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远嫁
“公主，你若降了，此时还来得及。”
盛长勃单枪匹马来到城墙下，急得汗如雨下。
大战一旦开始，便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
千万支弓箭对着他，陈滟霓挥手示意收箭。
她望着他明媚一笑，“盛长勃，谢谢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降。”
“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陈国亡，是注定的事，你若不称帝，我还能保你几年。如今你当着天下人的面和皇兄对着干，他能忍得了吗？你想想你的子民，想想那些无辜的孩子。”
“长勃”她出声打断了他，“你能护我几年？迟早要发生的事，就在今日做一个了断吧。”
看她坚决的神色，盛长勃无奈驾马回阵。
“她不肯降，是不是？”
魏明帝微眯着双眼，坐在马车里。
“是。”
他右手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
这是她及芨礼上，他亲手送给她的玉佩。尽管陈留王拒绝了联姻，他还是将玉佩赠给了她，若她愿意，他愿等，以后位为聘、江山为礼。她收下了玉佩，在夺嫡之争中，她奋力保全他，不惜违抗皇命收留了他们兄弟二人，暗中资助大量钱财。
可三年后，却听到她要与张牧尘成婚的消息。
他一怒之下去信质问陈留王。
陈留王却斩了来使，让他断了念头。
彼时夺嫡之争已进入紧要关头，他不得已娶了丞相府的嫡女章佑男。
当他君临天下时，她却避而不见，如今又将这枚玉佩退了回来。
“出发。”
一声令下，部队整齐向前推进。
此时，离城墙不足两百米。
魏明帝走下马车，翻身上马。
“驾。”
“皇兄。”
盛长勃始料未及，立即跟上。
陈滟霓示意弓箭手别动。
魏明帝和盛长勃立马站于城下。
“你当真不降？”
魏明帝语气中毫无温度。
她只是轻轻一笑，随风飘摇。
“你若降，朕答应你，不伤你城中百姓，立即退兵。”
魏明帝不容置疑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她只是装作没听见，抬起一只脚站在城墙边上，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张牧尘惊了。
魏明帝惊了。
盛长勃惊了。
“盛长明，我对你重要吗？”
她语气温和，仿若春风化雨。
“重要。”
他回答的干脆坚决。
“盛长勃，我今日美吗？”
他不知为何此时问他，看她无欲无求的神色，心里害怕的紧，忙道：“美。”
“你可喜欢？”
魏明帝眯成一条线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大家都不明白此时她究竟是何想法。
盛长勃弱弱地看了魏明帝一眼，又见她越来越危险的姿势，心惊肉跳地回她：“自然是喜欢的。”
魏明帝一记寒光射过来，他顿时禁声。
明帝怒了，极为愤怒，威胁她，“你给朕下来，你若敢跳，朕就杀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陈滟霓望着城墙下神色各异的两兄弟，复笑：“盛长明，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自负，就算天下都是你的，你以为人心都是你的？哈哈哈。朕既然站在这里，便不怕你，朕是陈国的女帝，由不得朕想与不想，敢与不敢。”
盛明帝被她不屑一顾的言语气的脸冒青筋，大喝：“你若敢，朕便敢。”
陈滟霓轻哼一声，“你若当真在乎我，便不会兵临城下倘若我愿意嫁呢？”
“当真？”
魏明帝惊讶一瞬，一对鹰目仔细地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盛长勃惊到了。
张牧尘惊到了。
叶念知惊到了。
陈滟霓望着各方惊讶的神色，笑得十分开怀，阵前出嫁或许她是旷古第一人。
张牧尘心里酸涩不已，这是减少损失的最佳良策，也是于国威的最下下策。
她说绝不会罔顾陈国的臣民，她说打不赢就撤但不可投降，她说尽全力保护陈国的有生力量，她说国灭不了，她能应对。
她的应对就是牺牲自己保全社稷，她的应对就是撤下头上的骄傲，纡尊降贵。
无论心中多么苦涩，张牧尘的脸上依旧淡然。
陈滟霓望着目瞪口呆的臣民，望着视死如归的战士，大声道：“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
盛长明皱起的双峰，慢慢舒缓，坚定有声地回应她，“好，只要你愿嫁，朕许你陈国子民万世安稳。”
陈滟霓忽地腾空一只脚，引得众人惊忧不已。
“你指天发誓，只要我陈滟霓嫁入魏朝皇室，两国联姻百年好合，今后一荣俱荣，护我陈国千秋万代，容我陈国自治。”
魏明帝没有立即回她，两人对峙着。
盛长勃急得直打转，“皇兄，你还犹豫什么啊？公主的脚都悬在半空了。”
明帝叹了一口气，他还是输给她了。
“好。朕，盛长明，大魏第六代君主向天发誓，若陈国君主陈滟霓嫁入大魏皇室，我大魏必将护陈国周全，一荣俱荣，允其自治。”
“明帝陛下的承诺就当是给陈国的聘礼”，她卑睨而语，“我身后的百姓就是我的嫁妆，我头上的这顶金冠就是我的行头。”
在众人惊忧的目光中，她安全落地。
众人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宣旨。”
礼官登上城墙之际，她下了城楼。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躬闻大魏崇亲王盛长勃，忠君事主，端守清正，朕心悦之，嘉善持重，仪表非凡，朕心仪之，愿聘之以夫，与大魏皇室结百年之好，择日下嫁。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魏明帝原本静心等待，听到盛长勃的名字时，眼露凶光，听到聘之以夫时再忍无可忍，从弓箭手手中一把夺过弓箭，向礼官射去。
礼官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不躲不闪，继续念着。
念完，人便重重地向地面摔去。
盛长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太意外了，他眼中的茫然和不可思议落在魏明帝眼里，甚是碍眼，“你这是要造反吗？”
听着魏明帝怒不可止的吼声，他翻身下马，忙跪着，“皇兄，我不知道啊，滟霓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盛明帝双眼微闭，“滟霓？滟霓也是你叫的？她是你未来的嫂子。”
盛长勃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道：“皇兄，你冷静些。”意思是提醒他将士们都看着呢。
明帝此刻已被愤怒烧透了，大骂，“你让朕怎么冷静？前脚刚答应她，后脚她就嫁给你，她是在羞辱朕还是羞辱你？”
盛长勃抬头与他直视，“皇兄，那你是真想让她死吗？你今日若是进了这城，她能活吗？”
听到城墙外传来“噹”的一声，陈滟霓微停一瞬，开口道：“厚葬。”
“是。”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姑苏城内的臣民有序地列在两边，跪拜着。
“牧尘，送我出嫁吧！”
“遵旨。”
张牧尘苦笑不已，从秋尚宫手中拿过一方红纱，盖在她紫金帝王冠上。
原来她早已料到，也准备好了，自己胸口的毒药是用不上了。
“开城门。”
“开城门。”
城门开。
宫人将红毯铺向军队，铺向长京的方向。
陈滟霓退后一步向张牧尘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使不得！”
“这礼，你得受。”
不容拒绝的声音穿透张牧尘的耳海。
“陈国，今后便托给丞相了，滟霓铭记于心。”
张牧尘退后一步，还了大礼，“臣，定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陛下，放心去吧。”
陈滟霓走到城门口，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起身又对着送行的臣民行了大礼。
“陛下，保重”，百姓们告别的声音中夹着哭声。
“陛下，保重”，大臣们告别的声音中夹着哭声。
“陛下，保重”，张牧尘笑着望她离去，心里默念。
“送嫁。”
他高喊一声，臣民具跪拜相送。
此去或许就是永别了。
陈滟霓踩着刚铺成的红毯，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魏军阵前。
路不长，却仿佛走过千山万水，每一步都是沉重的回忆。
五年前，及芨礼的宫宴上，她遇到他，一见倾心，他对她一见钟情。她绝色倾城，他风度翩翩，她才情出众，他文韬武略。他拿着玉佩告诉她“你若愿等，我江山为聘”。可是他毁约了，她不怪他，可是他和柳若欢联手蚕食陈国的江山，她不能原谅。纵然有爱，也比不过家国。
盛长勃站起来，看着向他们走来的新嫁娘。
明帝依然坐于马上，见她走到跟前，一记冷哼，“杀人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你用了最简单的气死人不偿命。”
她浅笑，“皇上，你我有资格说彼此吗？”
盛明帝恨不得上前将那张碍眼的红纱掀掉，“我知道你恨我，可为什么是长勃？你明知道他是我最亲近的手足，为什么要选他？”
她轻笑，嘴里满是嘲讽，“朕是女帝，大魏有谁能与之相配？明帝陛下您吗？据我所知，皇后凤体康健，一时半会还不会驾鹤西去。难不成你要我堂堂一国之首作妾？”
魏明帝：“。”
她丝毫不介意他的怒意，柔声道：“圣旨已下，朕已出嫁，皇帝陛下退兵吧。”
“盛长勃，你是朕亲选的皇夫，这盖头不揭吗？”
盛长勃像个局外人似的待在一边，听到叫他才反应过来，他不敢上前，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
魏明帝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更为光火，大喝一声，“揭,驾。”
盛长勃飞鸽传书回长京，盛大的迎亲仪式等待着回京的两位君王。
光明殿里，盛长勃裸着上身，背着荆条跪在案前。
“皇兄，臣弟请罪。”
魏明帝看着胞弟这副虔诚的模样，心里的气消了一些，“哼，请罪？你何罪之有？你是大魏的功臣，兵不血刃拿下陈国，你有何罪？堂堂大魏亲王屈尊做了女帝的皇夫，你有何罪？朕非但不能治罪于你，还要大加封赏显示你的功绩，贺你新婚大喜。”
酸溜溜的语气充满了整个光明殿。
盛长勃心里也苦，赶鸭子上架这种事，他也是不得已，“皇兄，滟，公主殿下之举，臣弟也始料未及。”
魏明帝一声冷哼，“你是在同朕道委屈吗？娶她还委屈你了，朕想了数年的洞房花烛都便宜你了，你还要朕怎样？给我跪到乾明殿去，非日出不得出。”
“是”，盛长勃咬着牙齿应下，他也很无辜啊。
崇王府里，灯火辉煌。
陈滟霓拆下头饰，看着门口左顾右看的陪嫁姑姑，轻笑：“迎春姑姑，熄灯吧，他不会来，也不敢来。”
“是。”
日出之后，盛长勃才一瘸一拐地走出乾明殿，一回到崇王府就马不停蹄地往主苑走去。
“见过王爷。”
迎春姑姑一开门，就见到立在门外的盛长勃。
“公主醒了吗？”
“醒了。”
“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尚可。”
“王爷，请进吧，公主等着呢。”
盛长勃跟着后面，忐忐忑忑地走进去。
“抱歉公主，昨晚”
陈滟霓见他拘谨的模样，笑道：“无妨，还是叫我名字吧，亲切些。”
盛长勃点头。
“王府大小事务，你自己安排就好。你住的可还舒服？若是住不惯王府，我禀报皇兄给你建座府邸。长京的菜品不比江南，王府也有来自姑苏的厨子，你若吃不惯，让管事的安排。”
“本宫就住兰汀苑吧，那里的湖水干净。”
“好，你喜欢就好。那我去上朝了。”
迎春姑姑送他出门，折身回来问她：“不留王爷吃早饭吗？”
陈滟霓喝着白粥，摇头一笑，“他便是饿，也吃不下，便是吃得下，也不敢吃。”
皇位上坐着的那位正看着眼线的回禀，低声道：“算你识趣”，又对着心腹太监道：“让那几人离她远些，别惊扰到她，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去宫里挑两个最为出众的女子给崇王府送去，你亲自去，今天就送过去。”
“圣旨到。”
御前最为体面的黄公公领着两名美貌婀娜的女子走进崇王府。
陈滟霓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懒懒地道：“姑姑你去接旨吧，本宫累了。”
“是。”
迎春姑姑快步走出来，率领若干婢女家丁跪在前院。
黄公公没见到陈滟霓，也不敢问，只得抬高嗓门，大声宣道：“奉皇上口谕，宫人李氏和崔氏乃名门之后，知书达礼，容颜俏丽，特赐予崇亲王，望二人协助崇亲王妃打理王府，为王府开枝散叶，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春姑姑从怀里拿出沉甸甸一包赏银递到黄公公手里，笑着道：“辛苦公公了，公主一路劳顿，身体还乏着，待王爷回来，奴婢会亲自通传。”
黄公公笑容不减，忙忙应是，又对着两名宫人道：“你们二人既入了王府，就得唯王爷和王妃命是从。”
黄公公捏着赏银，转身告辞，“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请姑姑代传咱家请娘娘安。”
“公公慢走。”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迎春姑姑将两名美貌女子引到主苑的庭前。
“奴婢，李婉儿，出自司珍，拜见王妃娘娘。”
“奴婢，崔妙人，出自司乐，拜见王妃娘娘。”
迎春姑姑进了内室又出来，“两位姑娘请回吧，殿下生体欠安，已经睡下了。”
“最是难测帝王心啊，他以为弄两个女子进府，我心里就不好受了，真正不好受的是他自己。去和王爷说吧，让他自个安排。”
“王爷派人来说，让你安排。”
陈滟霓低头想了一下，“先看看情况吧，若是老实，三个月后就封为侍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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