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头肉
“啪！”
倪向晚狠狠地把茶杯摔在地上，清透的青花瓷纹理碎了一地。
他将信纸往烛火里一扔，泛黄的纸边就在烟熏火燎中碳化了。
他将剩余的茶杯也全部从石桌上扫下。
“成何体统！”
倪向晚明明知道倪云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有胆逃窜，竟还有胆另找一份差事，夜不归宿！
倪云极少放下身段，今日怎甘做丫鬟？
丢尽了颜面，他觉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但此事于大皇子而言不便深究。
他拿她没办法。
“三哥，六日记得来。”顾澄明端着酒，又抿了一口。
“必然。”
顾昭给自己斟了些酒。
七皇子顾慎言夹了块肉“三哥，六哥都要纳妾了，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一个看看啊。”
顾昭笑了笑“大哥都不急，我急什么。”
“三哥，能物色的有很多，随便找几个。”
“什么时候顾承德找着一个，我也跟着纳了。”
顾明澄摇了摇头“我家那妾，都快数不胜数了。”
“三哥就真没有心上之人？”
“暂无。”
“暂无？”顾明澄打趣“那姚蝶呢。”
姚蝶？
顾昭想了想“只是玩伴。”
“三哥，真的只是玩伴？”顾慎言也跟着说笑。
他无奈，耸了耸眉尖。
“无事我就先走了，今日这酒不错，叫人给我拿两瓶。”
顾承德竟把她领到了藏书阁。
他俯身坐下，递给她一根毛笔“写句词让我看看。”
倪云接过笔，仔细看了看，是一根上好的狼毫，笔杆是用玉做的，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亮。
她蘸了蘸墨，在宣纸上落笔。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献丑了。”
倪云放下笔。
顾承德仔细端详着“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你来说说，你是怎么认为的。”
“明月有情，故人无义。”她轻轻开口“小女认为，情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物，情难觅，真情更是。”
“那你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真相。”
顾承德听闻，抬头打量着她“可是心中有怨。”
“是。”
他不再追问，将她拉到木椅上。
“！”倪云没反应过来，硬生生坐了上去。
“大，大皇子这是做什么！”
顾承德的手从后绕过她，摊开一卷卷宗。
倪云定睛一看，如此熟悉。
莫不是……刚刚白秋辰送来的圣旨。
“……”她紧张的冷汗浸透了背后。
“你是三弟派来的，对吧。”
他轻声道。
“想看，那你就看个清楚。”
上面分明写着“今日朕管辖边疆，以防外患。望承德多多替朕处理宫中事务。”
“怎么样，看到想看的了吗。”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肩头已有些发颤。
“他叫你来做什么？”
“盗秘书？”
倪云瞳孔颤的更猛烈了，就连眼眶都十分刺痛。
原来他全都知道。
顾承德放开她“我不为难你。”
她还没缓过来，睫毛还在不停的颤抖。
“三弟做的，不过是些幼稚的小伎俩罢了。”
“随他在我身边安排多少线人都无所谓。”
他看向她。
“他不会真以为拿了秘书就能登皇位了吧。”
“你也这么想？”
话茬子接到她手里，倪云冷静了下，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我不这么想。”她摇头。
“但是我有事拜托他，我得帮他。”
顾承德笑了笑“全告诉我了？”
“小女认为大皇子对三皇子是好的。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因为他威胁不到您。”
顾承德垂眸，轻声笑了下“这点是没错的，只不过，三弟……拿关心当垂怜。”
“……”倪云没说话。
“由他去好了。”
顾承德将狼毫在清水中涮了涮，墨滴晕开，汇成一片片烟雾。
“倪云，顾昭他是个可塑之才。”
她皱了下眉，这莫名其妙的洗白，叫她适应不过来。
“但是他用错了地方。”
顾昭刚下马，就淌了一脚水。
璞江地势低洼，前日又有雨水，积了些水。
他将马撂在一旁，便独自向前走去。
走了快半个时辰，除了野草，璞江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心中疑惑，便踏上湖面，脚尖轻点了下湖面，青莲术便将他送上半空。
周围是大片的山林，密密麻麻的绿色填满了土壤。
顾昭不甘心的跳到地上，又向前走了半里。
他看见了一个渔夫。
顾昭上前“冒昧了，请问这附近有类似村落的住处吗。”
渔夫抬起头，险些吓到他。
他双眸凹陷，面部呈黄褐色，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小公子随我来。”
“您是身体不好？”他问。
渔夫缓缓在前面领着路，包裹在皮肤里的骨关节一直在嘎吱嘎吱的响。
他沉默了一会。
“我们这种渔夫，都是最底层的人了，这年头，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顾昭没多问。
渔夫将他领到一处洞口“小公子进去吧。”
顾昭扫视了下四周，确定没什么奇怪的后，便走了进去。
起初，洞口里阴暗潮湿，他走了快一里，才看见光亮。
逐渐热闹起来，道路两旁是一簇簇的村落。街边的小店热情地吆喝着。
“公子，没见过啊，外边来的？”
他还在打量着四周，小小的山洞外竟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是。”他只是淡淡的回复。
“小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叫小二给你上菜。”
他回头，和那人对上目光。
这里的人的服饰都是用上等的缕缎作的，仅仅次于皇宫之下。
“你们这，最近有什么意外吗。”
那人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
“我是……”他顿了顿“我是派来查案的府衙。”
官府已有这么年轻的府衙了？
“小公子，这可说不得……”那人摆摆手“那能有意外啊。”
“盗窃之类的，也没有吗。”
“盗窃？”她愣住“在这啊，盗窃基本上每户都习惯了，不差那一点。”
“没人追查过？”
“没，被盗的都不介意，介意的都没东西可盗”她有些厌烦“小公子点不点菜啊。”
顾昭走了出去，心中有些压迫。
“小公子看不看首饰啊。”
顾昭撇了一眼。
满眼的花红柳绿。
步摇？
他停住脚步，上前拿起一个。
碧玉的，在阳光下泛着银河般的光点，下面坠着的翡翠珠也能看出是好品色。
和一个人……很般配。
他记得她掉过一个步摇。
“多少钱。”
“五两银子。”
“五两？”他一怔。
果然是富人区，物价太高了。
“小公子，您挑的是最好品相的，应当贵一些。”
顾昭睫毛动了下。
他把步摇攥在手心，从腰间取出五两银子递上。
“顺便问您，这里常……”
“宥姨啊，俺家又被盗了！”一个男子风尘仆仆地赶来。
“是么，又丢了什么。”
她十分不在意。
“这回可是大东西！”他有些慌张“俺家传家宝那大玉佛！”
“诶呦”她皱了眉。“你这……”
“在哪？！”顾昭问。
“嗯？”那人愣了一下。
“盗窃之人，往哪边去了？”
“俺……俺不知道……”
顾昭绕过他，看见树林间闪过的黑影，追了上去。
树林茂密，他腾上枝头，落叶散了一地。
那黑衣人，不止一个。
何止一个。
他手心燃起烈火，轻轻一挥，便灼烧了一片。
那黑衣人蓦然回头，两下便扫见了他。
顾昭目光一颤，确确实实地看清了。
那飘拂的衣襟上，纹着两条龙。水柱环绕，水滴迸溅，双龙戏珠。
所有的黑衣人身上都有。
“跑！”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喊。
他们四处流窜，顾昭看见袖内的玉佛，他跳下树，向那人追去。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飞刀，直接划破那人大腿内侧，他踉跄了几下，硬撑着往前跑。
顾昭落地，将那人按在地上。
“你……”他刚想质问一番，便觉脖颈上一凉。
他缓缓侧眸，脖子上横着一把剑。
银灿灿的，映照着斑驳的投影。
“你是哪的人。”那人说。
顾昭没说话。
他身边围了几个。
“……”
猛然，他用后肘撞上那人的腹部，将身前的玉佛抢走，用力一腾空，便飞离了人群。
那人眸子微眯。
他知道顾昭有两下子。
他拿起箭，一击击向顾昭射去。
一发没中。
“咯哒。”
他腰间一轻。
顾昭回头望了一眼。
翡翠步摇磕在地上，流苏似月季般绽开在土壤上。
没办法，只能苦了她。
就当今日没见这个步摇。
他逃离了苦海，将玉佛还了回去。
那人热泪盈眶“小公子真有两下子，您要多少酬劳俺都给您！”
“不必了。”他摆摆手。
“那小公子您慢走！”
顾昭突然停了脚步，回眸开口。
“你刚刚去的那家商铺，值五两银子的翡翠步摇，还有存货么。”
“俺们都不谈存货的，步摇什么的，俺们姑娘不常用。”
他点点头。
树叶被春风吹的哗啦哗啦地响。
他嗅着风中的气味。
已有夏日的气息了。
他走到洞口，却停住了脚步。
手指拉下一枝藤条，将上面的叶子全薅干净了。
仿佛狠它为什么不能在鲜艳一点。
他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几丝描述不出的情感，转身冲进了树林。
他目标明确，穿过一个又一个树丛，被刮乱了衣衫也不管。
他不愿用轻功，只想一个一个脚步，踏过这最后一个春天。
他终于停下脚步，附身捡起那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步摇。
他细细擦拭，不见一点泥土的痕迹才放进兜中。
“这东西是你的心头肉？”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他压制。
气流咒。
这种法术他只在皇室见过，不到万不得已只是，他是不会用的。
气流咒对内力的要求极高，面前这人却使用自如。
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昭目光与那黑衣人对上。
不知为何，竟觉有几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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