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疯狂的计划 上

　　有人说，天才与疯子，不过一线之隔。

　　在旁人眼里，吴先生已经是一个可怜的疯子了。妻女相继离他而去，已经彻底磨灭了他的心志，摧毁了他的生活，活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他总是顶着一双颓废无神的死鱼眼，因为经常熬夜加班的缘故，黑眼圈重得吓人，头发和胡子总是等到长得不能再长了才会去稍做打理，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两三天才换洗一次，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邋里邋遢的。

　　很多人在刚知道吴先生是幻境的总负责人之一时，都会感觉难以置信，一个这般模样的中年大叔究竟是怎么能在人才济济的创界公司爬到这样的位置。只有那些真正对吴先生有了解的人才知道，吴先生意志消沉，不修边幅，又无心掺和职场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却还能坐上这么一个高位，原因只有一个——在游戏编程方面，他是一个绝对的天才。

　　因为父亲也是游戏工程师的缘故，很小的时候他就有机会接触到游戏编程，并且在这一方面表现出巨大的热情与天赋。他的父亲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开始有意地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以及在实际工作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倾囊相授。吴先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协助他完成工作。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吴先生的父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为了不浪费他的天赋和才华，吴先生的父亲和他商量之后，决定送他到游戏编程界的圣地——水木大学继续深造。水木大学坐落于国家首都北宁市，理工科专业均在全国各校排名前列，尤其游戏编程更是它的王牌专业，教研实力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因此，水木大学的游戏编程专业聚集了了来自世界各地像吴先生在这一领域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吴先生犹如蛟龙入海，虎放山林，他的潜力得到了最充分的挖掘和发挥，即便面对的是一群来自世界各地被称为妖孽的人物，他始终牢牢占据着专业第一的头衔，一次都没有让它旁落，并因此成为了水木大学至今仍在流传的一个传说。

　　只是要成为传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将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才让自己能够成为一堆妖孽里面的那一只大妖孽。在这个交通发达的时代，从水木大学回家虽然要横跨七八个省，却也不过区区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即便如此，吴先生上学期间回家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要说吴先生当时的年龄其实还不能上大学，可是由于他在这方面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突出，水木大学一番权衡最终还是决定破格录取。当时他才十五六岁，还是青春期最敏感的时期，就远离父母的疼爱，身旁的同学大多是同样不修边幅满脑子都是代码和妹子的宅男，再加上年龄上的差异，跟他也玩不来，于是他便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学业上，性格也因此慢慢变得孤僻内向，总是独来独往，每天都是宿舍、实验室和饭堂的三点一线。

　　男生宿舍永远有夜聊的习惯，而且话题百无禁忌，最受欢迎的不外乎妹子和那些带着颜色的话题。吴先生的宿舍也不例外，他虽然从来不参与其中，却很享受当一个安静的旁听者，因为他们口中描绘的那种生活听起来是那么地有趣，有各种各样精彩有趣的活动，年少轻狂的装逼行径，甚至于那些离经叛道的叛逆，在吴先生听来都充满了意气风发的潇洒。

　　当然，最令他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少儿不宜带颜色的段子和调侃，它们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第一次听的时候吴先生羞得面红耳赤，生理上那种难以启齿的反应让他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捂住耳朵隔绝舍友越说越猥琐的声音以及他们时不时不约而同发出的淫荡的笑声。可是听得多了，再加上自己有意识地开始关注这些东西，他逐渐地开始接受，并且懂得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体验。所以他不再抗拒这些话题，反而隐隐地有些期待，因为他们说的种种，能够把自己带进某些旖旎的臆想，那是从小到大一直泡在代码里的吴先生靠自己永远也无法想象到的画面。

　　吴先生其实曾经想过要搬出去自己住，因为跟舍友的关系也很疏淡，他们很热衷的夜聊也经常吵得自己很晚很晚才能睡，第二天提不起精神来学习。可是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忍受这些不好继续留在宿舍，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他白天整天一个人泡在实验室也就算了，晚上回到宿舍起码还能听人说说话，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生活，免不了会感觉孤独。他很庆幸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因为他就是从舍友们略显猥琐的夜聊里，第一次对游戏编程以外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憧憬有一个女生能陪在自己身边，亲密无间，他开始想要知道，女生的唇，是否像他们所描述地那样柔软。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在面对那个女生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心里生出难以抑制的悸动。因为他天赋高，平时又特别努力，所以很得他们专业的一位导师的喜爱，让他跟着一起参与手头的一些项目。而为了应付平日里学校里一些比较琐碎的工作，这个导师还找了一个女生当自己的助理，两个人免不了要经常相互合作，相处久了，吴先生本来就已经不安分的春心，不知不觉对女生生出了特别的情愫。

　　在感情经历方面纯如一张白纸的吴先生被这种情绪折磨得痛苦不堪，这些烦恼不可能跟爸妈说，而他的身边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好朋友，他只能依靠自己看过的寥寥几部肥皂剧以及宿舍夜聊时道听途说所积累下来的认知，确定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人家了。在勇敢出手和缩头怂住之间一直纠结了好几个月，一直到后来无意中发现那个女生似乎在被其他人追时，吴先生终于坐不住啦，鼓起了前半生省下来的所有勇气，约女生出去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吃了一个晚饭，最后回到学校的时候，用蹩脚到自己想起来都尴尬到无地自容的理由把女生拉到了学校的小湖边，然后，东拉西扯了好一阵之后，终于狠下心来，表了个白。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深秋的夜晚，他们两个坐在学校小湖边的凳子上，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和酝酿，他才问出了那句已经在心里重复练习无数次的话，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反射着月光的湖面，心脏像擂鼓一样砰砰作响。女生似乎有些惊讶，问了好几个问题，吴先生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内心极其煎熬。

　　幸运的是，女生考虑了许久之后，还是点头说了“yes”，从来没有过恋爱经历的两个人，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故事。他们要学习如何自在地牵着手在人前走过，学习如何云淡风轻地应对旁人的追问和调侃，还要学习如何包容对方身上的不完美。一步一步，他们的相处从最初的生硬修炼变得自在，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跟异性单独出去旅游，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第一次费尽心思准备礼物，也在彼此的陪伴下，告别了青春，成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

　　其中也有过争吵，有过矛盾，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挺了过来，并且始终深爱着对方，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很快就生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吴先生觉得，那十多年是自己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事实上，也只有在那段时间，他才有一种“活着是一种幸福”的感受。

　　只可惜，命运总是看不惯一个人过得太好，就在吴先生已经习惯了这种幸福的时候，它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妻子带走了。从发病到去世，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吴先生根本还来不及反应，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吴先生痛不欲生，经常在夜里翻看妻子留下来的视频与照片，痛哭流涕，哭累了就缩在墙角发呆，一直等到天亮。他很难过，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垮，因为他还有朵朵要照顾，他必须逼自己振作起来。

　　所以，当医生把朵朵的病危通知书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妻子走了，女儿也走了，他消沉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又重新回到公司，重新开始了工作，这一次，他把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看上去似乎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他正在默默地酝酿着一个疯狂到惊世骇俗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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