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小无猜
怕他又要提治病这一茬，纪莳脱口而出：“去龙珠花园。”
惹得周嘉又乐了半天。
自从两人重新在一起之后，周嘉的面瘫不药而愈。
而纪莳对他这种转变，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重新适应了。
为什么要说重新呢。
当然，毕竟她可是见证过小时候的嘉哥和周吉周乐比谁尿得远的黑历史。
所以说，无赖与社会精英角色之间的转变，不足为奇，受众不同而已。
龙珠花园就在县中心地段，地方就更好找了，就在县城一中后门不到八百米的地方，属于比较早开发的别墅区，有山（假山）有水（锦鲤池和喷泉），绿植面积在县里众多小区里，排行前列，当年能买得起这些独橦别墅的人，非富即贵。
而张府，就是县城一中后门斜对面那一橦。
周嘉转着方向盘，绕进熟悉的小道，纪莳还以为他错过了红绿灯，特意绕的小道，但就听到车导航发出，“前方一百米处，即将到达目的地”，她才惊叹原来就这么近的地方。
然，站在张府院子正门处迎接的人，纪莳更熟悉。
“怎么了？”周嘉将车速压得更低，有意留时间给旁边的人。
纪莳：“那个奶奶……我以前见过。”
不但见过，还得过不少她的照顾。
以前她只以为奶奶热心，现在再一看奶奶旁边人脸上不安的神色，那些年的特别照顾，似乎找到了答案。
原来，她并没有完全将她遗弃。
车速再慢，短短百米的距离，也有到的时候。
“准备好了吗？”周嘉在摇下车窗与人打招呼前，笑问。
人都到跟前了，难道他们还能调头走？
“开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有些事情逃避不了的。”纪莳按下心下的焦虑，尽量让自己平和面对。
周嘉摇下车窗，打呼道：“奶，张叔，凤姨大家好！我和莳萝来打扰了。”
张叔，符凤芝后面嫁的男人，戴着银边近视眼镜，身材瘦削，长相斯文，人也客客气气，笑回：“一家人可别说这些客套话。”
相比朱佐芳年轻一些，满脸富相的老人，也乐呵呵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外头风大，时军你快把人引去车库，到屋里歇着。”
张时军立马接话，伸出手引导，“对对对，来，小嘉你们把车停里头去。”
院子西边的车库大门趟开，里头的车已经挪到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车库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估计车库的主人早已准备好了迎客。
“行，奶，叔，凤姨，这会外头冷，你们赶紧回屋去，我们把车停了，回头咱再细聊。”周嘉阻止张时军要带路去车库。
张家人并没有进屋，跟着车子屁股后面到车库。
“哎，我说你们，来就来了，自个儿家客气个啥哟，你们小年轻赚钱也不容易，带这么些东西费老些钱吧。”老人见周嘉和纪莳从车上下来之后，从后备箱搬了一箱又一箱的手礼，眼里藏不住心疼。
相比去明月小区空手而去，两人来明珠花园之前，可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就连后排座位上都有几套丁圆圆替未见面的老表们准备好的文具包。
那些手礼都用纪莳厂里定制的那些专走高端礼品路线的箱子包装，一看就很大气。
因此老人就觉得礼太重了。
纪莳在见了面之后，从符凤芝眼中看出了小时候那种亲切和疼爱中还带着丝丝愧疚，她就释怀了。
见状，笑道：“奶奶，这些都不值几个钱，是家里自己东西，只是费些劳力。”
说完，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她看，却不敢上前来说话的人，继续笑道，“我奶说，我妈以前在家里，最喜欢吃这些，让我们给多带些，回头如果吃得好，我再给你们送来。”
“啊……”纪莳这一出打得还有些恍惚的符凤芝更加愣神，跟个孩子似的，手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
“有心了！那我们就领了哈。”张时军说着，让孩子们上前来帮忙搬东西，又见符凤芝眼中热泪盈盈，就贴心道，“阿芝，我看莳萝这穿着也不够暖和，你带她到楼上洗个脸，加身衣服去。”
明眼人都知，这是有意让母女们说说私己话。
“莳萝。”符凤芝有些忐忑，不确定纪莳怨不怨她当年抛下她，现在还愿不愿意跟她亲近。
纪莳却顺着张时军的话，接下去：“那行，我刚好想上趟卫生间，嘉哥……”
纪莳原本想着要不让他一起先上楼去，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借口把人带走。
老人就笑了，“你去吧，小嘉我看你张叔和你大哥招呼着，准不让他们欺负他。”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嘉哥人比较耿直，不擅言谈，我怕他坏了你们的兴致。”其实，是怕周嘉尴尬。
老人：“嘿，你这小妞，这话我可不爱听，自己人说什么说不得？”
周嘉：“你和凤姨上去吧，我尽量不给组织丢人！”
纪莳……有点被打脸了。
县城一中旁边的别墅区，是高中生心中未来的最佳奋斗目标，就连当时要靠成绩改善现状的纪莳，也不止一次做过拥有一栋这样的别墅的梦，每次散步经过别墅区，纪莳都在想，华丽的外表之下，别墅内里是如何让人居住舒适，要是有一天能到屋里参观参观就好了。
多年之后，当她真的如愿进入到这栋曾经肖想过多次的屋子，却无心欣赏里头的格局与摆设。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自上楼就自己忙碌不停的人，最后还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演哑戏般的假装忙碌。
时隔多年，再见面，虽不成仇，但也见不得有多亲近。
“您……不要忙活了，我不渴。”
符凤芝找茶叶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来，视线避开对面的人，“哦，你饿吗，莳萝，我给你拿点点心……”
纪莳只得起身，拉她坐下，“我们聊聊。”
“哦……哦好好……聊……聊什么？”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快要五十岁的人，十指却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白嫩。
看来，她离婚再嫁这路是走对了。
大概是没听到纪莳的声音，符凤芝飞快抬眼看了旁边一眼，在纪莳的视线对上之时，她快速移开视线，“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总算是找到话题了。
纪莳：“我现在挺好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毕竟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往。
符凤芝咬了咬唇，又问：“你爷你奶身子……”还硬朗吗？
“我爷前些年走了，我奶现在每顿还能吃两大碗饭，每天自己能拄着拐到村头找人唠嗑。”
“嗯，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只是命苦。”
可不是，善良之人，总比不善良之辈多思几分，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人情世故当中，因此少了份洒脱，多了份羁绊。
不过，朱佐芳常说，苦点没什么，不亏欠即是心安，心安才是修行的归处。
这么一想，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墙上的电子钟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等走到正点时，内部会发出几不可闻的“嘀嗒”一声。
纪莳数着“嘀嗒”的声音，数到最后，已忘记之前数了几声同样的“嘀嗒”，一抹脸，纪莳萝的耐心告罄。
“你以前为什么不来看我？”这是纪莳萝心中藏着，又大概率是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符凤芝眼中的水雾一起子就四处弥漫，水雾的背后是诸多无奈与委屈。
她有！但每次只敢背后偷偷摸摸地瞅上一眼。
她还记得，拖着行李箱离开山沟沟之后的第一次回村，村民在背后的窃窃私语以及在闻讯而来对她动手的纪云志之后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
纪云志跟个二癞子似的，扬着拳头讽刺她：“只会生不会养的老母鸡，要见闺女可以，你做小，王玲玲做大，你俩伺候老子一辈子！”
在纪云志拿拳头揍她时，纪立军冷漠地在一边抽水烟。
朱佐芳倒是把逆子撵走了，只是她说：“小符啊，他们老纪家欠你，但我可不欠你什么，你不能这样，要走就走，要来就来，你不想想我这把老骨头，也心疼心疼咱莳萝，医生可说了，她要再犯病，这辈子可真毁了，她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愿意看她这个下场？”
……言语如同冰冷的海水，狠狠拍在她的脸上，她的心里。
朱佐芳语重心肠：“孩子，重新找一个吧，尊重你父母你自己，也尊重一下莳萝这孩子，不要让几家子永远在这团糟里出不去！”
尊重这二字太沉重了，沉重到她回娘家之后立马病倒，在医院躺了差不多一年。
这一年里还发生了很多压倒她的事，父母因为她的事，连受打击，没多久也跟着一病不起，相继撒手人寰。
拖着病体料理完双亲后事，心凉如寒冬的她，堵着气嫁给了当时只是个住院医师，且小她三岁离异带着儿子的张时军。
从此，她再没回过山沟沟，同样也没再回过符家村。
符家的电话最后因欠费而停机。
……
“是妈妈对不起你。”正因为尽不到陪伴的责任，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与女儿相见，听她再喊一声妈妈，这个令她既欣慰又惭愧称呼。
曾经纪云志讨厌纪莳，觉得纪莳和符凤芝是同一台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不管相貌还是性格，都十足的像！
就像是现在，符凤芝还是选择把之前的委屈吞肚子里，揽下所有。
她没有将之前回过山沟沟的真相告诉纪莳，毕竟她确实也没有尽到陪伴的责任，错了就是错了。
只是，纪莳是谁？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
不过，她也没揪着那个问题不放，假装不经意道：“张奶奶现在还在后门摆牛杂摊吗？生意可好？”
符凤芝一听她没再追问为什么不去看她这话题，脑子一松，就道：“不摆了，你毕业……哦，我是说她年纪大了，摆不动了，那小摊也赚不到几个钱，时军就不给她摆了。”
纪莳当听不到她前面的话，笑道：“嗯，以前张奶奶没少照顾我，您与张叔得闲，带她到庄园来，我奶说要当年感谢她。”纪莳说完掏出庄园的名片递给她。
符凤芝有些拘谨接过名片，微微走神，之后叹道：“看来，你是真过得不错。“
“过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事实骗不了人。“纪莳说到这，停了一下，问她，”您呢，他对您好吗？”
“好，挺好！”纪莳的主动问候，让符凤芝再次红了眼。
符凤芝是真过得不错，不然，身为婆婆的李秋夏也不会因为得知媳妇挂念住宿的女儿是否吃饱肚子，而跑到学校后门去摆小食摊子。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摆在明面上，只是这种隐藏太深的爱意，有时候就极其容易令人忽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以后我会来看您，您想回山沟沟也尽管回，谁再对您说闲话，我给您撑腰。”
符凤芝眼中的水雾终还是决堤，原来自己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的辛酸，女儿知道！
“您别这样……”
纪莳怨恨过符凤芝吗？实话实说，小时候不止一次怨过，每当受到村里的孩子笑话她，欺负她的时候，她就怨符凤芝把她丢下。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这份怨恨，一直到她生了丁圆圆，为人母之后，她才重视审视。
在丁家受气的日子，让她渐渐明白，女人，从别家泼进来的水，在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未经他人苦，何怨他人不善。
而在来县城之前，也许是老人老矣，很多事情都放得下了，背着人跟纪莳提过符凤芝当年回来找过纪莳，但是被纪家的人气跑的往事。
老人心里既是后悔，又更多的是愧疚。
正是因为这样，纪莳这次上门并没有不乐意，相反，她很乐意修补与亲妈这边的关系，从她准备的那些上门礼就可以看出。
见面时，纪莳心里之所以没底，是因为这一过又是这么多年，她不知道她与符凤芝之间母女之情还剩下多少？
毕竟，时间可以冲淡的东西太多了。
当然，再次见面，符凤芝也没看出来纪莳其实能来，就是已经不怨。
这也能理解，是符凤芝一直为没能给纪莳一个完整的家庭而耿耿于怀，愧疚大于重逢的喜悦，心里惴惴，先入为主的心虚让她更没有底气。
……
“哎，这是咋地啦？怎么还哭上了呢？”在楼下迟迟未见二人下楼，终是放心不下的张时军上楼来，就看到母女俩一个哭得不能自己，一个红着眼在旁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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