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坦诚的机会

赵仪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快步冲到桌子前，抄起筷子就夹起那泡的有些发囊的面条往自己嘴里塞，同时口齿不清道：“朕、朕吃，好次，真的很、很好次……”

        看着恨不能将整个碗都吞下去的赵仪，沈灿灿忍着笑，借着房中的灯火，一边回忆着谢氏同她说的那些话，一边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

        三年前，她因突闻家人惨死的噩耗和难逃心中的自责与愧疚选择自刎在云州战场上；沈家世代镇守云州，不知有多少沈家儿郎将一身热血与生命洒在了这里，她作为沈家的子女，若是将自己的埋骨之地选在此处，也算是一种成全和归属吧。

        所以，在临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中没有任何畏惧与害怕，有的只是一片对亲人的痛心与将要与他们见面的难过；明明她曾在兄长的墓前发过誓，定会守护好父母与兄长的遗孀，可是她却是那般没用，连这样的承诺都没有做到。

        后来，莫名其妙的重生，在看到赵仪的那一刻，她只想不顾一切的索取他的狗命，因为在她的眼里，在她的认定里，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就是他，害得她无颜苟活于世的人也是他，面对这样的仇敌，她怎能不愤恨？不报仇呢？

        可是就在今天，那股恨意却是随着谢氏告知的那些话产生了动摇，第一次，一个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当年害她全家人性命的人，真的是他赵仪吗？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会不会这里面还有她想象不到的内情存在？毕竟，三年前的她怎么都想不到，沈馨，包括沈家二房竟然也跟三年前沈家长房遇害的案子多少有些关系。

        重生之后，她发现有许多事都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包括她以前所认识的人，也都没有她看上去的那样单纯；就比如说她一直认为的看上去最胆怯无能的当朝太后张氏，本以为她会是个空有其表的女人，可根据她敢给谢芳菲下毒来看，太后就不是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人，而且她还颇有头脑，不然那鹤顶红的毒也不会下的如此巧妙。

        现在细想过去的一切，沈灿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人，过去的她多多少少有些自负，看人的时候颇为片面，所以自然会有眼光失准的时候；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会因为无法承受心底的自责而拔剑自刎的冲动女子了，她的身上肩负着为家人找到真正凶手的血仇，为了不让自己在同一个坑里跌到第二次，她必须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清清楚楚的认清楚身边的每一个人，绝不能让自己再走上老路。

        在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沈灿灿第一个开始观察的人就是赵仪，同时在心里做出大胆的设想；如果，当年沈家遭遇的惨祸中，他赵仪并非扮演着刽子手的角色的话，那么他，在这整场的事件中，到底是同她一样是被害者？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无知者？

        想到这些，沈灿灿就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下的锦被，一时思想也有些飘远，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迷迷瞪瞪的，直到赵仪吃完了那碗阳春面走到她跟前，坐到了床沿边，出声询问自己，她这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

        “啊？你刚才在同我说话吗？”

        赵仪看着明显心思飘远的沈灿灿，先是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跟着才长出了一口气，道：“还以为你是身体不适呢，吓了朕一大跳，怎么了？在想什么，连朕喊你都没听见？”

        沈灿灿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躲开赵仪的触碰，而是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不经意间，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眼角，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像振翅的蝴蝶般微微颤抖了几下，这才开口道：“今天我同母亲在房中说话，聊了许多这些年京城里的事，还说到了近日被你贬斥的沈家二爷；母亲感慨，说像沈家那样的世家大族也渐渐走向了没落，还说着，如果当年沈家长房没有遭受那一场劫难的话，只怕现在的沈家依然是大周的顶梁支柱，京城里的百年勋贵，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无法让人轻易撼动。”

        沈灿灿在一边说着，一边眼也不眨的紧盯着赵仪，很显然是在观察着他、试探着他……

        而赵仪在撞进她那双透明晶亮的眼睛里之后，就大约猜到了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沈家是为了何意；他很清楚，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误会了，面对这些难解的误会，一两句话根本就很难说清，反之，如果太着急解释说明，可能还会遭来她的猜疑。

        眼下，她突然提起，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稍稍透露一点有关于自己的心思。

        只见赵仪将她的手从自己的眼角旁拿了下来，紧紧地攥在自己温暖的掌心之中，“大周自建朝到现在，曾有无数人为了大周的黎明百姓殚精竭虑、抛洒热血，这里面当属沈家最为英勇。朕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三年前，没有保护住这一门忠烈，虽说事后朕派了朝廷兵马去剿杀了那些悍匪，但是人都死了，杀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如今，想起当年只剩阵阵遗恨，朕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英灵孤魂得到慰藉，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原谅朕。”

        沈灿灿忍着声音里的颤抖，看向赵仪，“你真的相信，是那些悍匪杀了沈家长房吗？难道就没想过，可能会有更大的阴谋在里面？比如说，赵仪，你应该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手握兵权的家族来威胁到你的新君位置吧？”

        赵仪忍着心底的揪痛，猛抬起头，看向沈灿灿：“朕虽说不是什么善类，但，朕绝对不会对沈家人出手，朕答应过灿灿，会保全他们一家，朕更答应过沈梁，只要有朕活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沈家出事。朕心中愧疚，是因为没有护住想要护住的人，是对舍命保护自己的挚友食言了，但要是说朕会为了天子之位暗害沈家，此等污蔑，朕绝对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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