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笑书的日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服侍你？”我慢慢收起了嘴角僵直的笑，被当成动物围观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是啊，怎么？你不愿意啊？”离胖子最近的小弟闹了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用力砸向了我的铁门。
“我们老大不嫌弃你是个破鞋，那是对你的恩惠，是吧，弟兄们！”
周围的人开始笑，应和声盖住了浓郁的饭菜香，盖住了监狱里数不尽的潮气，同时也盖住了我本该挥洒自如的怒火。
狱警不知道应该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浑身的腥臭味渐渐占领了小牢房的全部。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看着眼前夸张的大笑。
血盆大口里藏着一堆并不整齐的牙齿，他们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搂住伙伴的胳膊，那该死的笑容像是焊在脸上。
齐刷刷地看得人直作呕。
“行了行了。”胖子拍了拍铁栏，肥肉横生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抹微笑：“考虑得怎么样？上校先生。”
四周很听话地安静下来。
我也安静着，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你满足我，我也满足你。多好的事？需要想那么久吗？”他挠了挠脑袋，用的是刚刚剔牙的那只手。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如果有条件，我一定要弄死他。
“不说话？”胖子将脑袋凑了过来，腰间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回了手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上校？”
说着，胖子用钥匙开了锁。
妈的，他来真的？
周围的小弟又开始起哄。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老大！让弟兄们见识见识！”
“就是就是。”
“行！”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笑道：“今天就都让大家开开眼！”
话音未落，他就一把推开了牢门，藕节似的胖手朝我迎面扑来。
“别怕，别躲啊，上校先生！”
我的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松开！”我厉声吼他，他置若罔闻。
“哈哈哈，上校，我就喜欢反抗激烈的，继续，继续啊，哈哈哈哈。”
胖子又一次笑了，他扭动着浑身的肥肉再次向我扑来。
吨位的巨大差异让本就体力不支的我，节节败退。
牢房的空间很小，根本容不得我俩在里面追赶，很多次，胖子都将我逼到了绝境。
我的求生欲总能在紧要关头发出惊人的爆发力。
可多巴胺分泌再多，也敌不过毫无节制的消耗。
终于，在他第五次扑向我时，我因为体力不支，重重摔在了地上。
眼前的光景开始交叠，虚影，重影接踵而来。
胖子肆虐的大笑逐渐开始消失，我的耳朵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这样死了吧。我心想，这样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徐长青焦急的面庞。
他看见我醒了，几乎破音着吼道：“来人！来人！醒了，甘钰霖，醒了！”
终于见到熟人，我冲他扯了个艰难的微笑，小声嘀咕道：“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还没死呢。”
“呸！呸！呸！”徐长青居然听到了我的话，他混浊的眼珠子瞪得格外圆，长期没理的胡子似乎都在束了起来：“再说这些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来啊？”我存心想逗他，气若游丝地反驳道：“有种就现在。”
“你！”徐长青被气得不清，可他偏偏奈何不了我半分，只能磨着牙，用最大力气冲我翻了个白眼：“会不会好好说话！”
我闭上眼睛，毫不在乎地怼了句：“不会。”
“你小子反了天了！”眼看着徐长青要跳起来打人，我只是将眼睛闭得更严实，仿佛这样就能逃过他接下来的谴责。
最终是医护人员为我俩解了围。
当然这里的医护人员并不是林笑书这边的。
自从红狮战败的消息被传开后，他们就很少顾及我们的死活。
医护是之前集中营里为林笑书看过病的那位，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被纸包着的药片，叮嘱道：“一天两片，没有多的了。”
这是马卡尔上次生病，没吃完的消炎药。
“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上校。”
我没有被胖子怎么样，在我晕倒后，老徐他们就回来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老徐，胖子他们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所以我侥幸活了下来。
真好。
“臭小子！”老徐将墙角罐子里的脏水递了过来：“凑活喝点。”
我看着变色的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别那么多毛病！这里想喝的人还喝不到呢，快点。”老徐催促道。
近一整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我也是时候喝些水。
我皱着眉，努力屏住呼吸，猛喝了一口。
“咳咳咳。”污水在我咽喉里打转，消炎药在这时被老徐强行塞进我嘴里。
“快点吃喽，要是让外面那帮崽子看见，又得收回去。”
“他们还收这个？”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凉水，吃惊道：“咱们当年都没管那么严！”
“是，咱们还没让战俘劳动致死。”老徐将杯子收回去，满脸忧愁地看着我：“说说吧，林笑书为什么放你回来？”
迟早都会被问到的问题。
我之前在脑海里打了无数的腹稿，我可以说林笑书就是发疯了，我可以说林笑书恨我，我还可以说林笑书可能移情别恋。
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良久，我闷声开了口：“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徐长青又跳起来，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给我你不清楚？”
“是，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待了有半年的时间里吧？你现在给我说不了解？甘钰霖你脑子里到底一天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的气源自何处。
无非就是无法完成复兴大计，这点离了林笑书，我们照样可以做到。
“你存心要把我气死！”徐长青搓着手，愤怒道：“说话！别在这装哑巴！你俩到底怎么了？！”
“没有林笑书，我一样能搞来资料。”我承诺道。
“放屁！”徐长青急了，吐沫星子乱窜：“你自己凭什么？凭你这半残的身子，还是红狮上校的身份？！”
“你得相信我。”我反驳道：“资料放的地方我已经大致摸清了，只要我去……”
“闭嘴！”徐长青瞪着我，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去…你去！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从这破监狱出去！监狱长发话了，他不想让你活了！你能不能别再这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
空气中似乎有人在啜泣。
马卡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安慰性地拍了拍老徐的肩膀：“别生气，徐上校，咱们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他那句话说的并不是十足的坚定，试探的口吻，像是在问自己，像是在问老徐，又像是在问所有人。
可是，真的还有办法吗？
大家心知肚明。
这时，人群中开始骚动，不知道谁喊了句“红狮必胜！”
狱里的人便都如发了疯般地应和起来。
“红狮，必胜！”
“红狮，必胜！”
“红狮，必胜！”
“红狮，必胜！”
……
我在狱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之所以能进徐长青他们的多人牢房，是因为胖子怕我直接死了不好交代。
如果将我扔给徐长青，那边轻松多了，死了也是他们害死的。
之后的几天，我的生活就如胖子所说的一样，待在牢房里，哪里都不准去。
我没有食物来源，马卡尔和老徐就从自己牙缝里挤。
有时候是被压扁的米饭，有时候是啃了一半是苹果，有时候是干到硌牙的面包。
我的洁癖也好了一大半。
在饿肚子面前，这些无足轻重。
我很久没有这么闲过了，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沾满腐烂气息的草堆里，石头床板硬得搁人。
我有时候盯着墙发呆，有时候看着通气口发呆，有时候看着脏兮兮的床发呆。
曾经有一次，我鬼使神差地盯着被我泼过番茄牛腩的地板，幻想出了当时的味道。
我趴在地上，将鼻子凑上冰冷的地板，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久过去，这里早已没了当时让人作呕的芬芳。
林笑书不见了。
不仅从监狱里，还有我的心上。
我听不到关于林笑书的任何消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将来会去何处。
我和老徐被迫终止了与外界的联系。
日子又恢复到浑浑噩噩的从前，狱里的绝望快要捅破天。
我时常幻想，要是大家足够的愤怒，是不是牢门会被这股力量冲散，到那时候，我们就自由了。
可遗憾的是，无论牢里的怨气有多大，锁还是好好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胖子经常来查班，只不过他身边的小弟换了。
听别人说是得罪了什么人。
也是，像他们那么欠打的人，得罪人很正常。
胖子对我依旧苛刻，不过要我伺候他的那些话倒是不常说了。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他像是怕我，又像是恨我。
胖子每次路过时，都会将手里的铁棍举起来，做出一种欲打我的姿势。
但很快他又将铁棍收了回去，冲我狠狠啐一口，才不甘心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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