如此恐怖的寒气。
“凉儿！你没事吧？！”
夜微凉没有回应，而是立即化伤痛为力量，双眼一横，抬起了自己的翰墨竹笔。她飞快地转动着右手的手腕，将竹笔上的笔墨全都挥洒了出去。
墨汁脱离笔尖，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停在了空中。随着御笔者心念一动，这些毫无章法的墨汁顿时像活了一般融合到了一起，然后化作一条六尺见长的游龙，扑向了场中的吕溢！
吕溢大惊，连忙举剑格挡，可却因为前期消耗过大，没有抗多久就被这道墨水击翻在地。
“好！”“好！”“精彩精彩！”人群中爆发了一片呐喊。
“当啷——”吕溢手里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落败的声音。而他本人则是躺倒在了自己的道玺灵盘之中，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一般，大张着嘴，不停的喘着气。
刚刚还满脸愁容的白化羽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不顾形象地站到了凳子上，大声喊了一句：“凉儿厉害！”
夜微凉缓缓转过了身，看着白化羽站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的那傻样，不禁笑出了声。她将露出的几颗皓齿收了回去，故作高冷地说道：“你最好把你的脚从本小姐的座上离开，不然休怪本小姐大义灭亲。”
灭……亲？
白化羽的心里喜滋滋的，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夜微凉自知失言，小脸也不禁红了起来。她习惯性地转过头去，想要避开白化羽那妖冶的目光。
可，几道飞速袭来的白光，彻底打碎了夜微凉脸上的红晕。
她侧着身子，却已经看到了那几道向她飞速袭来的白色光刃。瞳孔剧缩的同时，她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登时整个世界都没有了任何杂音。
这个场景，是如此地熟悉……
“铛！”
一道金属的碰撞声将神情恍惚的夜微凉惊醒。而此时呈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她倒下之后那三个步步逼来的黑衣劫道人，而是一个月光下的背影。
长发飘飘，衣袍猎猎。
“叮——”被打散了灵气的透骨钉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唔……呵呵，若不是我一直盯着，就又要被你卑鄙小人偷袭成功了。”白化羽硬拔出了扎在自己手臂上的另一枚飞镖，然后用手捂着伤口，咬牙说道。
“比试还未结束，我发动的任何攻击都合乎情理，何来偷袭一说？不过倒是你，这可是一对一的挑战，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跳出来帮你的道侣……”
吕溢拄着剑站了起来，朝着一旁的李展风和御箫阙行了一礼，道：“还请长老和二少爷明察，此二人恶意破坏贵宗的比试规则，简直是不把贵宗的律法放在眼里。按照揽月宗宗法，应该当即将此二人逐出月芒山，且终身不许再参加试炼。”
“卑鄙小人！”
白化羽拔剑正欲动手，却被李展风抬手一阵旋风击倒在地。
李展风将手收回了背后，然后遥遥看了一眼那边扶着白化羽的夜微凉，阴沉地说了一句：“算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李长老！”御箫阙显然是向着吕溢那边的，着急地直跳脚。
“事情你我都看在眼里，二少，哪边理亏，还需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李展风转向御箫阙，寥寥数语就将他驳斥得哑口无言。
吕溢见计谋不成，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所幸，李展风也只是拦住白化羽而已，并没有真的下狠手。所以白化羽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只是挨了一道攻击之后，体内气息有些杂乱罢了。
“小化羽，你在原地调一下息，本小姐马上回来。”
夜微凉言毕，缓缓从地面上站起。她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拿着翰墨竹笔，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又一步。
吕溢的眼中，顿时浮现了几分恐惧。
夜微凉缓缓抬起了那只沾染血迹的手，将插在自己发间上的那根玉簪取了下来，晃了晃脑袋。瞬间，散落下来的头发铺满了她的整个后背，长发及腰。她将一部分头发拉到了身前，遮住了那绺断发的同时，还挡住了左脸的血痕。
“长老，既然他说比试还未结束，那么……”
“我还能出手吧。”
夜微凉淡淡地说着，手里那根翰墨竹笔突然爆发出了一片璀璨的绿光。只不过这绿光并不纯，而是夹杂着墨色，这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视觉冲击极强。
这才是真正的。
翰墨，翠竹。
李展风没有回答，而夜微凉也只当他默许，继续向前走着。
“哒——哒——”
“三个月前的重伤之恨……”
“今日的断发之伤……”
“以及伤我所爱之人的这笔账……”
夜微凉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手里那杆翰墨竹笔，已经到达了灵力最为鼎盛的阶段。
“今天，都要和你一并算了！”
此话一出，场上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十五岁小姑娘，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能量。
包括白化羽。
他早已调息完成，却在听到“所爱之人”那四个字的时候，神情恍惚了一瞬。
所爱之人……
就在这时，夜微凉将手中的翰墨竹笔往空中一抛，这竹笔便悬在了她面前的空中。随后在术法的催动下，翰墨竹笔的笔毛全都掉了下来，落在了这宽敞的比武台上。
一些化作墨点。
一些化作墨线。
点，线……
揽月宗宗主御风行正御空悬停在附近的空中，低头注视着比武台上的所有变化。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因为这些后辈们的比试在他这个历经过不知多少世事的老前辈面前，只能算小打小闹。
直到他看到了夜微凉。
看到了她脚下的线条。
御风行的神情终于不稳定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却又依稀夹杂着一丝早已埋葬了的愧疚。只是，周围的揽月宗弟子们全在关注场上的变化，没有注意到这位宗主大人，此时的脸色是如此地异常。
地面，站在台子边缘的白化羽也十分惊讶于夜微凉附近的变化。他这才想起来，他的师父夜微凉，他的道侣凉儿，不仅仅是一个筑基期巅峰的修士而已！
她，还是紫灵位的天才阵修啊。
“笔阵——”
“起！”
夜微凉双手一抬，这些墨点墨线就以更快的速度蔓延了出去，铺满了半个比武台。一团又一团的墨水从阵法的中心，也就是夜微凉的道玺灵盘之中满溢而出，如同海浪一般涌动在她的周围，不一会儿就化作了一片墨海，彻底吞没了其中的白衣女孩。
再也无人能看到她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墨海渐渐浓缩，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墨珠。而夜微凉食指中指并起，指向天空的时候，这些小墨珠竟全都细化了一根根小细针，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夜微凉的笔阵上空，随她而动。
夜微凉睁开了眼睛。
“道印——”
“万毫齐力！”
随着夜微凉的一声呐喊，道玺灵盘上的某枚印符突然亮起了翠绿的光芒。而正如这枚道印的名字一样，成千上万的墨针冲天而起，然后全都朝着一个落点冲击而去！
“不好！”
李展风低呼一声，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吕溢的前方。只是吕溢早已吓得倒伏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缩成一团，连举剑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展风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拂尘朝着夜微凉的万千墨针轻轻一扫，撑起了一个致密的灵气护罩。
“刷刷刷刷刷——”
万毫齐力道印的全部力量都倾泻在了李展风的灵气护罩上，一时间宛若骤雨。然而纵使这道攻击如此密集且强力，也没有一根墨针能穿透李展风的防御，伤到他和他身后的吕溢。
最后一根墨针消弭在李展风的灵气护罩上之后，李展风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他凝视着前方的夜微凉，脸色有些苍白，许久没有说话。
“李长老！您没事吧？”
李展风向侧面伸出一只手去，示意让那几个准备冲上来的揽月宗弟子退下。他调了调自己的气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丫头，你那只笔，到底是什么来头？”
夜微凉没有回话。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夜微凉那飘扬而起的长发逐渐落了下去，脚下的道玺灵盘和墨色笔阵也越变越淡，直至消失。而施放完万毫齐力的翰墨竹笔也涣散了光芒，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灵气波动。
白色的，未沾上墨水的笔毛，渐渐长了回来。
夜微凉摇晃了一下身体，目光呆滞地扫了一眼前方的李展风、吕溢、御箫阙和一众观战人，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她朝着白化羽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两眼一黑，颓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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