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邀月楼
“邀月楼”三个字，赫然醒目。
魏明帝示意黄锦打开门，伸手摆出请状。
陈滟霓心中一紧，自己的乳名便叫“月儿”，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对于未知她仍有好奇。
“见过崇王妃”，一黑袍男子上前迎接。
“神武侯？”陈滟霓当真被惊到。
“二十年未见，殿下还能一眼认出微臣，岁月潜遣，殿下风华依然如故。”
陈滟霓浅笑，“听闻神武侯遁世一二十载，想不到在此处躲清闲”，她向前走去，四周打望着，“这座邀月楼，想必是陛下的珍藏之地吧。”
神武侯乃魏明帝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位侯爵，曾是暗卫营的最高统帅。他见过魏明帝和陈滟霓后，便隐身躬退。
第一层的布局极为精巧，奇珍巧件，木雕机关皆在四壁，中间有扇诺大的镂空屏风立在面前，里面挂着两套衣装。
魏明帝指着正前方的龙袍道：“这，是朕登基时所穿的帝袍，一生只一次，一次不过四个时辰。”
他又指着右侧的一件铠甲道：“这，是朕的黄金战甲，多亏有它护朕周全，否则朕早已千疮百孔。”
“这，是朕最后一战受伤时穿的锦衣”，他望着这三件陪伴他走过人生最重要时刻的衣装，面色和静，云淡风轻。
陈滟霓心知，他这是在告诉她他的过往，她不能陪伴的曾经。
风雨历程数十年，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路上走着，几乎没有相交。
这邀月楼的第一层，属于他的功绩。
两人上了第二层，全是名家字画，想来整个大魏，半数以上的名家真迹都在这里。陈滟霓认真观摩着每一幅字画，尤其对王大家的题字停留得最久，最后一幅是她仰慕已久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若是喜欢，朕为你取下来”，魏明帝走近她身边。
陈滟霓摇头，笑道：“钟意，未必要拥有，记得它的样子未尝不是好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往上走。
第三层，是魏明帝的私人金库，这么多年来自己收藏的珍奇玉石和商周青铜。
陈滟霓调侃着：“陛下的私库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她把玩着一颗诺大的夜光珠，“皎皎如明月，荧荧生辉。”
“若有看得上的，朕愿割爱”，魏明帝拿着一块西周的玉珏眉眼抬笑。
“陛下舍得割爱，本宫可不愿占便宜。”
第四层，是兵书和治国之策，帝王业的辅政精要。陈滟霓并未停留过多，魏明帝见她兴致不高，于是引着她继续往上。
第五层，是收藏的历代兵器。
第六层，是收藏的珍贵药材和续命之丸。
第七层，是山河志。
当陈滟霓看着满壁的山河，震惊之色直挂脸上，不由自主地向墙面走去。她抚摸着这详细的地图，连人口和粮食产量都标注的清清楚楚，还有各座山脉，河流的标注。
“自朕登基以来，便花巨资走访世间各地，虽不能造访，能看看这天下也是极好的”，魏明帝的声音悠悠响起。
陈滟霓素知他鸿鹄之志，以为他只想做个中兴之主，原来他心怀天下，要做天下的主。她沉思了一会，暗自嘲笑自己的浅陋。
陈滟霓的一举一动皆完整地落入魏明帝眼中，然他并未开口。待她抬眼看过来时，他才恢复帝王本色，“黄锦，你且退下。”
近侍黄锦听闻，低头退下，守在第六层。
秋华看了一眼陈滟霓，“你也退下吧。”
陈滟霓以为魏明帝有机密要言，然他只是走到楼道，轻轻伸出手，邀请她继续往上。
陈滟霓对未知的好奇促使着她往前走去，犹豫些许，还是将手递了出去。
他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他冰凉的手瞬间暖和，丝丝暖意传入她的掌心。
第八层，是桃花小筑。这是魏明帝心中的栖身之所，三面桃花一面水，朗月清风自安兮。画中，有一架秋千，还有一个粉衣垂发的女子，旁边是一个粉嫩的女孩和一个嬉戏的男童，不远处是一名执棋的男子。
陈滟霓回想起当年，他曾说要为她建一座桃花坞，成婚后一家四口安于此。当年的臻臻誓言犹言在耳，陈滟霓忆及此，不禁泪眼朦胧。
“朕，失言了。此生未能建成桃花坞，便画了这桃花小筑，也算了却一件心事”，魏明帝心中感慨，强烈隐忍。
“陛下有心了”，陈滟霓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两人上了第九层，魏明帝依然扶着她。
第九层，映入她眼帘的是自己少女时期的一幅画像，栩栩动人，抬眼望去，满屋都是自己的画像，不同时不同岁不同季不同妆。
眼前的画像深深震撼着她，她不由自主向里面走去，那是一套百鸟朝凤、凤舞九天的皇后袍服，而那袍服身后貌似真人的画像，恰恰是自己。
“嘉成皇后”，她轻声念出来，思绪飘向了二十多年前。
当年，她以摄政长公主的身份临朝，内忧外患，除了张牧尘，她无可信之人，岌岌可危下，她去信魏明帝，可一等数月，石沉大海。她以为他忘记了对她的承诺，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海誓山盟。于是，恨意渐长，当她知道他要出兵陈国时，怨恨疯狂地增长，他登基为帝，立后立妃，还要攻打陈国，她忍无可忍决议反击，于是她与他两立，势同水火，最终她做了王妃，成了他的弟妹，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魏明帝深情而又黯然地看着她，“这一生，朕亏欠了许多人，唯独对你无法弥补。”
陈滟霓回想起当年出嫁时，明知他当时处境艰难依然以后位相逼，忆其那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她不自觉自嘲三分。
陈滟霓对着这个恨了半生的男人庄重一礼，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他做到了爱屋及乌，她无声地还以感激。
倚栏处，风不及却吹我发丝乱舞。
陈滟霓俯瞰着皇城，一脸肃杀。
魏明帝温柔地看着她。
“知道我为何要与长勃生育子女吗？”陈滟霓看向魏明帝。
“为陈国留后”，魏明帝不假思索回她。
陈滟霓点头，“此话不假，若是男孩，不仅可继承亲王爵位，还能获得陈国的封地，陈国姓盛还是陈就没有追究的必要。”
“你倒是真诚”，魏明帝宠溺一笑。
“若我生下女儿，承欢陛下膝下，也算代我尽了一份心。她没有让我失望。”
魏明帝怔怔地看着她，原来她竟然考虑至此。
“你我有男女之情，我与长勃有夫妻之情，你与长勃有手足之情，这本就有悖人伦，我远走陈国留下云初，她就好比三岔路口，牵连着我们。无论她做了什么，永远是我们的孩子。你有你君临天下的使命，我有我保家卫国的责任，我们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知道她的使命和责任。长明，你在云初的心里不比长勃地位低，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乐见其成就好，不要强加干涉，你我的不幸已经够了。我的孩子，生来尊贵，只需开开心心活着便好。”
魏明帝听完陈滟霓推心置腹一番话，内心波涛涌动，这既是在声讨他，也在表拳拳之心。
“陈国，只能由我的孩子来继承”，面色温和的陈滟霓语气忽然坚决，“待她百年后，必定亲手奉上，改属国为州。”
魏明帝望着面前霸气侧漏的女子，无声无畏。
两人对视一阵，他从她坚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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