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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七、风摄唐三藏钯筑虎先锋


偈曰: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

        生灭自有谁,请君自辨别。

        既然皆己心,何用别人曰?

        只须下苦功,扭出铁中血。

        绒绳着鼻穿,挽定虚空结。

        拴在无为树,不使他颠劣。

        莫认贼为子,心法都忘绝。

        体教他瞒我,一拳先打彻。

        现心亦无心,现法法也辍。

        人牛不见时,碧天光皎洁。

        秋月一般圆,彼此难分别。

        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法师悟彻了《心经》,打开了门户,那长老常念常存,一点灵光自透。

        且说他四众,在路餐风宿水,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景炎天,但见那:

        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

        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

        那日正行时,忽然天晚,又见山路旁边,有一村舍。三藏道:“徒弟,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住一宵,明日再走。”八戒道:“说得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有力气,好挑行李。”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怒!”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些天,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大圣道:“是你娘子叫你减胖的,怨不得别人。”三藏道:“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罢。”呆子忙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脏埋人,我不曾说甚的,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大圣笑道:“你这呆子,跟你乐呢!”

        那呆子口里絮絮叨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死心塌地,跟着前来,早到了路旁人家门首。三藏下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绿荫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斗篷,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慢慢的叫一声:“施主,问讯了。”那老者一骨碌跳将起来,忙敛衣襟,出门还礼道:“长老,失迎。你自哪方来的?到我寒门何故?”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至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方便方便。”那老儿摆手摇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土去罢。”三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说往东行?东边哪有经卷?腼腆难言,半晌不答。却说行者素性凶顽,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么大年纪全不晓事。我出家人远来投借宿,就把这厌钝的话唬我。十分你家窄狭,没处睡时,我们在树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师父,你道不言语,你那个徒弟,那般拐子脸、瘪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魔鬼,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行者笑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想我老孙虽小,颇结实,皮裹一团筋哩!”那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行者道:“不敢夸言,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你家居何处?因甚事带发为僧?”行者道:“老孙祖贯东胜神州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自小儿学做山王,称名忽悠,凭本事挣了一个齐天大圣。只因不受天禄,大反天宫,惹了一场灾祸。如今脱难消灾,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取遭经。怕什么山高路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捉得怪,降得魔。倘若府上有什么丟砖打瓦,锅叫门开,老孙便能安镇。”那老儿听得这篇言语,哈哈笑道:“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行者道:“你儿子便是熟嘴!我这些时,只因跟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得说话哩!”那老儿道:“若是不辛苦,不懒说话,好道活活的聒杀我!你既有这样手段,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几众?请至茅舍里安宿。”三藏道:“多蒙施主关照,我一行连马匹四众。”老者道:“马匹也算一口?”三藏道:“这马是小白龙所变,可算得一众?”老者笑道:“算得,算得!那一众在哪里?”行者指着道:“这老儿眼花,那绿荫下站的不是?”老儿果然眼花,忽抬头细看,一见八戒这般嘴脸,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乱跑,只叫“关门!关门!妖精来了。”行者赶上扯住道:“老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老者颤惊惊的道:“好!好!好!一个丑似一个的和尚!”八戒上前道:“老官儿,你若以貌取人,干净差了,我们丑自丑,却都有用。”

        那老者正在门前与三个和尚相讲,只见那庄南边有二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三四个小男女,敛衣赤脚,插秧而回。他看见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他家门首喧哗,不知是甚来历,都一拥上前问道:“做什么的?”八戒调过头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跄乱跌。慌得那三藏满口招呼道:“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那老儿才出了门,搀着妈妈道:“婆婆起来,少要惊恐。这师父,是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嘴脸丑些,却也面恶人善,带男女们家去。”那妈妈才扯着老儿,二少年领着儿女进去。三藏却坐在他门楼里竹床之上,埋怨道:“徒弟呀!你两个相貌既丑,言语又粗,把那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都该文雅庄重点才是!”八戒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许多哩。若像往时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头一摆,常吓杀二三十人哩。”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乱语,把那丑也收拾起些。”八戒道:“相貌是生成的,你叫我怎样收拾?”大圣道:“把那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把那蒲扇耳,贴在后面,不要摇动,这就是收拾了。”三藏笑道:“悟能,莫听悟空摆划,你只不要故意吓人就好了。”八戒道:“没事,师父,我试试!”说罢,真个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立于左右。三藏和行者笑个不住,道:“真个俊多了。”八戒便将行李拿入门里,悟空将白马栓在桩上。

        只见那老儿才引个少年,拿了一个板盘儿,托三杯清茶来献。茶罢,又吩咐办斋。那少年又拿一张有窟窿无漆水的旧桌,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请三众凉处坐下。三藏方问道:“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在下姓王。”三藏又问道:“有几位令嗣?”老者答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年寿几何?”老者答道:“痴长六十一岁。”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三藏复问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者,何也?”老者道:“经非难取,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五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难取者,此也。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许多手段,却也去得。”行者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什么妖怪,不敢惹我。”正说处,又见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三藏就合掌诵起经,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未了,那呆子又吃够三碗。行者道:“这个馕糠!好道汤着饿鬼了!”那老倒也知趣,见他吃得快,道:“这个长老,着实饿了,快添饭来。”那呆子真个食肠大,看他不抬头,一连就吃有十数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两碗,呆子不住,便还吃哩。老王道:“仓促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箸。”三藏道:“够了。”八戒道:“老儿,滴答什么,谁和你发课,说什么五爻六爻,有饭只管添将来就是。”呆子一顿,把他一家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吃得半饱。却才收了家伙,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次日天晓,行者去备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教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早斋毕,三藏站起道:“悟空,王施主家人多境困,不如把银子留下点。”大圣转身道:“八戒,把银子拿出一锭来,给王老儿谢礼。”八戒道:“谢的太多了罢?”嘟囔着从篾箱里摸出一绽,递给老儿道:“王官头,谢礼来了。”老两口见这么一块银子,惊问道:“几位长老,奉两顿素饭,没说要钱呀!”大圣道:“给你就拿着。”老儿摆手道:“不行!不行!收十文八文铜钱也不该,更别说一锭银子。”三藏道:“听我说王施主,这是我家皇帝赐的,一两年也没花处,不如把他放在有用的地方。把这银子留下,给孙儿买几件衣服罢。”老两口千恩万谢,只得收下。师徒们致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甚不顺,是必还来茅舍。”行者笑道:“路上顺!路上顺!”遂此策马,挑担西行。噫!这一去,果无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灾。

        四众前来,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看起来十分险峻。三藏马到临崖,斜挑宝蹬观看。果然那:

        高的是山,峻的是岭,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

        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山前面,有骨都

        都白云,屹嶝嶝怪石,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崖后有弯弯曲曲藏龙洞,

        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岩。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

        盘曲曲红鳞蟒,耍耍玩玩白面猿。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蛟,

        登的洞门唿喇喇响。草里飞禽,扑棱棱起;林中走兽,拘律律行。猛然

        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趷登登惊。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

        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师父缓促银骢,孙大圣停云慢步,猪悟能磨担徐行。正看那山,忽闻得一阵旋风大作,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风起了!”行者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天象四时之气,有何惧哉!”三藏道:“此风甚恶,比那自来风不同。”行者道:“怎见得不比自然风?”三藏道:“你看这风:

        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

        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

        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

        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

        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

        仙果林涧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

        崖前桧柏棵棵倒,涧下松篁叶叶凋。

        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海浪涛涛。”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干净!”行者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啊,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行者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八戒笑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便也吱溜去了。”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说不了,只见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跟头跌下马来,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八戒丟了行李,掣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孽畜,哪里去!”赶将去,劈头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堂,往下一抓,滑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恶相!咦,那模样:

        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媸媸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蓬松,硬搠

        搠的双眉直竖。白森森的四个钢牙,光耀耀的一双金眼。气昂昂的努力

        大哮,雄赳赳的厉声高喊。

        喊道:“慢来!慢来!吾党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

        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你是认不得我!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大路,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钯举处,却不留情!”那妖精哪容分说,急近步,丢一个架子,望八戒劈脸来抓。这八戒忙闪过,抡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下头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抡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来一往,一冲一撞的赌斗。那里孙行者对唐僧道:“师父,你莫害怕,且坐定,看八戒怎样打倒那怪!”三藏道:“悟空,他一人战虎怪行吗?”悟空道:“没问题。”三藏道:“师父好渴,你去涧下弄点水来。”悟空便拿了汤钵,去涧下舀水。八戒战那虎怪,越战越精神,那怪却败下阵去。八戒抡钯去赶。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八戒哪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路口上三藏正等悟空取水,却被那怪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可怜那三藏啊:江流注定多魔折,寂灭门□□行难。

        那怪把唐僧擒来洞口,按住狂风,对把门的道:“你去报大王说,前路虎先锋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那洞主传令教拿进来。那虎先锋,腰撇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道:“大王,小将不才,蒙钧令差往山上巡逻,忽遇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具一馔。”那洞主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我闻得前者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大唐奉旨意取经的和尚,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唤孙行者,神通广大,你怎么能够捉得他来?”先锋道:“他有两个徒弟,那使九齿钉钯者,生得嘴大;另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火眼金睛。大耳的与我打斗,红眼的初还在唐僧身边,后不知哪去了。我两个打斗中被小将使一个脱壳之计,撤身得空,把那和尚拿来,奉献大王,聊表一餐之敬。”洞主道:“且莫吃他着。”先锋道:“大王,见食不食,呼为劣蹶。”洞主道:“你不晓得,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他那两个徒弟上门吵闹,未为稳变。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得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搅扰,那时节,一则图他身子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的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迟。”先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教“小的们,拿了去。”旁边拥上七八个绑缚手,将唐僧拿去,好便似鹰拿燕雀,索绑绳缠。这的是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难唐僧想悟能,道声:“徒弟啊!可知我已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早些儿来,还救得我命,若十分迟了,断然不能保矣!”一边嗟叹,一边泪落如雨。

        却说那行者舀水回来,只有马匹包袱,却不见了师父,心中大惊。四下望去,只见八戒钯齿上挂着一张虎皮,正往这边来。悟空道:“妖怪呢?”八戒道:“他战不过我,却弄一张虎皮盖在一块卧虎石上,连筑几钯,只把我的手震得生疼。”大圣道:“中了他的计了。”八戒道:“中甚计?”行者道:“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不曾抓住妖怪,连师父也赔进去了。”八戒四下看了看,道:“真没了师父。你不是守着师父的吗?”大圣道:“他口渴,要我去山涧给他舀水,等我回来,就不见了他,定是那妖怪摄了去!”八戒道:“丢了师父怎处?”大圣道:“横竖在此山中,我们寻寻去来。”

        他两个挑担牵马,果奔入山中,穿岗越岭,行够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果然凶险。但见那:

        迭障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壁崖斜挂万年藤,深壑

        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落花啼鸟赛天台。

        行者道:“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首,与他赌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请哥哥稍坐,是我弄跑了虎怪,还有我再战妖怪罢。”大圣道:“须要小心。”八戒整一整直裰,拿了钉钯,撞至那洞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黄风岭黄风洞”,却便八字脚站定,执着钯,高叫道:“妖怪!趁早儿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躧平了你住处!”那小怪闻言,一个个害怕,战惊惊的,跑入里面报道:“大王!祸事了!”那黄风怪正坐间,问:“有何事?”小妖道:“洞外来了一个大耳朵的和尚,手持一柄九齿钉钯,要他师父哩。”那洞主惊张,即唤虎先锋道:“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豕、肥鹿、胡羊,怎么拿那唐僧来,却惹他那徒弟来此闹吵,怎生区处?”先锋道:“大王放心稳便,高枕勿忧。小将不才,愿带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大耳朵拿来凑吃。”洞主道:“我这里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二三百名小校,凭你选择,领多少去。只要先拿住他两个,我们才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块肉,情愿与你拜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伤了你,那时休得埋怨我也。”虎怪道:“放心!放心!等我去来。”果然点起五十名精壮小妖,擂鼓摇旗,缠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这猪和尚,在此间大呼小叫的做甚?”八戒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什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性命!不然,把你的虎皮扒净。”虎怪道:“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趣倒回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饶一个’?”八戒闻言,心中大怒,圪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怪眼睁圆。抡钯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说这等大话!休走!再吃我几钯!”那先锋急持刀按住。这一场果然不善,比刚才打斗更进一步。好杀:

        那怪是个真鹅卵,悟能是个鹅卵石。

        赤铜刀碰猪刚烈,浑如垒卵来击石。

        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鹞敌?

        那怪喷风灰满山,悟能吐雾云迷日。

        来往不禁七八回,先锋腰转全无力。

        转身败了要逃生,却被悟能抵死逼。

        那虎怪撑持不住,回头就走。他原来在那洞王面前说了嘴,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八戒哪里肯放,执着钯,只情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绝。那虎怪无处躲闪,还要变作虎形,被八戒赶上来,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可怜那先锋,筑得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好八戒!有诗为证,诗曰:

        福陵山上逞英雄,高老庄内婿妖精。

        诚心要保唐三藏,初秉沙门立此功。

        不知悟空何时救出师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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